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外沿能被阳光照到,地面干出层薄土,草木旺盛且有一定的形态,同常见的小树林没什么区别。
孟晏不觉得挑剔的药草会长在这里,但她还是坚持把周围扫了个遍,确认没有哪棵草长出了画上的扭曲,才清开横拦在前的枝蔓,小心翼翼向林中迈去。
走了不大会儿,周身的空气与刚进来时就有了显著差别。凉意顺着袖口攀上胳膊,潮气将她裹在其中,很快便打湿了衣服。
深入林内,草木歪七扭八地肆意长着,粗树根枝盘绕,错综复杂,可供落脚的地方不多,孟晏起初还计划着位置,尽量不去踩到矮草,后来实在避不开,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哪里能站稳就踩去哪里。
前方隐约有流水声,激着碎石潺潺而过,愈往前走,水声愈清晰。
一道流动的白线划在孟晏面前,它将森林分成两半,左右都是灰暗的绿,唯独它一抹亮色。
纸上记录说,药草可能会在河岸,此处又阴又潮,像是个长草的好地方。
她避过爬满苔藓的石块,踩着满地杂草,蹦跳和谨慎同行,最终扶着棵歪倒的枯木在溪边站定。
溪水清澈,能看到底部的石土和水草,偶尔有落叶被它卷起,唰地一下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孟晏借着枯木和石头勉强蹲下,一个个拎起地上的草作着对比。
这个不是,长得太规整了。
这个不是,太秃了没叶子。
这个也不是,还没看清就被流水冲走了,肯定不是。
一番努力后,她郁闷地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略有麻意的腿,想着方法到对岸去。
水不算深,奈何流动速度很快,不确定溪底的情况下,她不敢贸然下水。
片刻后,一块庞然大物横架在了湍急的溪水之上,是正常形态的机关鸢。
孟晏从鸢尾爬了上来,踩过鸢身,从鸢头跳至地面,回身把机关鸢收起,就这样轻轻松松滴水不沾地过了河。
两岸景象无异,她弯下腰,耐心在树根旁搜寻着,药草像是在故意躲着她,十几棵树下愣是不见半点影子。
头晕眼花之际,有动静从侧方传出,她收了声原地蹲下,借着树干隐藏自己。
那声音同她一路走来十分相似,要么落在枯枝败叶上,要么在石块一点而过,要么滑了一跤……
她没打滑,是对面特有的动静。
异于常人的听力让孟晏简单作出判断,那声音是朝她这边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树后的她来的。
这片野林没有路,没有人居住或行走过的痕迹,里面若真存在着什么猛兽也不奇怪,反正不可能会是人。
既然已被对方察觉,距离又近,在这种环境下起身逃跑同送命没有区别,不如等待机会出其不意。
她简单从随身锦囊翻出把机关针,上面被她淬了麻药,哪怕不能让这东西昏睡,至少也能阻止它的攻击,给自己争取一点逃命时间。
屏住呼吸,调整好姿势,孟晏在心里暗暗数着。
三。
二。
一。
她向树后投了三枚机关针,似是觉得不够,又立刻补了三枚,丢完迅速回头潮溪流走去。
“什么玩意儿?”
身后疑似人言的声音传来,她步子一顿,没忍住转回了头,恰好和那人对上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越朗茫然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孟晏心中喊出了声。
只见越朗侧过身子,从身旁的树上拔下四枚机关针,又在地上捡起两枚,笑着挥起手朝她走来。
他今天没穿那套大全黑,反倒换了身白袍子,长袖飘飘衣摆飞扬,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道士的样子。这人走起路来闲适而不散漫,配上衣服还称得上端庄,显得他这张脸都比之前顺眼多了。
不足的是,雪白的衣袍上杂着各色,一些是草木溅出的汁液,一些是地上摸爬滚打的烂泥,还有沾了水而不自觉下坠的衣摆和袖口。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孟晏没来由地低头瞅了下自己。
好吧,自己身上也和他差不多,就当是英雄所穿略同了。
对面那人眨眼间来到了自己面前,乖巧伸出手,把手里的机关针物归原主。
孟晏接过后点头致谢,闭眼来了个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等他开口,为这片森林带来超出常人的热闹。
意料中的滔滔不绝没能冲击到她的耳朵,更准确来讲,她某一刻怀疑了自己的听力,怎么没听到该有的声音呢?
一声响指打在自己耳畔,孟晏睁开眼,与另一双几乎贴上的眼睛对视,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大脸已倏然退去,回到了她合眼前两人的距离。
孟晏:“?”
