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桑檬攥着皱巴巴的班级调令，脚步轻得像只受惊的雀鸟，在陌生的校园里寻找自己的教室。
教学楼后墙的爬山虎长得疯密，她刚拐过转角，就听见“哗啦”一声轻响。抬眼望去时，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斑驳的围墙上蹲坐着个少年，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滑落在脑后，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线，碎发被风吹得微扬。他手里还抓着半截断裂的藤蔓，见她望过来，那双懒怠的桃花眼掀起一点波澜，带着未散的痞气，就那样直直撞进她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桑檬像被烫到似的僵住，脸颊瞬间涨红。她慌乱地低下头，攥紧了怀里的书本，脚步踉跄着转身就跑，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串急促的声响。
谢戈蹲在墙上，望着那个仓促消失的背影，白色的连衣裙角扫过墙角的野草，像只慌不择路的蝶。他愣了足足半分钟，耳边才钻进来段则急吼吼的催促：“谢哥！你磨叽啥呢？快拉我一把！等会儿老班的课要开始了，再不翻出去就没机会了！”
谢戈回神，指尖捻了捻手里的藤蔓碎叶，没再往上爬，反而利落地纵身跳下来，落地时带起一阵轻尘。“今天不去了。”他淡淡丢下一句，声音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段则正扒着墙缝往上蹿，闻言手一滑差点摔下来，惊得嗷嗷叫：“什么？谢哥你再说一遍？昨天不是说好了，老班的课必翘，去校外新开的游戏厅耍一把吗？”
谢戈没接话，手抄在裤兜里，转身朝教学区的方向走。晨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勾勒出几分漫不经心的轮廓。“在校园里逛逛。”他头也没回，语气听不出情绪，“老班的课，要去你去。”
段则愣在原地，看着他反常的背影，挠了挠头，还是赶紧追上去，狗腿地应和：“是是是，谢哥说得对！逛校园好，逛校园健康！”只是心里把问号画了满屏——谢哥刚才蹲墙上发那半天呆，难不成是瞅着天上的鸟入迷了？
桑檬找到教室时，早自习的铃声刚响过。她抱着书本站在门口，细白的手指攥着衣角，小声喊了句“报告”，惹得全班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讲台上的老班推了推眼镜，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新来的？坐那里吧，以后注意时间。”
桑檬找到自己的位置，是一张双人桌，同桌的位置空荡荡的，没人。她心里有点疑惑，是请假了吗？可桌面上干干净净，摆着的练习册也不像长期没人用的样子。不过她没多想，安静地坐下，摊开书本，跟着老师的节奏听起课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后门“哐当”一声被推开，谢戈和段则卡着下课铃的最后一秒钟，懒洋洋地喊了声“报告”。
老班扶了扶眼镜，脸色不太好看：“谢戈、段则，又是你们两个。去座位上！下次再迟到，就去办公室站着听。”
谢戈没什么表情，手抄在裤兜里，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正是桑檬旁边的那个座位。
段则吐了吐舌头，赶紧溜到自己位置上。
桑檬握着笔的手微微一紧，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能感觉到旁边的人坐下时带起的风，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属于少年人的清冽气息。她低着头，假装认真看题，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瞥。
谢戈坐下后，就把脑袋往桌上一搁，侧脸对着她，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
桑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下课十分钟，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她也静静坐着，毕竟是刚来的第一天，对这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悉，也没人跟她讲话，心里难免有些孤单。
她轻轻叹了口气，拿出课本，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少年。他的呼吸很轻，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桑檬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上课铃响起，才慌忙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而趴在桌上的谢戈，在铃声响起的瞬间，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没人知道，刚才他一直是醒着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她说话。
上课了，谢戈还在睡觉。桑檬有些不理解，但转念一想，高二A12班是除实验班外最好的班级，能在这个班的成绩都很好，或许他睡觉是有自己的理由吧。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看数学老师拿着戒尺走下来，还是用笔敲了敲桌子。
谢戈睡眼惺忪地抬头，桑檬飞快地指了指前方。他顺着方向看去，数学老师正站在不远处，手里的戒尺敲了敲讲台：“谢戈，好好听课，别总上我的课就睡。”说完便转身往黑板走去。
谢戈的眼神冷了几分，却没再趴下，只是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黑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桑檬悄悄松了口气，重新低下头做题，耳尖却悄悄红了——刚才那一瞬间的互动，让她心跳快了好几拍。
谢戈刚睡醒，一时不知道干什么，便望向窗外，眼神放空，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就是没看黑板。
忽然，他把头转向桑檬，静静地盯着她。
桑檬被看得有些尴尬，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小声说：“那个……黑板在前面。”
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谢戈喉咙动了动，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只是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笔杆，空气里弥漫开一丝说不清的局促。
这节课莫名过得很慢，大概数学课都是这样吧。桑檬的数学成绩不算好，有好几次困意袭来，差点跟着睡过去，却还是强忍着撑住了眼皮。
再一次快要撑不住时，她下意识看向谢戈，发现他也在发呆，摊开的笔记本上空落落的，只画了几笔不知名的涂鸦。
桑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轻轻推了过去，声音小声又温柔：“你……要记点吗？”
谢戈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那页挤满公式和标注的笔记，沉默几秒，拿起笔在本子角落写下三个字，推回给她。
