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舒发现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伸出手摸了摸披风上的绒毛,“你的?”
沈清梦摇摇头。
【你的,我刚刚送给你。】
未等楚望舒回过神来,沈清梦便拿起刚刚写的字,坐到楚望舒身边,递给他看。
【不要坐在窗边吹冷风,你已经在发热了。如果真的想看风景,就披上衣服,或者天气暖和一些再看。
披风是我新买的,送给你。这里还有些止痛的药,见你昨夜服了些似乎有效,我就做了点给你备用。】
楚望舒看着纸上的字,又看了看沈清梦,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为你卜一卦?”
沈清梦摇头摇得十分果断,她慌乱地比着手语:【我不是来求你卜算的!】
楚望舒所见之人,多是为他占星卜算的能力而来,或像皇帝那样恩施并加,又或是像有些人一般送他些金银或是阿谀奉承,求一个生财之道。
但眼前的女孩,竟不是为了求卦。
“那你……为何?”
沈清梦摇摇头,她也不清楚。明明并没见过楚望舒,却总觉得似曾相识;明明他是高高在上的国师,她只是平民之女,却偏偏生出些心思想护着他。
沈清梦忽然生出些别的心思,她问道:【你为我卜卦,会遭报应吗?】
楚望舒轻笑:“不会,凡事皆有因果,所有的灾只能挡,不能消,我替皇家挡灾,那灾自然就报应到我的身上,我替你卜卦,只为解惑,不为消灾,也不会有报应。”
沈清梦点点头,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才继续问:【我想你算一算我和你的缘分,我总是感觉我好像见过你。】
“我自四岁起,除了祭祀大典外从未离开过灵台山,”楚望舒这次却摇摇头:“我可以卜一卜你的姻缘,但不能是和我,没人能算出自己的命。”
沈清梦希望落空,便摇了摇头。她对自己的姻缘没什么兴致,爹爹说可以养她到老的,又不是非要嫁人。
“算一算吧,不然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回报些什么。”说着,楚望舒已经拿来了自己的罗盘,置于案上。
【我没想让你回报。】
沈清梦也会羡慕旁人可以言语,她有时有好多话想说,手忙脚乱的比划些什么又很难让人看懂,写字……写字太累了,而且似乎没有气势。就比如现在,如果能说话,她很像问楚望舒:就一件披风和几颗药丸,有什么可回报的?
拗不过楚望舒,沈清梦也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卜算。
姻缘吗?沈清梦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她确实对那些男子打不起兴致,就连状元郎巡街时王绾绾那副激动的模样沈清梦也很是不解,到底有什么可看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遇见什么事还要清梦去救他?
镖队那些兄弟,沈清梦更没兴致,一个两个五大三粗的样子,抓不出来半个俊俏的。
王绾绾一直说沈清梦绝对是看话本子看出癔症了,满脑子怕是都惦记着七百年前那个楚将军。
楚将军怎么样沈清梦不知道,但楚望舒倒是生得好看,剑眉星目,为人温和,再配上羸弱的身体,让人爱慕之余还生出了几分怜惜。
沈清梦感觉,她若是和王绾绾说自己看上了国师,绾绾八成以为清梦真的疯了。
沈清梦见楚望舒额角渗出些冷汗,才发觉这人大抵是在骗她。可卜算若被打断会不会伤到他,清梦也不清楚,她不敢妄动,只好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过了许久,楚望舒忽然卸了力,撑着桌案大口喘着粗气。沈清梦忙拿出帕子,擦了擦楚望舒额间的冷汗。
楚望舒颓然摇摇头:“我竟……看不透你的命途。”
【那就不看。
你说你不会受影响的。】
楚望舒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生平第一次算不出眼前人的命途,却也是第一次,那人担忧的是他而非卦象。
她所求究竟为何?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沈清梦第一次感觉,说不出话是如此麻烦。她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写下:
【累了就休息,我只是来给你送些东西,并不是来求卦,说起来我也并不信命。】
楚望舒越发觉得看不懂这女孩,他若不是因为这身卜算的能力,也不至于被皇帝束之高阁,但她竟说她不信命。
偏偏楚望舒算不出她的命。
楚望舒看着沈清梦,眼神复杂,好奇、留恋和不舍交织在一起。他犹豫很久,还是开口说道:“你……不要再来了。”
沈清梦听到这话,愣住了。生平第一次动了追人的心思,才刚开始行动……被回绝了?
