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还是莫要与大娘子作对了。大人和夫人早已不在了，如今大娘子才是这个宅子的主子，小娘子这样不晓事，万一惹怒了大娘子，给您寻个不好的夫婿，那大人在九泉之下还怎么安心？”
没曾想婆子会说出这番话来，陶苓微微蹙了蹙眉：“您是？”
“小娘子记不得我。”婆子偷摸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回头冲着陶苓笑：“以前我婶子常在夫人身边侍候，后来宅子换了主人，大娘子不喜欢他们那群老人，就全给换了。我婶子也一样，被分到庄子里看地去了。”
陶苓仔细的瞧了瞧她，却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婆子也不在意，笑道：“我之前是在后厨干活的，给小娘子送过饭。”
“难为您还记得我。”陶苓道：“自他们来后，宅子里就没有我熟悉的人了。”
“怎么会忘记呢。”婆子叹了声气：“莫说我了，就是我婶子她们，至今还念着夫人的好。夫人心肠好，连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管。那年我阿姑生病，夫人就给了瞧病的银子，谁不念着那会儿的日子呢。”
说不了几句话，沿着回廊就进了二进院。婆子的动静小下来，同陶苓道：“我刚说的那些话，您可千万别同夫人讲。”
陶苓摇摇头，婆子笑道：“小娘子聪明，从小就讨人喜。”她瞧了眼正堂，低声道：“好像是咱家绣坊的掌柜到了。”
林叔？
陶苓的眼睛亮起来，吴婆子接着又道：“昨儿掌柜的手信就来了，大娘子没理会，今日人特地赶过来，听说是为了小娘子的事。”
昨天听颜氏话中的意思，她还以为至少要在这里呆十几天，却没想到转机这么快就来了。只是林叔一直不怎么掺和她的家事，为了她专门跑一趟倒是有些蹊跷。
正堂门口有丫鬟守着，吴婆子上前说了话，丫鬟便掀开帘子进去，过了不大会儿出来，说大娘子正在等着，要与陶苓说话。
进了正堂，吴婆子恢复了她那冷冰冰的模样，垂手到一旁肃立。陶苓还未来得及行礼，林瑞就站起来，同陶苓行礼道：“小娘子一向可好？”
陶苓有些受宠若惊，林瑞从未对她这么客气过，结结巴巴的道：“承蒙林掌柜厚爱，我这些日子过的还不错……”
颜氏看了林瑞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对陶苓说：“林掌柜念旧，始终记得当年你母亲的好处，还拿你当半个主子看待，这是陶家的祖宗有德。既是林掌柜看重你，你便坐下吧，也与林掌柜的说说话。”
陶苓行礼之后到左侧入座。颜氏半弯下身同林瑞道：“林掌柜今日到此，府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我已派了丫鬟去请官人了，劳烦掌柜再等片刻。”
林瑞微微颔首道：“在下的意思，想必夫人已经清楚了。”
颜氏向后坐了坐，捏了捏手中的帕子：“不是我不讲人情，只是这件事情实在难办。苓儿以后是有可能成为皇子妃的，皇家规矩严，把她放在外头我实在是不放心。”
“夫人慈母之心在下明了。可否斗胆问一句，夫人打算怎么教导小娘子？”
颜氏明显是没有想好这个问题，愣怔了下：“我…”
林瑞笑道：“在下听说请个宫中教习一月便需十两银子，夫人可有这方面的筹算？在下正好认识一位故人，可以将她请来，夫人只要付花费即可。”
颜氏喝了口茶水：“掌柜知道的…家中…家中并不是那宽裕之家。当年大伯出事，我接收这宅子，方知这内里是空了的。哪有余钱再拿出请教习的费用？”
林瑞笑了笑：“可若是不请教习，小娘子入宫坏了规矩，那可如何是好？”
“宫中自有教习嬷嬷。”颜氏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几日外面传了个闲话。说小娘子在宫中误了事，被夫人当众打了，可有此事么？”林瑞端起一旁的茶水，看着颜氏道。
颜氏垂了眼，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苓儿做了错事，竟被宫中贵妃娘娘盯上了，我也是一时气急…”
“夫人不请宫中教习便让小娘子入宫，惹事是意料之中的，倒不该发那么大的气。”林瑞道：“夫人这一巴掌下去，打的可不止是小娘子的脸面。这事要是传到陶公旧臣的耳朵里，怕又要惹下事端了。”
“林掌柜的说的是，是我疏忽了。”颜氏道，低下头喝水，抬头时看了陶苓一眼，尽是恨意。
这番举动一五一十的落到了林瑞眼中，林瑞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道：“还请夫人答应，让在下带走小娘子，以后一应花费全不用夫人忧心。”
