思绪忽被扯回北狄压境的那年,北境的寒风像无数把碎刀,刮得军帐帆布 “哗啦啦” 作响。帐内烛火在萧烬身前摇曳,明明灭灭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高大得令人心悸。纳兰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铠甲上的霜雪还没来得及融化,水珠顺着鳞片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她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半边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维持着清醒。
“纳兰雪,你可知道本王为何亲自来前线?” 萧烬的声音低沉如寒铁,没有半分温度,在空旷的军帐里回荡,撞得人耳膜发紧。
“王爷…… 自有深谋,末将不敢揣测。” 她哑声回答,喉咙里像堵着沙砾,每一个字都磨得生疼。
萧烬忽然起身,玄色锦袍扫过案角的兵书,靴底踏过她身旁时,带起一阵刺骨的冷风。他伸手掀开案上的紫檀木锦盒,一套银甲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光泽,甲胄边缘刻着细密的暗纹 —— 那是朱雀衔火的图腾,展翅的朱雀嘴里叼着簇火焰,栩栩如生,却透着股杀伐之气。“此甲名为‘影刹’,乃本王影刹卫的信物。” 他指尖轻轻划过甲胄上的纹路,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影刹卫者,皆为本王从深渊里拾起之人:那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沈清羽,早年是太医府被贬的弃徒,因不愿替权贵造假脉案,险些被斩;擅查天下情报的苏鹤,本是被灭门的苏家遗孤,当年扔在乱葬岗里,是本王找了他三个月;还有救你那日你见过的影卫指挥使聂锋,十年前本王从刑场上把他救下来时,他脖子上的枷锁都快嵌进肉里了。”
纳兰雪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掐得更紧。这些年她在军营里,偶尔听人提及萧烬暗中有股势力,却从未想过这势力竟由这般 “绝境之人” 组成。沈清羽、苏鹤、聂锋…… 他们皆是被命运碾碎了骨头,又被萧烬亲手重塑的人,像她一样,连性命都是他给的。
“你可愿入影刹卫?” 萧烬忽然转身,眸中的寒意像出鞘的利刃,直直刺向她,“本王要的不止是战场上能斩敌的将军,还有能潜入暗夜、替本王摘取帝王宝座的利刃。”
军帐内寂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灯花的轻响。纳兰雪望着那套泛着冷光的银甲,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比谁都清楚,一旦接过这甲胄,便不再只是 “镇北将军”,而是要彻底入局,将灵魂都烙上萧烬的印记,从此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她猛然叩首,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声音嘶哑如裂帛:“纳兰雪自被王爷救起那日,命便已是王爷的。王爷的千秋霸业,臣愿以血为祭,万死不辞。”
萧烬俯身,修长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指腹触到她脸上未干的霜痕,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眼底的决绝,忽而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好。记住,影刹卫的使命,便是替本王清扫所有障碍 —— 挡路者,无论是谁,皆可杀。”
此刻,纳兰雪跟着萧烬走进王府深处的暗室,石壁上嵌着的油灯泛着幽绿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萧烬指尖轻叩案上的暗纹铁匣,“咔嗒” 一声,匣门弹开,里面躺着一枚巴掌大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盘旋的龙纹,正是影刹卫执行任务的 “龙玄令”。影刹卫行事神秘,分工细致,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任务与职责,为避免指令冲突,在组织内部各成员间不能相互命令。为了能有效调配这股力量,特制了这枚令牌。此令牌一出,暗卫们便如暗夜中的利箭,绝对听从持令者的指挥,无论任务多么危险艰巨,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纳兰雪垂眸盯着那枚令牌,喉间发涩。这些年,她以 “镇北将军” 之名在战场上厮杀,暗地里却以影刹卫的身份,替萧烬执行过无数隐秘任务 —— 刺杀敌国谋士、窃取重臣密函、布局构陷政敌…… 每一次都是刀尖舔血,每一次都游走在生死边缘,支撑她的,从来都是萧烬那句 “千秋霸业”。
“主上所求,臣必赴汤蹈火。” 她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情绪,只有紧攥的拳泄露了她的紧张。萧烬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像错觉,转瞬便被冷意取代:“此次任务…… 非同寻常。那人身份虽不算贵重,但毕竟在天子脚下,又牵扯到外邦,不能闹出太大动静,若惊动了京兆府的捕快,恐会坏了大事。所以,一定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他掀开铁匣,取出一卷密信,正是林骁今日以运送军械为由送来的,“北狄王帐派了密使潜入京城,随身携带着我朝边疆的布防图。影刹需在今晚,取下图纸,然后灭口。”
“密使…… 是何人?” 纳兰雪的瞳孔骤缩,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忽然想起前月在北境收到的消息,那位曾救过她重伤的北狄医者,近日要随商队来京城 —— 难道是他?
“影刹无需知道目标是谁,只需完成任务。” 萧烬的声音冷得像冰,打断了她的思绪。
“可否容臣…… 先去确认身份?” 她艰涩地开口,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指痕,渗出血丝。
萧烬忽然冷笑,声如刃锋刮过石面:“纳兰雪,你忘了影刹的规矩?影刹无‘可否’,只有‘必成’。”
纳兰雪咬着唇,直到尝到满嘴的血腥味,才缓缓俯首,声音低得像叹息:“…… 遵命。”
萧烬将龙玄令抛入她怀中,令牌上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芒,硌得她心口生疼。“以此为令,率领影卫待命。去吧,莫负我。”
暗室的石门缓缓阖上,将萧烬的身影隔绝在门后。纳兰雪独自走在长长的回廊里,月光透过廊柱间的雕窗,照在她紧握龙玄令的手上,令牌的冷意透过掌心,渗入骨髓。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咚”,三更已至。
她站在回廊尽头,望着漫天的星子,忽然有种预感 —— 今夜之后,她要么彻底成为萧烬霸业的一块基石,踏着鲜血往上爬;要么,便在这暗夜的任务里失手,坠入永无天日的深渊。没有第三种选择。
暗巷尽头,五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集结。纳兰雪掀开铠甲内衬,露出里面绣着的影刹暗纹 —— 一朵黑色的曼陀罗,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光,那是召唤影刹卫现身的信号。五人立刻现身,分别是盲眼刺客、毒医、机关师、易容者,还有擅长追踪的探子,皆是她挑选出来的最精锐的影卫。他们单膝跪地,像当年的她一样,低头低唤:“恭迎主上。”
纳兰雪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的犹豫与挣扎已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冰冷的决然。她抬手,将龙玄令举过头顶,声音清冽如寒泉:“行动。”
夜风骤起,卷起地上的落叶,五道黑影瞬间融入夜色,像被黑暗吞没的墨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暗巷里,只余下纳兰雪一人的身影,在月光下站成一尊沉默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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