桑檬看着那“我知道”的字迹，愣了愣，心里悄悄叹道：果然是重点班的人啊，连拒绝都这么……理直气壮。
桑檬又想了想，今天早上他为什么要翻墙？是学霸伪装的不良，还是不良里藏着的学霸？好几个问号在她脑海里徘徊。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下节是体育课，这更让桑檬苦恼。她体育一向不好，尤其怕那种需要跑动的项目。
她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谢戈已经率先起身往外走。路过她座位时，脚步顿了顿，却没说话，径直离开了教室。
桑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疑惑又深了几分。这个同桌，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桑檬还在纠结体育课该怎么办，自己是新来的，要是没人一起真的太尴尬了。正想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们一起吗？”
桑檬回头，看到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子，笑眼弯弯地朝她伸出手。没等她反应，那女生已经牵起她的手，语气轻快地说：“我叫桥艺，你是新来的桑檬吧？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
被温热的手掌牵着，桑檬心里那点孤单感瞬间消散了不少，她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桥艺往操场走。
远远地，她瞥见谢戈和段则靠在操场边的栏杆上，谢戈手里转着篮球，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往这边扫了一下，又很快移开，和段则说了句什么，便抱着球往球场中央走。
桥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小声八卦：“那是谢戈，咱们班的‘传奇人物’，成绩好得没边，偏偏爱装不良。不过他人不坏，就是有点……怪。”
桑檬没说话，只是看着球场上那个挥洒着汗水的身影，心跳又莫名快了一拍。
桑檬看向桥艺，小声问：“为什么要装不良？”
桥艺摇摇头，摊了摊手：“这个我也不清楚，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突然就开始逃课、抽烟、打架，几乎每周都要违纪。但架不住他成绩好啊，年级前三的宝座跟焊死了似的，老师也拿他没办法。这种突然的变化，确实挺让人惊讶的。”
桑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球场。谢戈正在和人打球，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引得场边一阵欢呼。阳光洒在他汗湿的发梢上，明明是很耀眼的场景，可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这时，体育老师的口哨声响起，大家都走过去排队。先是热身跑，两圈下来，桑檬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膝盖直喘气。桥艺拍着她的背，无奈地问：“你体育怎么样啊，喘成这样？”
桑檬摆摆手，还在大口喘着气：“不行啊……”
桥艺也摆了摆手，夸张地说：“算了算了，真害怕你说着说着就断气了。”
两人正说着，桑檬感觉到旁边站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谢戈。他刚跑完两圈，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呼吸平稳，不像她这边，又是喘气又是脸红。
谢戈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挪了半步，恰好替她挡住了斜射过来的刺眼阳光。
桑檬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调整呼吸，指尖却忍不住微微蜷缩。
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桑檬和桥艺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桥艺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转学？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
桑檬想了一下，轻声回答：“就实验高中吧，实验那边的。”
桥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实验高中很好啊，怎么会突然想到来升衡高中？”
桑檬笑了笑，语气平淡：“家里的原因嘛，这里也挺好的。”
桥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晃了晃：“薄荷味的，夏天吃这个冰凉。”
桑檬接过，小声道了句“谢谢”。
两人边聊着天边看向对面的篮球场，桥艺忽然一脸八卦地凑近桑檬：“你知道吗，这节体育课除了我们班还有一个班。”
桑檬看向她，有些好奇：“哪个班？”
桥艺抬了抬头，桑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桥艺说：“实验A班的。”
桑檬点点头：“你有什么问题吗？”
桥艺压低声音：“实验A班啊，有个女生从高一开始就喜欢谢戈呢！结果谢戈压根就看不上她，还天天死不要脸地去缠着谢戈。”
桑檬好奇追问：“那个女生是谁？”
桥艺指了指躲在树下的一个女生：“就是那个女的，叫季窈落。”
桑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长得不错的女生正用手扇着风，和旁边的同学说话。也许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季窈落也往这边看了过来，桑檬瞬间移开视线。那女生长得还可以，虽不算惊艳，但也算清秀。
桥艺努了努嘴：“看到她手上的水了嘛，等一下肯定要跑过去递给谢戈，我们都习惯了。”
果然，没一会儿，季窈落就拿着那瓶水，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谢戈刚打完一个球，段则在旁边起哄：“哟，谢哥，你的‘小尾巴’又来送水了。”
谢戈皱了皱眉，没说话，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季窈落的脚步顿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握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
他们顺着谢戈的方向看过去，他走到一个水龙头前，用冷水冲了把脸，随后就往教室走。下课铃声也恰好响起，桥艺笑了：“笑死，他宁愿去喝水龙头的水，也不愿意喝季窈落的。”
桑檬看着谢戈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桥艺拉着她的手：“走吧走吧，去上下一节课。”
两人往教学楼走，桥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季窈落的糗事，桑檬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天，就在这样细微的心动和试探中，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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