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笑话
“我曾经，有多贱。”
当这句话，像一片最锋利的冰凌，从言身带笑的唇边吐出时，赵波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瞬间洞穿，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灌满了刺骨的寒风。
他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疯狂念头，都在这一刻，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学妹，和言身这句轻飘飘的自我嘲讽，击得粉碎。
那个学妹叫周倩，赵波记得她。大二的时候追过他，被他明确拒绝后，就转头和林彦走得很近，成了林彦的“闺中密友”之一。赵波一直不怎么喜欢她，觉得她心思太多，说话也刻薄。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刻薄，有一天会用在言身身上。
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周倩那番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原来，在林彦的圈子里，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言身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玩不起”的、可悲的痴情怨夫形象。
而他赵波，就是那个高高在上、挥挥手就让别人为他要死要活的“万人迷”。
何其荒唐！何其讽-刺！
“你说什么？”赵波猛地转头，看向周倩的眼神，冰冷得像是要杀人。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瞬间释放，吓得周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周倩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这不是林彦哥说的吗？说言身学长你俩分手后，他就要死要活地闹休学……难道不是吗？”
“闭嘴！”赵波低吼出声，他不想再让这些污言秽语，多玷污言身的耳朵一秒钟。
他再次看向言身，只见言身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那种极致的平静，像是一片死寂的雪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赵波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完了。他好不容易才撬开的那一丝裂缝，被彻底封死了，甚至，被浇筑上了更厚的寒冰。
“言身，不是那样的……”他想解释，声音却干涩无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彦会这么说……”
“你当然不知道。”言身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清晰，“你那么忙，忙着应付你的前任，忙着享受你的自由，怎么会有空去关心，我这个被你抛弃的‘失败者’，在别人嘴里，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笑话？”
他抬起眼，静静地看着赵波，那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重的悲哀。
“赵波，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朋友们。”
“是你们让我彻底看清了，我过去那一年多的感情，究竟有多么的一文不值。”
说完，他不再看赵波一眼，甚至没有再理会那个一脸错愕的周倩，只是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的姿态，走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这一次，赵波没有再追上去。
他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任由那股名为“悔恨”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转过身，用一种能将人凌迟的、冰冷的目光，看向早已吓得不敢说话的周倩。
“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把他刚才说的所有话，一字不差地，去告诉林彦。”
“你告诉他，从今天起，他最好祈祷，别让我在这个城市里，再看见他。”
“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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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身没有回咖啡馆。
他给秦安发了条消息，让他自己先回去，然后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夜晚的风很冷，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他却感觉不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麻木了。
笑话。
他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在他最痛苦、最绝望，以为自己快要活不下去的那段时间里，在那些他不知道的人眼里，他只是一个“玩不起”的跳梁小丑。
他休学，不是因为被伤透了心，而是因为“闹脾气”。
他痛苦，不是因为失去了挚爱，而是因为“纠缠不清”。
多么可笑。
他想起自己刚休学回到老家时，整夜整夜地失眠，体重往下掉，精神恍惚得差点被车撞。奶奶抱着他哭，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怎么说？
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然后被那个人当成替身，最后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他怎么忍心让那个爱了他一辈子的老人，为他这种“不正常”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感情而担心难过？
他只能撒谎，说自己学习压力大，想休息一段时间。
那种孤立无援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几乎将他吞噬。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恨。
他恨赵波，恨他凭什么可以那么心安理得，凭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毁掉他的一切然后全身而退。
凭什么，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报复”。他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开始健身，开始学习穿搭，开始模仿赵波的言行举止。他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冷漠，变得像赵波一样，可以轻易地玩弄别人的感情。
他以为，这就是他的“新生”。
可今天，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的所谓新生，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延长了的、更可悲的笑话而已。
言身走到一条河边，停了下来。河水倒映着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像一个被打碎了的梦。
他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哽咽。
他恨。
他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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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波是在第二天中午，在言身租住的那个小公寓楼下，堵到他的。
言身一夜未归，手机关机。赵波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才查到了言身现在的住址。他在这里守了一整夜，车里的烟灰缸早已堆满了烟头。
当他看到言身那张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脸时，赵波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他快步上前，拦住了言身的去路。
言身看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瘟神，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绕开他就想走。
“言身！”赵波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放手！”言身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过了。
“跟我谈谈。”赵波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言身用力地想甩开他，却发现赵波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那就跟我回去。”
“回哪去？赵波，你是不是疯了？”言身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是疯了！”赵波看着他，眼底也同样布满了红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悔恨、心疼和偏执的疯狂，“言身，我就是被你逼疯的！”
他不再给言身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啊！赵波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言身惊呼出声，开始剧烈地挣扎。
周围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赵波完全不在乎。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要言身，只要把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抱着言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他塞进了副驾驶，然后自己也迅速上车，锁死了车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粗暴得不留任何余地。
“赵波！你这是绑架！”言身气得浑身发抖，他去拉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是，我就是绑架。”赵波发动了车子，一边开车，一边用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冷静声音说，“言身，你听着，我不管你现在有多恨我，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从现在开始，你哪也别想去，就待在我身边。”
“你那个可笑的报复游戏，到此为止。那个叫秦安的，我会让他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至于林彦和周倩，我昨天已经让他们滚了。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敢在你面前，嚼舌根。”
“我会把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和事，全部清理干净。”
赵波的语气平淡，但说出的内容，却让言身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赵波。
或者说，这才是撕下了所有伪装后，最真实、最霸道、最不择手段的赵波。
“你凭什么？”言身的声音在颤抖，“赵波，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你以为你是谁？”
赵波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言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凭我还爱你。”
“就凭，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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