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赝品
酒店房间里的空气黏稠得像是化不开的糖浆，混杂着**的腥甜和消毒水残留的冷冽气味。厚重的遮光窗帘将窗外的一切光与声响都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壁灯，勉力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勾勒出两具交缠的、年轻的身体轮廓。
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没入床单深色的褶皱里。
“叫老公！”
言身的嗓音带着一种命令式的沙哑，在最后的冲刺关头，他的眼神有些失焦，像是透过面前这张清秀而顺从的脸，在看另一个更遥远、更深刻的影子。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因为这声命令而带上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狠厉。
身下的男孩，秦安，眼睫上沾了水汽，微微颤抖着。他清晰地看到了言身眼底那片不属于他的深海，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不属于他的激情。但他还是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地仰起脖颈，用一种近乎破碎的语调，配合着这场盛大的演出。
“老公~”
这一声轻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言身脑中名为“赵波”的防洪大坝。
就是这个称呼。
曾经，在无数个夜晚，赵波会懒洋洋地趴在他耳边，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逗他：“言身，叫声老公听听。”那时他会羞得满脸通红，把脸埋进枕头里，任凭赵波怎么哄都不肯开口。直到最后，被折腾得狠了，才会带着哭腔溢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而赵波，总会在那时满足地吻住他，像是得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宝宝，我爱你……”
言身在极致的快感中低吼出声，将自己彻底倾泻。他说的是“宝宝”，是赵波曾经对他的专属称呼。他喊的是“我爱你”，是他分手后，在心里默念了成千上万遍，却再也无法对那个人说出口的三个字。
一切戛然而止。
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逐渐冷却的空气。
言身抽身而起，没有丝毫温存的打算。他径直走进浴室，将自己从头到脚冲洗了一遍，仿佛要洗掉的不是身上的汗，而是另一层看不见的、名为秦安的痕迹。
秦安还躺在床上，凌乱的床单裹着他单薄的身体。他默默地看着浴室磨砂玻璃门后那个高挑的身影，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知道，戏演完了，扮演“赵波”的临时演员该退场了。
言身围着浴巾出来时，秦安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准备离开。
“你……”秦安鼓起勇气，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你刚才，是在想谁？”
言身正在穿衬衫，修长的手指在扣第一颗纽扣时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想谁很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对言身来说，他是谁，根本不重要。只要他这张脸，在某个角度，有那么三分像赵波，就足够了。
秦安自嘲地笑了笑，不再自取其辱。走到门口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言身发来的转账，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钱收到了。”秦安低声说，“下次……还找我吗？”
言身终于扣好了最后一颗扣子，他转过身，镜子里的自己面容俊朗，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他看着门口的秦安，像是在看一件用顺手了的物品。
“再说。”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彻底归于死寂。
言身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静静地端详着镜中的人。
距离和赵波分手，已经六个月了。
分手后的第一周，他递交了辞职信，逃离了那个曾以为会奋斗终生的城市。
分手后的第一个月，他像个游魂，再次来到赵波的大学门口，卑微地发信息问是否可以再见一面。得到的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分手后的第三个月，他来到南昌，和一个朋友口中“与赵波性格很像”的男生见面，然后失望而归。
分手后的第六个月，也就是现在，他抱着谈了一周的男孩，脑子里、身体里，却全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网上最流行的说法是，忘掉前任最好的方法，就是时间和新欢。
时间没用，它只会让记忆发酵，让痛苦更清晰。
新欢也没用，他谈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在好友许泽看来，或多或少都有赵波的影子。
言身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镜中自己的眉骨。赵波的眉骨很高，带着几分英气，他曾经最喜欢亲吻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下意识地修剪自己的眉形，让它看起来更锋利，更像赵波。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赵波的唇形偏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而他言身，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镜子前练习那种笑容。
真可悲。
言身想。
我不仅把别人变成了你的赝品，连我自己，都快要活成你的样子了。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将他从沉溺的情绪中拽了出来。是许泽。
“喂。”
“你人呢？又跑哪鬼混去了？”许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言身我警告你，你再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替身，我就直接从北京飞过去打断你的腿！”
言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傍晚的霞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眯了眯眼，语气里毫无波澜：“我只是想忘了。”
“忘了他？”许泽在电话那头冷笑，“你管你这叫忘了？你找的每一个人，都得带点赵波的影子！有的像脸，有的像声音，有的连抽烟的牌子都得一样！言身，你到底是想忘了他，还是想把他一笔一划地刻进你的骨头里？”
言身的呼吸一滞。
许泽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用荒唐行为包裹住的、血淋淋的真心。
“我……”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就是个疯子！”许泽骂道，“当初是谁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现在又是谁把你作践得人模狗样？赵波那个王八蛋，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
赵波……
这个名字像一个开关，瞬间将言身的思绪拉回到了更遥远的过去。
时间回到2021年，那个炎热的夏末。
他还是一个刚从北方小城来到南方，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又胆怯的大一新生。有点社恐，又无比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在一个失眠的深夜，他鬼使神差地，第一次打开了那个传说中的同性社交软件——不撸帝。
指尖漫无目的地划过一张张或肌肉贲张或精致修图的照片，直到一个干净清爽的动态瞬间抓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那是一张在篮球场边的抓拍，少年穿着湿透了的球衣，仰头喝着水，阳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喉结滚动，每一处都充满了少年人独有的、蓬勃的生命力。
那一瞬间，言身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点开了对方的主页，看到了更多的照片，看到了对方的学校——江苏大学，一个与他仅有六公里之隔的地方。
言身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叫嚣。
“我去，他好可爱啊！我天，还有这么可爱的小正太嘛！”
这是言身看到赵波动态照片的第一感觉，然后就是下意识的、不顾一切的、想要了解对方更多的冲动。
一切，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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