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桃那场深夜的交心,像一道无形的纽带,将主仆二人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春桃待沈临月,依旧是恭敬周全,但那份恭敬里,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忧惧与一种孤注一掷的追随。她不再刻意回避沈临月偶尔投向多宝格的目光,甚至会在确保无人时,低声补充一两句关于兰心旧事的细节,比如兰心小姐最爱的熏香是“雪中春信”,最擅画兰花,曾因原主顽皮弄脏了画作也只是一笑置之,耐心重绘。
这些碎片,让那个葬于北山乱岗的温柔女子,在沈临月心中愈发清晰,也让她肩头的担子愈发沉重。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味沉浸在悲愤与追查中,必须尽快积蓄力量。这力量,包括健康的体魄,更包括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侯府运行规则的更深认知。
她以“遵医嘱,需活动筋骨”为由,开始在望月轩的小院里每日晨昏散步,时间渐长。起初还需春桃搀扶,后来便自己慢慢走,暗中调整呼吸,活动僵硬的四肢。她也不再排斥那些补身的汤药膳食,甚至主动询问,哪些对恢复元气更有益。
同时,她向兄长沈临风索要的书籍,也从风物游记,渐渐扩展到史书杂谈,甚至是一些浅显的律法条文、邸报抄录。沈临风虽觉诧异,但见妹妹眼神澄澈,只说病中无聊,想多知道些东西,便也由着她,只当是打发时间,还觉妹妹比从前多了几分沉静的书卷气,颇为欣慰。
沈临月便在这些文字间,如饥似渴地了解着这个时代的权力结构、官场生态、律法常识。她要知道,能动用家族力量无声无息处置一个义女、又能制造一场完美“意外”坠马的,究竟可能是什么层级的人物?其目的又是什么?
日子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悄然流逝。沈临月的气色越来越好,眸中的神采也日渐清亮,只是那沉静的气质,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几分。
这日午后,她正靠在窗下翻阅一本《大周刑统》,试图从字里行间理解这个时代的司法运作,忽听院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往常的喧哗,夹杂着男子沉浑的说话声和管事恭敬的引路声。
“怎么回事?”沈临月放下书卷,望向刚从小厨房端来点心的春桃。
春桃侧耳听了听,脸色微变,低声道:“听着动静,像是前院来了官面上的人,方向……像是往侯爷的外书房去了。”
官面上的人?沈临月心头一凛。镇北侯府是勋贵之家,有官员往来本是常事,但能让春桃都变了脸色的,恐怕不是寻常拜会。
她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几名穿着刑部皂隶服饰的差役垂手肃立在院门远处,而引领他们进来的管家,神色间带着少有的凝重。
刑部的人?!
他们来做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沈临月。是父亲在朝中出了事?还是……与兰心,与原主的坠马有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春桃道:“去打听一下,小心些,莫要引人注意。”
春桃会意,将点心放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春桃才回来,脸色比出去时更白了几分,她掩上房门,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打听清楚了……是刑部的人,来调阅……调阅旧年卷宗。”
“什么卷宗?”沈临月追问。
春桃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是……是三年前,京畿卫一名副将……意外身亡的卷宗。那位副将……姓楚,名讳……楚怀安。”
楚怀安!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临月脑中的迷雾!她记得,《临月小札》里,原主在最后那条关于兰心即将回府的激动记录旁,用更小的字,小心翼翼地写过一个名字——“楚家哥哥今日升了副将,兰心姐姐知道了定会欢喜。”
楚怀安!兰心!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
三年前,楚怀安“意外”身亡。
紧接着,兰心“急病”暴毙,葬于乱岗。
三年后,与兰心最为亲近、可能知晓些什么的原主沈临月“意外”坠马……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这是一条清晰而冷酷的灭口链条!
刑部为何会在三年后突然重启一个“意外”身亡副将的卷宗?是发现了新的疑点?还是……这侯府之内,有第三股力量,在暗中推动?
沈临月感到一阵寒意。她原本以为对手隐藏在暗处,现在却发现,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可能牵扯到更庞大的势力与陈年旧案。
“可知是谁主张调阅卷宗?”沈临月稳住心神,问道。
春桃摇头:“奴婢打听不到,只听说……是刑部一位新上任的郎中,姓裴,颇为年轻,但……手段很硬。”
裴郎中?沈临月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院外又传来动静,似乎是刑部的人办完事要离开了。沈临月快步走到窗边,只见管家陪着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那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在午后阳光下有些看不清,只能觉出其轮廓分明,行走间自带一股清冷肃杀之气,与这富贵慵懒的侯府格格不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微顿,目光如电,倏地扫向望月轩的方向。
沈临月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避开了那道锐利的视线,心口却砰砰直跳。
那人……就是裴郎中?
他是否,会是破局的关键?
窗外,官袍男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外。而沈临月知道,镇北侯府看似平静的局面,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外来者,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子。
波澜,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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