不过也对,楚望舒看起来再平易近人,也是国师,而沈清梦不过是一个镖师的养女。
沈清梦缓缓点点头,又从窗户翻了出去。没走出几步,她又回过身,把一个香囊丢进楚望舒怀中。
【闻着它,能睡个好觉。】
楚望舒看着窗外的人,直到她转身离去,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窗户上挂着的风铃,是自儿时起就陪在楚望舒身边的小厮做的,可他永远的留在了十二岁,因为见楚望舒高烧不退,多嘴向皇帝求情,求他让楚望舒哪怕少卜算一次。
昨夜沈清梦为他披上的披风,是用狐狸的皮毛做的,是那只楚望舒喂养了一年有余的白狐。楚望舒十五岁,大皇子来占星阁让楚望舒算一算秋日围猎他如何能夺魁,楚望舒说他只可算天象灾祸,对于围猎,无能为力。大皇子落败,再次来到占星阁,在楚望舒面前,剥了这张皮,问楚望舒可曾算出过这只白狐大限将至,事后又制成披风差人送了过来。
而后,便是楚母的杖刑,是楚望舒以命相要挟,才作罢。可他清楚,只要他卜错一次,他在乎的人必定会受到牵连,哪怕他要遭受半月锥心之痛。
占星阁守卫松懈是因为整个京城关卡严格,闲杂人等根本无法进京,而楚望舒并不能离开占星阁。
那姑娘大概身手很好,可以连着两夜翻山越岭来找他,可惜,靠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楚望舒看着手中的香囊,上面绣着些并不流畅的图案,似乎是一轮圆月映在山间,角落里,还绣了一个小小的“梦”字。
她的名字,是“梦”吗?
后来,那个从房檐上掉下来的姑娘,很久都没有出现。
楚望舒依旧很喜欢在夜晚守在窗前,他不再望着天空出神,而是有些期待那个被他赶走的姑娘,会不会再出现。
小年夜,占星阁依旧冷清。楚望舒把香囊握在手里,又坐在窗前看着露台上的麻雀。
他撒了一把米,引来成群的麻雀,大概只有这些飞禽,可以无拘无束。
那个姑娘,如今正和家人一起,欢聚一堂吧。
她会再出现吗?
楚望舒不禁自嘲般摇摇头,真可笑,分明是他把人赶走了,如今还在期盼些什么?
天气更冷了一些,楚望舒却丝毫没有关上窗的想法。他就这样吹着冷风,靠在窗框浅浅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望舒闻到些饭食的香气,缓缓睁开眼。
沈清梦已经又从窗户翻了进来,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如今正关着窗。
食盒上有一张大大的字条。
【我又来啦!】
“你……今日为何来这里?夜里城门落了锁,怎么能……”
沈清梦一脸无奈,国师大人大概是把她当成了偷渡客。
她不过是今夜喝了些酒,越发觉得她不该这般放弃,便借着酒劲爬上了阁楼。
镖师的收养的孩子怎么了?姑娘家追人又怎么了?整个沈家镖局千宠万娇的小姐,有什么不能和国师在一起的。
她从食盒中拿出饺子和糖瓜递给楚望舒:【还是热的,尝尝。】
这完全没人味的占星阁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息,沈清梦暗暗决定,明天带些红纸来,给楚望舒剪窗花。
沈清梦找来纸笔,写着些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却发现楚望舒只是看着她,并未动筷。
沈清梦伸出手捏起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
【没毒,很好吃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望舒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真的并不是怕有毒,学着沈清梦的样子,也捏起一个饺子,扔进口中。
沈清梦笑了起来,她眸中还带着些醉态,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缝,很有感染力。楚望舒见此,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慢点吃,我不和你抢。】
楚望舒轻笑,点点头,“嗯。”
那盘饺子只是寻常馅料,确实比不上占星阁做得精细,但吃起来,却感觉是楚望舒未曾尝过的美味。
大概是因为不能言语,沈清梦写字很快,她放下笔,把纸递给楚望舒。
【沈清梦,年十八,京城沈家镖局养女,喉咙不能发声,识字,喜欢看话本,善武,会做简单的饭菜,不善女红,未曾婚嫁。】
楚望舒看着纸上的字,越发不懂沈清梦想表达什么,却还是接过纸笔,在一旁工工整整写下与沈清梦相应和的信息。
【楚月卿,字望舒,年十九,北地楚氏一脉独子,有占星卜算之能,识字……】
楚望舒一时想不出来,有什么喜好或是擅长,他的人生中似乎只有占卜这一件事。
最后他落下四个字:【未曾婚嫁】
沈清梦拿过这张写下两人信息的纸,吹干了墨迹,叠成小方块收进衣服里。
别的无所谓,未曾婚嫁就足够了。
楚望舒看着沈清梦,说道:“清梦,满船清梦压星河,很好听的名字。”
【诗句?】
楚望舒点点头,“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好听!】
【我明晚来教你剪窗花如何?】
沈清梦见楚望舒没有应下,接着比划道:【喜欢,就要点头。】
楚望舒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清梦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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