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凤知秦钟早晚与那馒头庵的智能儿有事儿,早在智能儿随她师父进府的时候便避开了。他们二人在秦可卿送灵铁槛寺的时候偷情,自然不可能这一日才相识,想必在贾府就见过面勾搭上了。
一个是跟她玩在一起的小伙伴,一个是她侄媳的弟弟,万一两个人拿她当话题套近乎呢?她可不想当他们play中的一环。
但有孽缘在,该相逢的早晚要相逢。届时你们天雷地火不做人,随意。
秦可卿卧病,王喜凤作为长辈,肯定要慰问的。不过鉴于她的年纪,亲自去一趟也就罢了,往后差了嬷嬷跑几趟便是。
对于秦可卿的病,论坛里脑洞特别多。怎么都逃不开的风流韵事,屎盆子扣得牢牢的。出这种风言风语,倒霉的必定是女子,那神秘的天香楼更是如魔窟般让人心惊又想一探究竟。王喜凤一时都不敢想,若传言为真,东府的这对婆媳过的该是啥日子。
或许,这正是惜春隐隐想逃避的。
这个世道留给女子腾挪的余地真的不多。三纲五常,女戒女则,游戏规则已经定下,任你怎么腾挪,跳不出这个框。
秦可卿的病是真的无药可医,还是她生无可恋,谁都说不准。凤姐时常过府看她,尤氏也托凤姐多劝着些。劝啥?不过是怕她久治不愈灰心丧气。人一旦失了希望和求生欲,身子败坏起来就快了。
哪怕家里有奄奄一息的病人,也并不耽误宁国府热热闹闹给贾敬过生辰。他老人家照例不回府,仿佛过生日与他毫不相干。贾珍无法,又送了一应贺礼去道观,正正经经磕了头才罢。贾珍至少见了一面,惜春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若有他日相逢的场景,怕不是得问一句:“您哪位?”
众人得了贾敬的光,聚在宁国府喝酒吃席听戏逛园子。
不得不说,宁国府会芳园的景致真的是一绝,被荣国府扩建成省亲别墅,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么好的园子,说划出去就划出去了。难怪尤氏时常带着侍妾们过去逛,这本就是她们曾经闲来无事漫步散心的地方好嘛。
饭毕,凤姐随长辈们尚在宁国府应酬说笑,又替众人去探望秦可卿。王喜凤早嫌府里闹腾,让下头套了车回西府。
西府的大佬们都在东府高乐,一路上见到的丫头婆子俱是懒懒散散。惜春年纪小又是东府抱过来养的,下头人轻忽怠慢也是难免。更有甚者,转头就是一打的闲话往外秃噜。幸而她身边都是东府的下人伺候,倒也相安无事。
王喜凤在东府见了贾琮和贾环混作一堆玩耍,贾兰却是人影子都没见着,想必依然在家闷头苦读。转头便让嬷嬷将从东府带的果盒儿打点了几样送到李纨处。这孩子虽跟她差着辈儿,年纪上却相差无几,李纨对他高标准严要求,他自己也憋着一口气读书,少有应酬。府中许多场合他都非请不至,不免让人觉得这孩子有些孤高不合群。
在王喜凤看来,也不过是个早早担负起父母期望,被生活推搡着奋进的小屁孩。再怎么早熟懂事,再怎么排斥外人,孩子的天性无法抹杀。可惜,李纨的执念不是一般人能开解的,他们的困局也不是她这么个无法取信于人的小不点能插手的,不去添乱就很好了。
她熟练地替自己找好“苟”的理由,便将贾兰母子俩的未来轻轻放下。
随着年龄的增长,王喜凤能接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除开费颈椎的女红,其他的课业都在陆续改善。身边的人都觉得孩子终于开始长大。府里有两个样样出众的表亲当对照组,贾家的姐妹们多少也有些被卷到。迎春和惜春还好,探春是个不肯服输的,较起真来也是令人刮目相看。
人和人之间,三观合不合在小事上就能看出来。探春的进取之意明显有别于迎春和惜春的凡事看淡。抱厦里也经常是这不爱出门的一大一小相互作伴。
跟惜春用东府的人一样,迎春身边都是大房的人。只不过邢夫人对迎春不闻不问,她沉默寡言,跟亲嫂子凤姐也不亲近,这样两边不靠,下人的心就大了。尤氏旁的不说,表面功夫是到位的,惜春性子也比迎春刚硬,下人们自然规矩些。
王喜凤占着主子的便利,并不怕哪个下人作妖。惜春本就是个冷硬性子,底下的人心知在她这里八成讨不到情面,相安无事就是最大的造化。
她这里是相安无事,凤姐那头却是冤孽缠身。那学堂贾代儒的独孙贾瑞不知哪里借来的胆子,觊觎凤姐不说,还敢三番两次找上门来撩闲。
