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四季如春,到了人间,才觉得已是秋意寂寥。
银竹出了醉生坊,一边擦泪一边回到了那处山地。
走到一半,银竹忽然觉得周围情景有些异常。
人间的竹子一般不会像树一样生出旁枝,但是这条山路两边的竹子都像灌木一般,经脉笼络。
不单单是竹子,草木花草,皆疯长如笼。
银竹越走越心急,最后干脆结阵飞行,半空之中看向地面,像是一片绿意汪洋,再往前,走前给符叙留下的那道阵法还在,阵内却无符叙身影。
阵法之后,大片山林皆如路上情景。
绿海尽头,是一处山崖。
银竹穿过林荫,顿时目眦欲裂。
山崖之下,满地血迹,血迹之上,草木疯长。
这是她和符叙的血才会有的景象。
符叙撑着崖壁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符叙……”银竹不敢动弹,往前迈了一步,顿时腿软跪倒在了地上。
符叙指尖微微一动,挣扎着抬起头:“你回来了。”
银竹爬上前捧起符叙满是血污的脸,哽咽地说不出话。
符叙苦笑一番,身上渐渐开始开出小花。
翠竹不绽花,除非殒命时。
小花渐渐被风吹散,其间渐渐显现出一柄宝剑,通体翠绿,剑身莹润。
银竹常说想要一柄剑,陈卿找不到合适的,欢伯说要等缘分。
缘分来了。
竹子的心是空的,开满花就不空了。
银竹手中捧着那把剑,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面壁跪着。
“银竹!符叙!”沐叶啼赶到,看到银竹,停了脚步。
“银竹……”
银竹沉默不语,捧着剑站起身,转头走向沐叶啼,没有停步,擦肩而过。
“银竹你去哪?”
“醉生坊,我把符叙换回来。”
“换不回来的……”
“你!”银竹忽地转过身,“你嘴里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沐叶啼看到那把剑:“她不是竹妖,只是一把扇骨,和你的渊源让她修成了人形,也对你有了特殊的牵绊,后来你还是选择入了轮回,成了现在的银竹,她就跟着你,成了符叙,我不知道她会为了你去换心骨,她现在化剑,就是为了最后全你一个心愿!灵力枯竭,魂飞魄散了!”
“扇骨?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诉我!”
“当年我在归墟,你也在归墟,里面有个神仙,保全了我们的魂魄,天裂之后,他不知所踪,你入了轮回,后面符叙也跟你入了轮回!你来归墟之前的事你没说过,我也不知道!那个神仙的魂魄现在就在陈卿身上!我就是为了他的魂魄来的灵山!”
银竹拼命探寻着记忆,但是像是有一道墙,撞不开。
“或许跟谈繁有关。”银竹撑着头,冷静了下来,“凡人近不了符叙的身,如果遇到灵山的人,符叙不会出去,法阵如果被攻击,我也会立即知晓,到底是谁?”
“你之前让木镯开花的那个法术,那道灵力还能召回来吗?如果可以,或许可以知道真相。”
银竹细探,那道灵力被打散,漫山遍野,时有时无。
“我找不见……”
符叙的血流了一路,那道灵力随着血液流失,漫山遍野。
“佛陀悔!”银竹忽然抬头,“去找安无忧!去找佛陀悔!”
“哦?找我作甚?”
“谁?!”二人一喝,林中一道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安无忧。
“你一直在这儿?”
“并不是,在灵山周旋了好一阵,刚来不久。”安无忧微微歪头:“听说有人要用佛陀悔?”
“我要找符叙!”
安无忧笑了一声:“可惜这个东西,一般人打不开。”
银竹尚未想通,沐叶啼便了然:“需要找谈繁?”
“不错。”
“所以你是见死不救?!等我们去找谈繁?”
安无忧忙摆摆手:“我可没那么狠心,实在是对方人太多,寡不敌众啊。”
“人太多?什么意思?”
“唉!就是字面意思呀,好多人呢。”
二人心中一阵钝痛,银竹朝前迈出一步:“佛陀悔呢?”
“好不容易拿出来的,怎么能让你带回去呢?”安无忧拿出佛陀悔,在手里颠了两下:“姑娘若是坚定不移,相比能将那位谈神君叫出来吧?”
“你放肆!”沐叶啼召出怜昧,被银竹拦下。
“我去,但若是他不肯来,又该如何?”
安无忧靠在树干上惬意无比:“你叫他,他肯定会来的。”
弥勒佛主未来,殿中佛陀悔,和追溯过去。
“好……”银竹刚应了声,便察觉到又有人来:“谁!”
“银竹。”有一人远远归来,看着三人,还有那柄宝剑。
“呦?这不是谈神君吗?怎么有闲心到这山野中游玩?”安无忧看着谈繁直直落到银竹身边,有了几分把握。
“莫不是谈神君听到了什么风声,专门来这里看人的?”安无忧继续煽风点火,被谈繁一掌喝止:“龌龊。”
安无忧飞身躲开,笑看了一眼银竹谈繁,不再多说。
“谈神君,可否请您打开佛陀悔?”银竹开门见山,谈繁看看符叙剑,又看向银竹:“你要看什么?”
“找到杀人凶手。”
谈繁沉默半晌,轻轻摇头:“若是我说,那人你动不了呢?”
“你知道是谁?!”银竹沐叶啼二人俱惊,安无忧在一旁惋惜道:“我说谈神君,您该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赶来的吧?杀人之人难道是灵山之人?”
