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砚抬眸,盯着因激动面颊泛红的弟弟,语气依旧冷淡:“你想毁了她的名声?五叔那边若是听见,后果你承担吗?”
顾怀璟只听见毁了名声,脸色瞬间发白,半晌才低声道:“我会想办法。”转身甩门而去。
门重新合上,顾庭衡看向已坐回主位,此刻面沉如水的大哥:“怀璟这是?”
“二叔、三叔别介意。”顾怀砚抢先作答:“年轻人,一时英雄梦发作罢了。”
两位叔叔对视一眼,低笑摇头。
顾怀砚抬手吸了口指间的烟,缓缓吐出,借此压下心中的躁意:“婚期提前的确不是上策,若延清叔心意已决,迟早也会结束合作。”他无心卖关子,直接挑明:“如果真到那天,我们可以改为按次付费继续使用他的线路。”
一向少话的顾庭言立刻提出质疑:“之前没有先例,那岂非任他随意开价?”
顾怀砚将烟拧灭,平静地说:“五叔不会撕破脸,所以二叔不用担心,短期成本会高但稳,并且后续我们新线建成,也能快速抽身。”
顾庭衡立刻抓住重点:“新线?有眉目了?”
“快的话半年。”顾怀砚端起手边的青花瓷盖碗抿了口茶,笃定回复:“我会尽力落实。”
顾庭曜似乎终于从次子带来的震动中彻底抽离,他点了支烟,白雾缭绕开时缓缓说道:“此事全权交给你,随时反馈。”
*
夕阳的余晖已经散尽,听兰院的仆人提着灯笼,依次给檐下点灯。
晚餐用完,沈辞月被父母留下。
顾庭言合上手中账册,抬眼看向坐在榻旁的女儿:“你和怀璟平时走的近?”
沈辞月放下茶盏,垂眸轻声回:“在学校偶尔会遇见,其余时间不怎么相处。”
沈喻琳与管事交代完事务,从屏后走出,柔声接话:“怎的忽然说起怀璟来了?”
顾廷言挂着笑解释:“今日怀璟忽然冲进怀德堂,说要娶阿月。”
屋内片刻安静,只听见晚风拂过纱帘的细响。
沈辞月收紧指尖,内心隐着一丝慌乱。
沈喻琳眉头微蹙,转而看向丈夫,轻声问:“大哥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顾廷言拇指摩挲着盏壁:“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沈喻琳若有所思,轻叹一声:“阿月从小就懂规矩,只怕是怀璟那孩子单方面的心思。”
“嗯。”顾廷言点点头表示赞同,“只担心延清那边若知道了,生出误会。”他顿了顿:“阿月你去歇着吧。”
沈辞月心中五味杂陈,父母待她向来宽厚,这些年她谨言慎行,就是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
她起身行了个礼:“父亲,若是有需要,可以提前婚期。”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往后我会避着怀璟,不让人闲话。”
顾廷言闻言失笑,语气越发温和:“阿月,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晚些嫁还能多陪陪我们。”
“是,父亲。”沈辞月眼里蓄着水光,不敢抬头。
沈喻琳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别多想,去休息吧。”
沈辞月应声行礼,才转身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远,沈喻琳忍不住和丈夫轻声埋怨:“都怪大姐宠着怀璟,竟答应他与阿月去了同一所大学。
而被她埋怨的沈喻敏大约也在懊悔不已。
澜安居的书房内传来轻泣声。
她此时全无主母的从容,倚在藤椅中,语声轻颤:“我不同意。”
顾怀砚半蹲在椅侧,轻揽过她的肩头:“母亲,怀璟需要磨练,家里千娇万宠,连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
眼眶微红的沈喻敏,轻锤他几下:“他需要什么责任感,你是大哥,你才有责任护着他。”
母亲毫不掩饰的偏袒,让顾怀砚唇角勾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耐心解释:“让他静下心读书,学会独立成长,不正是护着他吗?”
