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沈临月“梦”到“兰心”之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春桃待她,除了周全与谨慎之外,又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着忧虑、审视,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沈临月不动声色。她依旧按时喝药,在兄长来看她时努力扮演一个逐渐好转、却因“失忆”而显得有些娇气的妹妹,对主母秦氏的关爱报以孺慕之情。她绝口不再提“兰心”,也不再看那多宝格角落一眼,仿佛那日的试探与发现,都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需要让春桃,以及可能关注着望月轩的眼睛放松下来。
她的身体在汤药的调理和精心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脸色日渐红润,手脚也不再虚软无力。林太医复诊时,捻须表示大小姐底子好,恢复神速,再静养些时日便可如常走动了。
这日清晨,春桃为她梳头时,沈临月看着镜中已然有了血色的脸庞,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怅惘:“躺了这些日子,浑身都僵了。春桃,今日天气瞧着不错,我想在院子里走走,可好?”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春桃略一迟疑,便应下了:“是,小姐。奴婢扶您,就在廊下走走,万万不能累着。”
初夏的庭院,草木葳蕤,花香馥郁。阳光透过扶疏的枝叶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沈临月扶着春桃的手臂,脚步虚浮地走在抄手游廊下,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和花草气息的空气,这让她有种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院中的景致,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假山,每一丛花木。她在熟悉环境,也在寻找——寻找任何可能与“兰心”产生关联的蛛丝马迹。
行至一丛开得正盛的白色玉簪花前,沈临月停下脚步,微微俯身,似是去嗅那花香。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洁白如玉的花瓣,状似无意地低语:“这玉簪花,倒是清雅,虽不及玉兰名贵,也别有一番风致。”
她感觉到春桃扶着她手臂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沈临月直起身,继续缓缓前行,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她又指着不远处一株高大的西府海棠,问道:“那株海棠,瞧着有些年头了,花开时一定极美。我从前……可喜欢在它下面玩耍?”
春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随即低声道:“小姐从前……是常在那海棠树下荡秋千。”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秋千?”沈临月适时地露出好奇的神色,“现在还有吗?”
“后来……后来秋千架旧了,就拆了。”春桃的声音更低了。
沈临月没有再问。她能从春桃的语气里,听出那“后来”二字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是的,原主沈临月“活泼爽利,有时急躁”,喜欢荡秋千,倒是符合这性子。而秋千被拆,是否也发生在“后来”某个特定的、不愿被提及的时间点?
她在廊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露出疲态,由春桃扶着回了房。
这次短暂的出行,并非一无所获。她确认了春桃对“玉簪花”(与玉兰花相近)和“海棠树秋千”的反应。这些看似平常的景物,似乎都勾连着原主过往的、可能也与“兰心”相关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她在退回房间,经过次间那道通往后面小抱厦的月亮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抱厦的角落里,似乎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物,其中……好像有一个残破的、小小的秋千座板!
她的心猛地一跳。
那里,或许藏着被府中人刻意遗忘和丢弃的“过去”。
当晚,沈临月以夜间口渴为由,支使睡在外间榻上的春桃去小厨房取温水。趁着这短暂的、无人注视的空隙,她如同暗夜里的幽魂,迅速溜下床,赤足无声地穿过次间,闪进了那座堆放旧物的小抱厦。
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借着从月亮门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了那个残破的秋千座板,上面精美的雕花已然模糊。她的目光急速扫过,旁边是几个破旧的箱笼,一些淘汰下来的家具。
她的时间不多。
她蹲下身,凭着直觉和微弱的光线,摸索着打开一个看起来最旧、最小的樟木箱子——与她现在房里的那个,木料和样式都极为相似!
箱子里是一些孩童的旧玩具,布老虎、九连环、空竹……都蒙着厚厚的灰。沈临月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猜错了?
她不放弃,手指在箱底摸索,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书本大小的东西。她用力将它从一堆杂物下抽了出来。
那是一本更旧、更薄的册子,封面是褪色的湖蓝色,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临月小札》。
是原主的手札!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春桃轻微的脚步声!
沈临月心头一紧,来不及细看,迅速将册子塞入怀中贴身藏好,将箱子盖恢复原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抱厦,在她溜回床榻盖好被子的下一瞬,春桃端着温水走了进来。
“小姐,水来了。”
沈临月接过水杯,小口喝着,冰凉的手指紧贴着怀中那本硬硬的册子,感觉它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终于,拿到了一把可能打开过往之门的钥匙。
而这把钥匙,会引领她走向真相,还是更深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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