她的疑惑还没写在脸上,对面的动作更让她不解了。
越朗成功撬开孟晏的眼皮后便闪回了原位,咳嗽一声,兴致勃勃地向她展示起自己多日以来的成就——手语。
他自以为流畅地谈天说地,不断变换着语速和手势,讲到关键处甚至会激动地昂首挺胸笑出来,展示完毕后目光灼灼盯着孟晏。
孟晏皱着眉头默了默,抬起手缓慢地回了几个手势:“你,说话,我,听得到。”
自己只是哑了,又不是听不见!
越朗似乎有些失落,冲她点点头,问道:“哦,那这句呢?”
他又一溜烟比划了一群什么东西。
孟晏摇摇头,回他:“不懂。”
其实并不是完全看不明白,只是很难把他前后的动作连成一句能懂的话,比如刚刚那句,在她看来就是:你,不明动作,非常,我,很好,喜欢。
哪知对面的人只哀伤了一瞬,再抬头时又是副熟悉的笑脸,他开朗道:“没事了,那我应该是不小心学到了方言手语。”
孟晏:“……”可能我学的才是方言。
“别慌,我做了两手准备。”越朗在腰间翻找着,还不忘积极同她介绍,“原本是没打算带这些的,但我总觉得咱俩之间特别有缘,指不定在哪又遇见了呢。这不,连根毛都瞅不见的深山老林,咱们这都能遇上!”
言毕,他从怀里掏出张湿了一角的纸,四处张望后领着孟晏来到几块巨石边上。
哗啦一阵布料嘶响,他拿着白袍下摆擦起了石头表面,动作干脆利落,没几下就把三块石面上的苔藓清扫一空,他跳到最后擦好的那块石面上盘腿坐下,右手招呼着孟晏过来坐。
现在她已经不知该如何称呼这身白袍了。
看她在对面坐好,越朗把纸张铺在两人中间,又从怀里摸出根笔和一小盒丹砂。
他把笔递给孟晏,自己转身寻着什么,终于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随手拔了棵草扔进小盒里,借着碎石一顿捣鼓,丹砂渐渐化开,变成了墨水般的液体。
孟晏正为眼前所见而震惊,忽觉手里一空,竟是越朗把笔抽了去。
他轻松惬意地在纸上写着,与他的外表和性格不同,他的字体极为规整,像是书册上用作典范的类型。
两三笔写完,他将纸页并着墨笔送向孟晏。
“孟晏姑娘,之前多有唐突,还望恕罪。在下越朗,不知姑娘口不能言,故……说了很多不该说的,惹了姑娘生气还不自知,这段时间我深刻反思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期望能与姑娘早日见面化解矛盾,姑娘心胸宽广,自不与我这小人计较,还不计前嫌雨天送伞给我,这份恩情越某自当永生难忘。书写于此,望姑娘莫把前事往心里去,你我二人既为朋友,若是以后有哪里需要帮忙,或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姑娘开口。”
最后的“口”字上划了条杠,一旁补了个“手”字。
孟晏看完只是点点头,抬起笔转了一圈却又放下,甚至没落下个“好”字。
越朗忍不住道:“姑娘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孟晏把纸推了回去,在各个角落点了一遍,越朗跟着她的手指扫过,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怀里翻出张新纸铺开。
“对不住姑娘,一时激动写多了,忘了给姑娘留回话的位置。”
挪过新纸,孟晏提笔又递回,快到越朗茫然地“啊?”了一声。
纸上占地不大却飞扬着两个字:没事。
就,没啦?
他不可置信地在孟晏脸上和纸上来回扫着视线,对面的姑娘平静看着他,意思很明显,真的没了。
既然她没有说话的想法,那自己可就抓住机会了,越朗对着纸又是一通洋洋洒洒,洒完支着下巴,趴在石头上等人回话。
黄纸红字,一般来看都要带着分触目惊心,在越朗手下倒没了这种感觉,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缩影。
也许道士都这样。
在满纸的废话中,孟晏挑出了几句稍微有用的。
他说自己是从师兄那里得知她名姓的,还说师门上下都是道士,说了谎话会被雷追着劈。
孟晏有些莫名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发呆,见她看来迅速换上张笑脸,孟晏忙把头压回纸上。
他还问了她,之前是如何发现老婆婆掉在地上的信纸,以及此行到荒郊野岭的目的。
就这么三两句话,他丹砂铺了整张纸。
这次不用孟晏提醒,越朗自觉地掏出张新纸,从他这边用手指一点点戳过去。
越朗:(乱七八糟地比划)
作者啾:懂了!你说你喜欢她![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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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林中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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