沈喻敏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向始终沉默的丈夫求助:“庭曜,你倒是说句话呀。”说着又哽咽起来:“你就不担心怀璟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安?”
顾庭曜抬手按了按眉心:“怀砚说得在理,怀璟是该磨砺一番,只是……”他看向长子,带着商量的口吻:“英国太远了些,不如去北方,既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也离家远算是磨练。”
顾怀砚摇摇头。
按照惯例,族内男子成年前必须出国修学,唯独他弟弟被父母以“身娇体弱”为由留下。
他叹了口气,起身道:“此事关系家里事务,不能再犹豫。”末了,再度看向沈喻敏:“母亲放心,我定会让人照顾好怀璟。”
沈喻敏太清楚这个儿子的脾性,眼下已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思及此处,又忍不住掩面落泪。
夜尽晨至,各房心思不一,都留在自己院落用早餐。
沈喻敏彻夜未眠,此刻心口郁结难舒,便吩咐林姨唤沈喻澜去花厅。
沈喻澜步入花厅,便见姐姐面色憔悴,正失神地望着窗外。
“大姐,您这是怎么了?”
被唤回神的沈喻敏恹恹地开口:“怀砚要将怀璟送出去读书。”
“这不是好事么?去和怀珩作伴,互相也有个照应。”沈喻澜长子两年前高中就被送了出去,次子明年也得启程,她对此不以为意。
沈喻敏轻叹出声:“都不在一个国家。”说罢忧思更甚:“怀璟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我身边。”
忽然悟过来的沈喻澜立刻帮着出主意:“大姐,此时缘起阿月,我记得早年,怀砚对这个妹妹可是特别照顾,不如让她去劝劝?”
沈喻敏愣了几秒,眸光渐亮:“我怎么没想到!”顿时来了精神:“林姨,快去请阿月过来。”
听兰院内。
正在屋内收拾行李的沈辞月,听见院管事在门外通报:“小姐,大太太请您去花厅。”
她放下手中衣物,打开房门轻声问:“母亲呢?”
“太太出去办事了。”
沈辞月关上房门,随着来人一同离去。
林姨引着她走进花厅。
沈喻敏立刻起身迎上去,拉着她在自己身旁的椅子坐下,目光带着希冀:“阿月,帮姨母一个忙。”
沈辞月勾起唇角,柔声道:“姨母有事吩咐就好,我一定尽力。”
“我就知道阿月懂事,”沈喻敏有些激动地看了眼沈喻澜,当即直言:“你大哥要将怀璟送出去读书,你知道姨母的,离了怀璟……”她语声渐轻:“好阿月,去劝劝你大哥。”
沈辞月闻言微怔,有些恍惚地看着沈喻敏。
沈喻敏以为她不敢,眼眶立刻泛红:“你大哥素来对你照顾,你跟他好好说。怀璟那性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叫人如何放心。”
沈辞月定了定神,轻轻点头:“姨母放心,我今日便去说。”迟疑一瞬又谨慎补充:“可是大哥向来说一不二,我不保证能让他改变心意。”
沈喻敏笑着连连应:“好,好。你尽管一试,无论结果如何,姨母绝不怪你。”
沈辞月浅笑着应承了下来。
时近黄昏,天边霞色流转,整座园子都笼在一片温柔的暮色中。
沈辞月站在屋内花窗旁,斟酌着要如何完成姨母的托付。
“小姐,大少爷的车驶进车库了。”
听见院里人的轻声通报,沈辞月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刚进吗?”
对方点了点头。
顾怀砚缓步踱至修竹院月门处。
似是有感,侧过头便看见乌发白裙的沈辞月,站在葱郁的含笑树下。
他仿佛见到多年前,总爱在此处等他放学的女孩。
她眉目如初,身影却愈显绰约多姿。
沈辞月走近,一双清亮的眸子罕见地直视他:“大哥,能否不要这么着急送怀璟出国?”
