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对峙
咖啡馆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轻柔的爵士乐像一条温热的毛巾，包裹着每一个客人。
言身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秦安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身哥，你没事吧？刚才那个人……”
“没事。”言身淡淡地打断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一个问路的。”
秦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言身那副不想多谈的冷漠表情，还是聪明地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只是一个“赝品”，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影子，没有资格去探究正主的事情。
言身拿起桌上的菜单，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菜品上。他的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无意识地划过，微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着。
他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当赵波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时，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住了自己那副名为“新生”的、坚硬的躯壳。
那句“我恨你”，有一半是真的。
另一半，也是真的。
他恨他，恨他轻易地摧毁了他的一切。
他也……还爱他。
这份爱，像一根扎进了肉里的倒刺，拔不出来，碰一下就痛彻心扉。所以他只能选择无视它，用更深的恨意和更冷的漠然去包裹它，假装它已经不存在了。
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说给赵波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在用最残忍的言语，给自己和赵波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在提醒自己，言身，别再犯傻了，回头就是万丈深渊。
“身哥，你想喝点什么？”秦安小心翼翼地问。
言身回过神，目光落在菜单上那杯熟悉的“芝士奶盖莓莓”上，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那是赵波第一次带他来这里时，为他点的那杯饮料。
他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指着另一款美式咖啡，对服务员说：“一杯冰美式，谢谢。”
他要戒掉所有和赵波有关的习惯，戒掉甜，像戒毒一样。
而咖啡馆外，赵波还僵在原地。
言身最后那句“这是我的新生”，像一把冰锥，狠狠地凿进了他的心脏，然后又被残忍地搅动，让他痛得浑身发冷。
新生？
用自残的方式，用报复一个无辜的人的方式，来获得新生？
这是什么狗屁新生！
无边的悔恨和愤怒，像两股交缠的龙卷风，在他的胸腔里疯狂肆虐。他既恨自己当初的混蛋，又气言身此刻的偏执。
不，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这是言身选择的“新生”，那他就要亲手把这个扭曲的、建立在痛苦之上的“新生”给彻底打碎！
赵波深吸一口气，眼里的迷茫和痛苦，逐渐被一种偏执的、势在必得的狠厉所取代。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帮我查个人，秦安，应该是在校大学生……”
他要先弄清楚那个“赝品”的一切。他要让言身知道，只要他赵波想，他随时可以毁掉他这个可笑的“报复游戏”。
做完这一切，赵波没有离开。他就站在街对面，隔着一层巨大的玻璃窗，死死地盯着里面的言身。
他看着言身和那个叫秦安的男孩相对而坐，看着他们之间那种看似亲密实则疏离的氛围。他看到言身点了冰美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言身明明最讨厌苦的东西，他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了？
这六个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波的心，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又痒又痛。
他不能再等了。
他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已经躺在黑名单里六个月的号码，点了“移出黑名单”，然后直接拨了过去。
咖啡馆里，言身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个亮起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眼神一暗，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几乎是同时，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言身，出来。不然我就进去，当着你那个‘新欢’的面，问问他，模仿我，好不好玩。”
**裸的、无赖式的威胁。
言身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赵波做得出这种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撕下了那层温文尔雅的伪装，骨子里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混蛋。
他不想让秦安卷进来，更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上演一出难堪的闹剧。
“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言身对秦安说完，便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咖啡馆。
寒风吹在脸上，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到底想怎么样？”言身站在赵波面前，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我想怎么样？”赵波自嘲地笑了笑，他一步步逼近言身，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半米，“言身，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折磨我，你就开心了？”
“我开不开心，与你无关。”言身冷冷地回答。
“与我无关？”赵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伸手，攥住了言身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言身，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真的就只剩下恨了吗？”
他的目光灼热而偏执，像是要将言身的灵魂都烫穿。
言身的心脏狂跳不止，他几乎要在这逼人的视线下溃不成军。他想起了那些日夜颠倒的思念，想起了那些在梦里才会出现的拥抱和亲吻。
但他不能认输。
“是。”他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
赵波的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他攥着言身肩膀的手，力道也松了几分。
就在言身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赵波却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好，好一个只剩下恨。”
他松开言身的肩膀，转而捧住了他的脸。他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言身的嘴唇，那个他亲吻过无数次的地方。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温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你这么恨我，那不如，我们换个更好玩的游戏？”
言身心里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赵波的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你不是想报复吗？找个赝品有什么意思？要报复，就该找正主来报复，不是吗？”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唇，慢慢地、慢慢地凑近言身的唇。
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言身，你回来，回到我身边。”
“你可以折磨我，可以羞辱我，可以把我当成你脚下的一条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只要你别再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替身，别再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魔力。
言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被赵波这番惊世骇俗的话给彻底震住了。他想过赵波会道歉，会挽留，会纠缠，却唯独没想过，他会用这种近乎于献祭的方式，来求他回去。
这是什么新的pua手段吗？还是他真的疯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曾让他痴迷的脸，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言身的防线，在这一刻，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这样也不错？
把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也尝尝，自己当初爱而不得的痛苦。
就在他们的唇即将触碰的前一秒，一声清脆的女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赵波？真的是你！”
两人同时一僵，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正惊喜地看着他们。女孩言身认识，是赵波学生会的一个学妹，当初追了赵波很久。
女孩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赵波捧着言身脸的手上，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夹杂着嫉妒和鄙夷的复杂表情。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她阴阳怪气地开口了，“这不是言身学长吗？怎么，分手了还跟我们赵波学长纠缠不清啊？”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差点忘了，前段时间听林彦哥说，你休学了，就是因为受不了跟赵波学长分手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玩不起吗？”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在言身早已鲜血淋漓的自尊上。
言身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冷了下去。
他猛地推开赵波，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他销声匿迹的这半年里，在赵波和林彦的朋友圈里，他言身，早就成了一个因为失恋就要死要活的、玩不起的笑话。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用深情的、悔恨的眼神看着他，说着要当他脚下的一条狗。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言身看着赵波，眼里的最后一丝动摇，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恨意。
他笑了，笑得比刚才在咖啡馆外还要灿烂，还要冰冷。
“赵波，”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听到了吗？”
“这就是我不想再看见你的原因。”
“因为每一次看见你，都像是在提醒我——”
“我曾经，有多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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