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降临,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沈临月心头的沉重。她将那本《临月小札》用油纸仔细包好,藏在了床榻下最隐秘的缝隙里,如同埋下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气色渐佳、记忆混沌的侯府大小姐。只是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的目光会更长久的停留在庭院中那些可能承载过往的角落——那株海棠树,那丛玉簪花,试图从这些静默的景物中,读出被时光掩埋的故事。
她需要更多的线索,关于“兰心”,关于她的消失。
这日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悄然出现。主母秦氏屋里的一个大丫鬟前来送新调的安神香,笑着对春桃说:“过两日便是浴佛节,夫人要带二小姐去大慈恩寺上香祈福,问大小姐身子若好些了,可愿一同前去?在府里闷了这些时日,出去散散也好。”
出府?去寺庙?
沈临月心头猛地一动。寺庙往往是信息交汇之地,也是深闺妇人难得能与外界产生联系的场所。或许……在那里能听到一些府中听不到的闲谈,关于永宁侯府,关于……“兰心”?
她立刻抬起苍白的脸,眼中适时的流露出渴望与怯懦交织的神色,望向春桃,小声问:“春桃,我……我能去吗?我想去给菩萨磕个头,求菩萨保佑我……别再忘了……”
她将“失忆”的惶恐与对神佛的祈求表现得恰到好处。
春桃看着她眼底那抹真实的不安(这不安实则源于那本小札),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心软了,转向那大丫鬟道:“姐姐回禀夫人,小姐身子将养得尚可,若能出门散心,于心神有益。只是车马需格外稳妥,伺候的人也要多带两个。”
大丫鬟笑着应下:“这是自然,夫人也是这个意思。若大小姐能去,夫人不知多高兴呢。”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浴佛节那日,天气晴好。沈临月被春桃和另一个小丫鬟仔细装扮了一番,穿着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披着月白软烟罗披风,虽仍带着几分病容,却已然有了侯府千金应有的华贵气度。
马车辘辘而行,驶出了镇北侯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沈临月透过纱帘,贪婪地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贩夫走卒,酒楼旗幡,一切鲜活而陌生,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看到侯府以外的天地。
大慈恩寺香火鼎盛,人潮如织。秦氏领着她们,在前呼后拥中,径直往安排好的静室歇息,等待方丈亲自接待。
行至一处偏殿的回廊时,迎面遇上了一群同样衣着华贵的女眷。为首的一位老夫人,气度雍容,看到秦氏,便笑着上前寒暄。
“沈夫人,许久不见,今日可巧了。” 那位老夫人的目光掠过秦氏,落在她身后的沈临月和沈临雪身上,尤其在沈临月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这位便是府上的大小姐吧?听闻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安了?”
秦氏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将沈临月稍稍往前带了带:“劳永宁侯夫人挂心,小女已无大碍。月儿,快来见过永宁侯夫人。”
永宁侯夫人!
沈临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临月小札》中提及,原主正是在永宁侯府的花宴上感到孤单,思念“兰心姐姐”!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依着礼数,微微屈膝,声音柔婉:“临月见过侯夫人。”
永宁侯夫人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似是感慨,又似是别有深意:“瞧瞧,这模样出落得越发好了,只是瞧着……文静了许多,倒让我想起……”她的话头在这里微妙地顿住,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神情,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向秦氏,岔开了话题,“……想起我们府里去年那株并蒂莲,也是这般静雅可人。”
秦氏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扶着沈临月的手却微微用力了些。
沈临月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电光火石间的异常!永宁侯夫人那未尽之语是什么?她想起了谁?是“兰心”吗?而母亲秦氏的反应,分明是听懂了,并且不愿深谈!
“是啊,孩子们大了,性子总会变些。”秦氏轻描淡写地接过话,语气从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两位夫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各自领着人错身而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永宁侯夫人身后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嬷嬷,目光落在沈临月发间一支简单的珍珠簪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眼神里,有追忆,有惋惜,甚至……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悲悯。
沈临月的心跳得飞快。她几乎可以肯定,“兰心”与永宁侯府关系匪浅!甚至,永宁侯夫人和那位老嬷嬷,都可能认识她,记得她!
回到静室,沈临月借口更衣,由春桃陪着来到净房。关上门的瞬间,她抓住春桃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春桃……方才永宁侯夫人,是不是……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看我的眼神……还有那个嬷嬷……她们是不是认识……‘兰心姐姐’?”
这一次,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猜测”和“恐惧”。
春桃的脸色在幽暗的净房里瞬间变得煞白,她猛地反握住沈临月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掐疼她,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姐!慎言!佛门净地,莫要……莫要胡思乱想!”
她没有否认!
她只是恐惧地阻止!
沈临月看着春桃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终于确认——兰心,这个名字,不仅是在镇北侯府,甚至在关联的永宁侯府,都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而这条禁忌之线,终于在她面前,清晰地浮现出了一角。回府的马车上,沈临月靠着车壁,假寐养神。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一方丝帕。
永宁侯府……老嬷嬷……
下一个线索,或许就在那里。她必须想办法,接触到那个流露出悲悯眼神的人。这很难,但并非毫无可能。毕竟,她现在是一个“失忆”的、需要“帮助”的、可怜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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