顾怀砚的目光停在挂着清浅笑意的唇角上,片刻后挪开视线望向天边,语气平稳:“什么理由?”
光晕落在他眉宇间,整个人俊朗又温润。
沈辞月不敢多看,生怕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她垂眸敛目:“突然送走,他心里肯定难以接受……”
“多为自己想想。”顾怀砚温和的语气中,掺了一丝涩意:“你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他低头轻声催促:“快回去吧,二伯母该寻你了。”
未尽之言如鲠在喉,沈辞月抬眸凝视他片刻,红着眼眶转身离开。
曾几何时,这个用温柔护她安稳的大哥已悄然改变,日渐清晰的疏离让她再也不敢靠近。
*
返校当天早晨,沈辞月去慈安堂陪老太太用早餐。
老太太穿着一件墨绿色唐装,耳畔的白玉坠子与梳理妥帖的银发,相映生辉。
“这些天心累了吧?”老太太悠悠喝了口粥,抬眼瞧她:“头一回提前这么多天返校。”
沈辞月皱了皱鼻子,声音轻软:“您舍不得呀?今年中秋在假期里,可以回来陪您过节赏月了。”
老太太叹息:“也好,怀璟到时候也走了,你也自在些。”想了想,放下手中白瓷勺:“只是这次你一个人去学校,行李拿得动吗?要不要让人跟着?”
沈辞月失笑:“奶奶,我就一只小小的箱子,特别轻巧,哪用人帮。”
“好。”老太太打趣道:“平日多给我发些照片,我也好感受下自由的你。”
这孩子总跟她说,在学校里风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
檐下的风铃轻响,院中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慈安堂内也是笑语连连。
沈辞月和长辈告别后提着小箱子绕过影壁,当即愣在原地。
门外只停着顾怀砚的专用车,车里没有人。
她回头正巧看见管家走来,她轻声询问:“周伯,送我的车是还没到吗?”
周管家笑着欠身:“大少爷要去申城公务,说是顺路送您。”
话音刚落,便看见顾怀砚和司机一同走过来。
今日的他一身墨黑色西装,袖口和领口装缀金色暗纹刺绣,相较平时简洁款式添了一丝张扬,配上温润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沈辞月立刻噤声,略显局促地看了眼司机。
顾怀砚神色自若地拉开左侧后门,俯身入内。
司机为她打开右侧车门,恭声道:“辞月小姐,请。”
沈辞月愣住,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去副驾时,车内的人温声道:“再不上车,可就迟了。”
她赶忙依言上车,司机将她的小箱子放进后备箱。
车辆很快就平稳地驶离澹园,平城的石桥、竹影一晃而过,退在车后。
顾怀砚一直通着电话。
沈辞月因早起此时有点困乏,便闭眼靠着颈枕打算小憩片刻。
车内弥漫的淡淡木香伴着耳边低缓的话语声,竟让她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结束通话,顾怀砚侧首望去。
阳光透过车窗,轻柔地落在安睡的侧颜上,美得毫不张扬,像一株静静开在雪地里的花,不染尘埃。
只有他知道,这张脸若是眉眼含笑时,便如冰雪初融,幽静中透出难言的柔美。
车辆停停走走,沈辞月在轻晃中转醒。
已经进入申城市区了,估摸着还有片刻就到学校了。
下意识转头,恰巧对上顾怀砚沉静的墨眸,她不由得一怔,随即慌忙地移开视线。
抬手轻抚唇角,担心睡着时是否有失态。
顾怀砚打破沉默:“假期回家吗?”
她神思归位,将手放回膝上:“回的。”
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车内再度陷入安静。
到了校门口,司机先下车取行李,再替她拉开车门。
沈辞月下车接过行李,朝车内的人微微欠身:“谢谢大哥。”
顾怀砚微微颔首:“去吧。”
沈辞月立在原地,目送车辆融进车流走远,才转身走进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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