凤姐是什么人,只有她调弄人,哪有受人摆布的气量?可无论哪个年头,女性被性骚扰的焦点从来都不在男人身上。受害者有罪论甚嚣尘上,衬托的那些管不住下半身不论时间地点随时发情的男人跟无辜小白莲似的。
介于世道对女性的不公平,凤姐再恨也不敢声张,只等找个机会狠狠出口恶气。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正值隆冬,贾瑞被凤姐设计浇湿衣裳冻了一宿,回家再因彻夜不归挨了顿好打,两相交加,便烧得神志不清卧床不起,需要人参续命。
贾瑞在贾家并不是什么摆在台面上的人,其父早丧,祖父贾代儒不过是靠着血缘和辈分才在家学里混了份高薪养家糊口。贾代儒为了孙子的病,寻医问药已然掏空积蓄,哪里来的余钱去买人参?只得豁出老脸来贾府求人参救命,凤姐哪里来的那么多怜悯之心给这种不知廉耻之徒,寻了些参沫子就将人打发了。
后来凤姐久病需要人参调理,那时府中亏空严重,却是寻不到人参入药。贾母那里倒是翻出好大一包,已然朽了。大概也是因果循环之故。
贾瑞之死并没有影响宝玉这些贾家子弟的学业,该上的学堂依然要上,不过是先生换了人而已。贾兰倒觉得新换的先生更牢靠些。
宝玉并未留意先生如何。林姑父病重,召了林妹妹回扬州侍疾,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他满心不自在。挚友秦钟又因姐姐秦可卿久病不愈而郁郁寡欢,时常往东府探病,他越发提不起精神。
幸亏他还有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好兄弟薛蟠。本来他们一个惯爱吟诗作对,一个却是不学无术,大概率玩不到一起。而且,人人都说贾宝玉衔玉而生贵不可言,凤凰蛋一般,薛蟠却更喜欢结交仿佛英雄豪杰般讲义气的朋友,而不是混在后宅乳臭未干的娇娇宝。
说一千道一万,薛家借住贾家,薛蟠再怎么犯浑,也不敢不听他母亲叨叨。与宝玉虽谈不上深交,却也保持着表兄弟的情分。这么你来我往一来二去,二人竟也找到了想通之处。别的不说,喜美人这一项妥妥的跑不掉。他们一个走心,一个走肾,也算殊途同归。
薛蟠家底子厚,攒局都是他会账,狐朋狗友一大堆,从来不缺玩伴。宝玉同他玩了几回,又结交了些新朋友,倒是将几分郁闷渐渐抛却。
秦钟时常往东府去,也并不是全然探望姐姐。智能儿那师父也不只在荣国府走动,隔壁宁国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临时抱佛脚,太正常不过。秦钟在西府见没见过智能儿尚且未知,可在东府,已是见过好几回。
王喜凤不知有这样的展开,若知晓,只怕也一笑置之。
贾琏一路护送林黛玉回扬州,归期不定。凤姐骤失枕边人,生出许多不如意;贾母挂心外孙女,身上也懒懒的;宝玉有了新朋友解闷儿,跟姐妹们少了交道。贾府内宅竟是难得一片安静祥和。
过完年,形势便急转直下。东府蓉儿媳妇油尽灯枯,扬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林姑爷性命垂危。贾母虽见惯生老病死,也不得不慨叹世事无常。若林如海安好,无论是否续娶,黛玉总归有个坚实的靠山,往后也不愁没个好归宿。若林如海撒手而去,恐怕将黛玉和宝玉姑表做亲,都要费一番周折。
王喜凤倒是有了难得的自由时刻。探春和宝钗往王夫人处去的越发频繁,迎春一味闷在房里,她自然得了便宜,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惜春最爱的自然是画。这个耿直丫头总想与宁国府做切割,贾母让她画大观园的时候,可用的画笔才三两支,算得上是一穷二白。可血缘怎么切割的开?也只有遁入空门才算与俗世做了了断。
王喜凤向来不爱没苦硬吃。姑娘们的体己多半都是头面首饰珠宝玉石,银钱的来源也就是月例,再加上长辈们年节时赏下的金银锞子。前提是手底下的婆子们不弄鬼,自身也没啥花销。否则,都跟迎春似的,全都填了奶嬷嬷的赌债,哪来的体己?
惜春人小,自己没啥花销,底下人暂时也没有谁歪了心思糊弄她。况且,她早晚都是要出家的命,身外物再多也是枉然,不如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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