半生缘尽佛陀有悔。
情人扇上雕骨描心。
“扇妖本就因你而生,如今化剑,也算缘分轮回,何不放下向前看?”
弥勒洒脱,既往不咎。
可也称作软弱。
“那便不劳谈神君费心了。”银竹看向安无忧:“借我一试。”
谈繁拉住银竹:“不可!”
沐叶啼挥剑打开谈繁那只手,留下一道豁口。
“谈神君,自重。”
安无忧看着这番场面直摇头:“人家对你俩的过往又没兴趣,你干嘛要这么扭扭捏捏的?”
“妖孽,宝物还来!”谈繁颈间佛珠沾了血,取下之时已经成了普通檀木。
“谈繁!”安无忧忽然大喝一声,谈繁转头,接过了佛陀悔。
刹那间,佛陀悔发出白光,周围情景复原,几人也到了最初之地,银竹留下阵法,和沐叶啼一同离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然有一人赶来,朝着符叙喊道:“我回来了,我们去前面罢。”
那人,竟是银竹的模样。
符叙欣喜,没多想便出了阵法:“这么快就回来啦!沐叶啼呢?”
“银竹”笑道:“他还不回来,我们先去前面等他。”
走了几步,符叙停住步子:“你不是银竹。”
那人笑道:“还不算太蠢。”
说罢,化作本相。
是杨英。
杨英一掌打向符叙,灵力直直穿过符叙身体,却没有什么作用。
“还真是特别,灵力竟然也没用?!”
周围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看服饰,都是太子殿中的人。
还有沈豫川。
符叙转身便跑,众人拿出兵器,互相说道:“此番试炼,多多益善,不要一剑刺死,多练一番。”
符叙腿弯中了一箭,瞬间栽倒在地,转身拔箭之时,胸口又中了长剑,穿透身体,血洒当场。
杨英使出神照,只有混天绫朝着符叙冲去,抱起她逃走,众人以为是考验,纷纷拿着兵器追了上去。
“杨神君,混天绫要去哪里呀?”沈豫川走上前,好奇问道。
“我……就在前面,好让他们多试炼一番。”杨英答地心虚。
三件神照,至今没有一件为她所用,方才她是起的杀心,混天绫却救了符叙。
沈豫川召出先前那把宝剑:“那便让我也试试这混天绫的威力!”
混天绫带着符叙穿梭于山林,直到到了这山崖之下。
没有主人操纵,神照的威力发挥不出百分之一。
它逃不动了。
最后只能围成一圈护住符叙,太子殿众人围了上来,几人合力,拉住了混天绫,其余人闯了进去。
看到此处,银竹忽然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方才佛陀悔开启之后,安无忧便不见了踪影。
“银竹……”谈繁俯身欲扶她起来,被银竹抬剑拦住:“谢,谈神君。”
沐叶啼在一旁看着谈繁:“你想做什么?”
谈繁淡淡看了他一眼,转向银竹道:“跟我回弥勒殿吧。”
“谈神君还真是淡泊宁静,不过这淡泊宁静,为什么要我忍气吞声?杀不了就不杀了么?你们的对错是非未免太强词夺理了!”银竹握住符叙剑柄,直勾勾盯着谈繁:“我看不懂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有苦衷,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你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她是妖,除妖卫道,灵山本分……”
“你们又是这套说辞!杀陈卿母亲的时候你们也是这套说辞!但是灵山里的龌龊腌臜泼才你们管都不管!还对墨宸轩那般忠心!你们……”话说到一半,银竹忽觉头痛欲裂,捂着头退到了一边。
谈繁欲近身,被沐叶啼抢了先,将银竹化作真身,收入了怀中:“谈繁,她之前的经历我未曾细究,但是你这人,我的确不太看好,几次三番纠缠,不知羞耻!”
谈繁一噎,愣在原地:“我并不是纠缠,只是想保她平安……”
“你不来烦她就算保她平安了;”沐叶啼收了怜昧,深深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知道是杨英杀了符叙?”
谈繁握紧双拳,有些咬牙切齿:“杨英前不久刚成了神君,正是立威的时候,沈豫川多嘴多舌,让杨英起了心思,后面佛陀悔失窃,谢卿留在灵山,杨英便没了顾虑,带着人下山……随后归来,在殿上大谈经过。”
沐叶啼越听眉头皱地越紧,最后问道:“谢卿呢?”
“那日之后,连同谢庭,我没再见过他二人。”
沐叶啼想到了柳惟释跟他说的话。
无关之人,生死不论;挚爱之人,方知心痛。
当年天裂,他的心只痛过那一次,此后再无波澜。
但是符叙之死,让他多了几分疑惑。
他看不透。
从最开始在修戮殿见到符叙,到今天看到符叙化剑而去。
像是一个短暂的梦境。
浮图屋中,那道异魂忽然苏醒。
“你很伤心。”
沐叶啼腕上那只蝴蝶忽然动了一下翅膀,幻化出一道微弱的幻影,轻轻拥住了他。
“你回来吧;”沐叶啼抱住虚影,怀中一空,双手抱住了自己:“我好像做错了事,但我应付不了。”
沐叶啼回到了天裂之后那棵树下,靠着树发呆。
那是一棵合欢,地久天长,已经开了灵智,一条枝丫垂了下来,沐叶啼摘了一朵合欢吃了起来。
当年他肉身被毁,神仙给他做了一副身体,梅骨莲身。
“老树,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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