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无声地滑过花羽觞的脸颊,滴落在地面上,她甚至没有勇气抬起眼,去看一眼钟晓语的脸。
她知道,钟晓语没有做错。
可她就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也做不到。
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这些美好的品质如同烙印,刻进了每一个中国人的骨血里。
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哪怕世界肮脏不堪,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正确的事情。
钟晓语,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往后的每个字都发着苦“就这样吧。”
钟晓语错愕地抬起头,她似乎早已预感到了花羽觞接下来会说出的话。
“月里说,”花羽觞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她说她不怪你,叫你不要自责……”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钟晓语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冰冷,像是一把把利刃,直奔着钟晓雨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刺去。
可这冰冷的目光之下,所有汹涌的情绪也被一览无余。
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痛苦、挣扎、无奈与无助……
所有的情绪袒露人前。
花羽觞的心在滴血。她甚至不能放任自己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恨着她,怨着她,因为月里,亲口说了不怪她。
这是月里的遗言,也是一把枷锁,顺理成章的锁住了她所有的恨意。
这纷乱如麻的思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回,再一睁眼,谭月里躺在病床上。生命正不可逆转地流向终点。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谭月里虚弱地抬起手,分别拉住花羽觞和钟晓语的手,将她们的十指交叠在一起,那只手依旧带着记忆中的温柔,温度却一点点的消散。
“晓语,”她的目光转向钟晓语,眼神温柔又坚定,“我不怪你,真的,不要自责……”
钟晓语再也无法承受,泪水止不住的流,占据了整个脸颊,她在谭月里的床边站了许久,也哭了好久。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谭月里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钟晓语凌乱的发丝,语气温和,“答应我,把这份勇敢,这份无畏,一直保持下去,好吗?”
“哭了这次,”她顿了顿,笑着说道,“以后,就不可以再哭了。”
花羽觞再也忍不住,扑到床边,紧紧握住谭月里的手,哭着说:“月里,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谭月里缓缓地扫过站在床尾的杜晶清、谭浩等人。
“爸,妈,晓语你们先出去吧。”
杜晶清向前一步,嘴唇翕动,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谭浩轻轻拉住,他深深地看了花羽觞一眼,然后拉着妻子的手,快步走出了病房。
“砰”的一声轻响,病房门关上,空间里一下子空荡了许多,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直到所有人的脚步声都消失,谭月里才重新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弱了:“羽觞……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怕是做不到了。”
花羽觞的喉咙里泛着苦涩,连说出来的字都带着,她艰难地重复着:“没事……我不怪你……”
谭月里拉起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件事,真的不要怪晓语。她做的是对的,她一定……很自责。我走以后,你答应我,一定不要怪她。”
“好……”花羽觞哭着,声音轻得像梦呓,“我不怪她……”
“还有……”谭月里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要好好活着。前几天我们不是还规划了未来吗?你要活着,你要长命百岁,你要替我看一看未来的世界,告诉我,春天是什么样,夏天是什么样……”
“你先别说话了,保存点力气……”花羽觞的泪水决堤,滚烫地落在交叠的手上。
“答应我……”谭月里固执地重复着,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恳求,“好好活着……”
“嗯,”花羽觞用力点头,泪水滴落在谭月里的手背上,“我会的,我会好好活着……”
后来,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进去探望,花羽觞独自一人站在门外,等了又等。
走廊的灯光从明亮变得昏黄,天色比之前又暗了些,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跳动得越来越快,时间的脚步啊,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却又终究没能带走人心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痛。
直到最后,林雨和申舒漫才姗姗来迟。众人再次围在她的床前,低声交谈,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换了一个地方。
医生向他们宣告了预计的死亡时间。
这一天走进了尾声,死亡的铃声也没有响起。
医生困惑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奇怪……她还吊着一口气”
直到手机里的日期悄然翻了一页,谭月里也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们只觉得奇怪,唯有花羽觞,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脸上的笑容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只有她知道,苦苦支撑的那几个小时,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总会把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称之为奇迹。
可,爱本身就是奇迹。
它回答了一切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这是谭月里,用她生命最后的光热,为自己创造的奇迹。一个人的奇迹。
只为了还给花羽觞,一个干干净净的生日。
眼前的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发出清脆的“滴”声。
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拉了回来,花羽觞嘴唇微微颤抖,却发现已经没有任何想说的话。
两人擦肩而过,没有回头,走向的也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责怪的话,她已经不想说了,因为花羽觞知道,说与不说,这件事都将成为钟晓语一辈子的牢笼。
谭月里不怪她。
可钟晓语,却不会轻易地原谅自己。
愧疚的牢笼啊,
这一困,就是一辈子。
再次听到花羽觞的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那天阳光很好,那天她是来办转学手续的。
这也是她们青春时期最后的一次交集。
花羽觞逆着阳光,钟晓语站在阳光下,前面是一片阴凉。
她们在操场上,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你不用走,我走。”
花羽觞面上更多的是坦然:“谁走都一样。”
“对不起。”
花羽觞眼神透彻:“这段时间这三个字,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不一样”钟晓语下意识反驳:“之前我说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
花羽觞不解她为什么又重复那时的问题,说道:“我知道。”
钟晓语看着她眼神真诚:“但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说完。”
“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但是,我希望受伤的人是我。”
这个答案,花羽觞一直都知道。
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因此,我们每走的一步,都显得格外的珍贵。
她不怪钟晓语,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她。
所以短暂的允许自己胆小一点,懦弱一点。
花羽觞看着她眼底忽然泛起一丝光亮:“走了。”
钟晓语看着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坦然,毫无留恋。
“花羽觞”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突然愣住了。
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完。
花羽觞也真的因为她的一句叫唤停住了脚步。
风吹过耳边,带来了她的下一句话。
“我们要去哪里找你?”
花羽觞想了想说:“你们都不用来找我。”
她回过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好我近也不远:“我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你去哪里带我一起。”钟晓语的话里夹杂着一丝哽咽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丢下我,就当是为了那个勇敢的自己赎罪。
可是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勇气说出口。
钟晓语的勇气早已在那个夜晚耗尽。
她眼底的愧疚是那样的清晰,花羽觞也不例外:“我没有丢下你,我们只是回到了原点。”
每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开始都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因为种种原因交织成为朋友,成为闺蜜,成为密不可分的人。
现在我们也只是回到了原点,再一次成为了陌生人。
地球是圆的,而我们正好回到了原点。
话已至此,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看着花羽觞渐渐模糊的身影,眼角的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林雨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紧赶慢赶赶了过来。
气喘吁吁,甚至连水都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
“晓晓,小羽呢?”
钟晓语眼睛看向前方说道:“她走了。”
“走了?!”林雨声音明显大了几分:“那她...有留下什么话吗?”
钟晓语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没有。”
林雨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没有就没有谁稀罕?”
崔晨曦却说道:“好啦好啦,小羽可能是怕我们看到她会哭吧。”眼神中晕染出一缕悲伤:“班长的事...她现在还没有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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