“那怎么成呢？”颜氏笑着看了看陶苓：“大伯走了，苓儿就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林掌柜虽说有才能，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始终不是正途。”
陶苓被颜氏一看，早已心中发冷了。颜氏昨天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是要活生生吃了她！想到这里，陶苓觉得自己不能再躲了，起身同林瑞道：“林掌柜，我这些日子都在房中闭门思过呢！婶娘不让出门，哪天我在房中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你在胡说什么！”颜氏摔了手中的杯子：“我是缺你穿了还是缺你吃了？让你在房中闭门思过，还成了我的不是了？谁允许你在外人面前胡说的？”
“林掌柜可不是外人。”陶苓冷冷的看着颜氏道：“当年父亲去世之前特意跟我说过，以后我就跟着林叔，林叔就是我的父亲！”
“你！”颜氏指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你父亲哪里与你说过？”
“夫人消气，何必与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林瑞拿茶杯搅着碗中的茶水：“小娘子这话在下倒是听陶公说过。只是后来见夫人待小娘子不错，没同夫人提起罢了。可要说小娘子应跟着谁，恐怕就另有说法了。”
颜氏直喘粗气，一旁的吴婆子急忙上前替她顺气，她拨开吴婆子的手，指着林瑞道：“不管你说什么，休想将她带出陶府！”
林瑞笑了笑，半依在椅背上：“这可不是夫人说了算的。”
颜氏气急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正逢陶荣从门口进来，看着他们道：“这是怎么了？”
“你这个败家的，你可算回来了。”颜氏跑到陶荣身旁，指着林瑞道：“他要将陶苓带走！陶苓那个没良心的，还要认他做父亲！”
陶荣一脸的讶异，看着陶苓道：“苓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他看了看林瑞，林瑞只是静静的喝茶。他只得又转过头看向陶苓。
陶苓冷冷的仰起头，并不想与陶荣多说话。陶荣到林瑞身旁坐下：“林掌柜，这是个什么说法？”
“前些日子我递了帖子的。 ”林瑞淡淡道：“贵夫人没有向陶兄说明吗？铺子里有一位贵客，仰慕小娘子母亲的绣艺，指明了要见小娘子。”
陶荣一脸茫然，可见是对此事不知情的。林瑞并不感到意外，又道：“陶兄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在哪个馆子耽搁了？”
陶荣笑起来，拍了拍林瑞的肩：“你不知道，那里的娘子……”下意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偷偷瞧了颜氏一眼，吭哧了半天方道：“刚刚你说的事…对了，有客人要见苓儿，这可不成，苓儿是家里的千金，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林瑞瞟了他一眼：“陶兄知道小弟口中的贵客是哪位吗？”
“哪位？”
“前些年刚封了福王的六皇子。”林瑞拱了拱手道。
“是他！竟然是…”陶荣长大了嘴巴：“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可不是么。”林瑞道。
陶荣黑下脸来，转头看着正哭哭啼啼的颜氏：“你怎么不同我讲？”
颜氏擦了擦眼泪：“妾不是刻意瞒着爷的，只是林掌柜的帖子只说要带苓儿走，并未提及此事。”
陶荣探究似的看向林瑞，林瑞淡淡一笑起身道：“不知陶兄可愿让我带小娘子离开？若是不同意我也没什么法子，只是今年绣庄的收成恐怕要少一番了。”
“家里妇人不晓事，为兄替她给你赔不是了。”陶荣道：“既是对生意有好处，我哪有不许的道理？”
“那小弟在这里感谢陶兄了，改日再请陶兄出门宴乐。”林瑞道：“铺上还有事，小弟就不多陪了。”
“好，好。”陶荣一边应承一边起身。
林瑞对陶苓道：“请小娘子移步。”陶苓瞧了颜氏一眼，颜氏低着头，脸色黑的跟什么似的，她急忙忙的跟在林瑞身后出了门。
她们一出门，颜氏便发作了，将手一摊，哭着跑到椅子上坐着：“我不活啦！”
陶荣忙去掀门帘，见林瑞已经走远了，方在地上跺脚：“哎呀！你这是做什么！”
他将丫鬟们都赶了出去，颜氏边哭边道：“你这个没出息的，说好让那丫头呆在家里的，你怎么就让人把她给带走了！”
“你也没跟我说林瑞来要她啊？”陶荣说：“林掌柜的都开了口，我们怎么能驳他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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