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英语六级备考的日子里,这是余泽最难起的一个早上。
闹钟响了有半分钟,他不为所动。
“要去考场了,宝贝儿。”章屹峰关掉闹铃,把手机丢回了余泽的床上。
舍友陆续离寝,只剩下了他们俩。眼看快到点了,章屹峰拿上了文具袋。
“我先走了,等会儿帮你给老师说你上厕所去了。”
余泽很想请假,又实在不舍得缺考。
他蠕动浑身酸痛的身体,戴上眼镜,慢悠悠爬下床。
应该是得了流感,昏沉的头隐隐作痛,嗓子又像吞了刀片一样,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摸着戴上眼镜,拖着酸到发软的双腿,下了楼,迈着摇摇欲坠的步伐,像具行尸走在校园里。
好冷,好晕……他快撑不住了。右脚踩左脚,左脚又自顾着要抽出来迈下一步——他以奇异的姿势往前倒去。
他庆幸:摔晕我吧,安心睡一觉。
一个暖呼呼的胸膛接住了他。
“同学,都这样了还去考试啊?”
一个温和得像夜间情感电台的男声,略带嘲讽的语气,从他头顶传来。
余泽想抬头看这人的模样,却已经眼冒金星。加上背光,看不清说话人的样子。
“在哪个考场,我给你背去吧。”
余泽想说话,刚张口,一阵沙哑刺耳的“嘎”,逗得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人从余泽的手里拿过文具袋,掏出准考证看了一眼又放回去,在他身前蹲下,示意他上背。
想也没想,余泽整个人趴上他的背。
好暖和……
晚春早晨湿冷的风驱使余泽不由自主地把脸也贴在了那人的脖子。
几分钟的颠簸,好心人把他送到了考场门口。
“到了,你可以下来了。”他蹲下身,让余泽的脚先落地。
余泽从他身上下来,有些舍不得他这个暖手宝。
他动了动嘴,想说声谢谢,却又发出了一声鸭叫,吸引了考场众人的目光。
他听到了教室里和身后隐忍的笑声。
“加油。”好心人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就走。
骤然站立,余泽眼前发黑。他只来得及看个大概:那人的脸没有分明的棱角,和他温润的声线相得益彰。
考场,余泽的位置靠在窗边。阳光照进室内,落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温度,只有从骨子里发出的凉意。
收到试卷,调试耳机频道,余泽将它卡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觉得头越来越重,耳机一直在发出啸叫,视野像蒙上了滤纸的镜片越来越暗。
“听力还没开始,趴会儿吧。”他这样想着。
半晌,耳边突然传来水流声。身上寒意更甚。
他睁眼,本能抬手去挡刺目的阳光,指缝间却看见湛蓝的天空和摇曳的枝叶。
好久没看到这么清晰的天空了。
欣赏间,他习惯性推鼻梁上镜框的手指扑空,才后知后觉眼镜早已不知所踪。
惊讶之余,他环顾四周。
他从教室来到了一处树林,半身正浸在河边浅滩。
湿漉漉的破旧长衫宛如浴袍勉强黏在身上。
低头间,几簇长发垂下肩进入视野。他伸手用力揪了一把头发——不是假发。
他双手撑在双腿两边,上半身向后靠,闭着眼抬头感受阳光的温度。
水流轻轻擦过指缝的酥痒,掌心压在砂砾上的刺痛,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还有山风带走体温的寒凉,无不在告诉他一切的真实性。
他就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
“既来之,则安之。”
余泽脱下衣服,在河水里浣洗了一番晾在一旁的树枝上。
他一步步走向河流深处,直到河水漫过腰肢,就着清凉的河水搓洗身上的污垢。
身上有多处伤口,经河水浸泡后伤口边缘翻起白色的皮。
清洗完毕,他寻来几片阔叶垫在屁股下,坐在河边,思考起那个哲学问题。
“我从哪来,要到哪去?”
身后突然传来悉索声,余泽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起身往后看,原以为会是什么山间猛兽,却只望见一个人的背影。
他像是鲁滨逊遇见了星期五一样冲过去,拦在那人的身前,全然忘了自己毫无衣物蔽体。
俞锦程住在这山上。早上跟母亲从村子里卖菜回来,行至半路口渴,来这溪流边取水,正巧见到了□□的余泽。
远远看这人,模样长得倒还不错,只是身子瘦得不成样子,仿佛是一张人皮包着骨头架子。
离家还剩下不到两刻钟的路,就暂且忍忍口渴,莫招惹了这疯子。不曾想,弄出了动静惊扰了他。
“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余泽问道。
听这人说话的口吻,大约是外来人。他答道:“此处是樾州府外的云炉峰,山下是俞家村。”
**男子的眼里冒出了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事儿,面露喜色,又转瞬陷入沉思。
俞锦程想趁机溜走,动身间被他一对好看的眉眼勾住,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大刀眉,桃花眼,睫毛浓密;一张薄唇撅着,同微蹙的双眉做着思索的神情。鼻子不算挺拔,但整张脸看起来清秀、和谐。俞锦程比他稍矮半个头,抬头打量间竟忘了要走。
“好兄弟,你有吃的吗?”余泽突然问。
“嗯,好看。”俞锦程下意识就说出了心中所想。
“啊?什么好看?”
“没什么。”俞锦程心虚,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溪边往水壶里装水。
人在尴尬紧张的时候总会找些事做。
装好水,俞锦程从怀里摸出两个冷掉的粗面馒头。
“这刚好有两个多带的馒头,你拿去吃吧。多的也没有了。”
余泽接过馒头就是一口,口齿不清地说:“谢谢你了好兄弟!”
俞锦程该走了,不然母亲找到这来看到这人怕是要吓坏。
他本就不是和善的性子,刚一恍惚才多和这人说了几句。
此人来历不明,还是少沾惹麻烦的好。
“兄弟,我母亲还在外头等我,就先告辞了。”俞锦程行了一礼。
余泽犹豫要不要厚着脸皮跟去人家家里住上一晚。想到他母亲在外头,自己的衣服也还没干……
余泽咬馒头的嘴突然一僵。
很快,他宽慰自己:都是男的,又不认识,看了也没关系。
另一边,坐在大青石上休息的刘氏见打水的儿子还没回来,刚要往去向河边的小径走,就看到了出来的俞锦程。
“元焱,怎的打个水耽搁了这好些功夫?”刘氏问。
元焱是俞锦程的字。
俞锦程不好细说那人如何,回道:“碰上了个讨吃食的人,听谈吐不像是本地人,许是哪里逃荒来的,同我攀谈了几句。”说着将水壶递给刘氏。
刘氏喝了几口水,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临江城闹了水患,半座城都叫淹了。”刘氏心善,信佛,提起这事难免伤心。她又问:“那你给他吃的了没有?”
“嗯,给了俩馒头。”俞锦程挑起担子,怕那人从草里钻出来惊着刘氏,催道:“母亲,离家不远了,早些回去吧,孩儿怕这日头晒着了您。”
刘氏点点头,拎着竹篮跟在了俞锦程的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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