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没想过的回应。
毕竟据小铃所言,这些房子空置已久,它们或曾经或未到的主人都不在了,只余一位不曾谋面的老者,该空着才是。
“兴许流言就是这般传走的。”孟晏动手比划道。
越朗叹了口气,继续恳求:“旁的村子没有空房,我和……”
他冲孟晏使了个眼色,急忙转头,低咳一声,“我和娘子没处去了,还望您能可怜可怜我们,初到此地,言语不通,实在是无处容身了。”
他脸忽地涨红,话说完了也没敢回头去看孟晏,只盯着那门缝等老人再应。
门闩被拨开,木头搁撞出响,铁链哗啦声紧随其后,越朗忍不住皱起了眉。
孟晏亦是惊讶,她也是头次见到门后扯了圈铁链的。
“你们……”
一位头发彻底白透了的老人掀开了门,皱纹从眼角蔓到手指,无波的面上是一双深陷其中、正午也不见一丝光辉的浑浊眼睛,他扫过门外两人,嘴看似未动,声音却沿目光爬上了两人耳边。
“故意来的。”
四个字钻入脑中,激起震震颤栗,越朗冷不防硌了牙。
“真心实意。”孟晏动了动手,把老人的视线引去。
看到她的手势,老人有过一瞬地恍惚,接着不带感情地笑出了声:“二位远道而来,风餐露宿,行李竟都丢了去。”
越朗咳嗽着望了眼天,来得太急,他和孟晏谁都没想起来这茬,做戏竟忘了做全套。
“碰运气嘛老先生,总不好一直带在身上徒增负担,这不是运气颇好,恰好遇上您心善,给我们开了门。”
“是么?”他退后一步就要关门,被孟晏伸手挡了回去。
老人双手用力,皱纹再起,门在那姑娘手中却纹丝未动,似乎只要她稍稍用力,门便能整个被她打开。
这不是错觉,孟晏的确能做到,而且毫不费力,只是她并不打算这样做,把一切留在不多不少的范围里。
“那你们运气可算糟糕透了。”老人开门被骗,关门被堵,心情不如开始时那般平静。
“那可未必啊老先生!”越朗腾地抽出张符纸,隔着门缝给老人塞过去,“专业道士,精通风水,运气一向不错。”
“小辈玩笑话,不知离晦运的人近了,自身也会被染上晦气吗?”
“这点倒真没听过,师父没教,我回头替您问个清楚。”他答得顺畅。
刚一说完,手便被孟晏拽了去,堵在门缝做了交接,在他的茫然中,孟晏挥手比划道:“叨扰实在抱歉,但还想再请问一次,可有多余空房?”
“你是真的很想睡觉啊晏姑娘。”越朗感叹道。
既不困又不挑床的孟晏点点头,她只是不想再继续一轮一夜的沿海游逛了,更何况,面前这位身份未知的老人与传闻有所出入,她不喜欢看人被背上虚假的污名,即使他本人也这样认为。
但如若老人拒绝,她立刻就带越朗离开。
老人目光在左右门边各压着的手上点过,白了他们一眼,松开手,“有,不嫌弃就进来吧。”
孟晏:“人还挺好的。”
越朗:“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一点也不见外地进了门,跟在他身后小声议论着,全然不知老人的白眼早已翻到了天上去。
如他们在外察觉的一般,几间房屋相互贯通,共处在一处院里,角落缝隙常被打扫,屋内陈设明亮整洁,纵使无人居住,也一尘不染井然有序。
透过亮窗向室内看去,每间屋子的装饰大不相同,似乎都为契合主人喜好所做,奈何天不遂人愿,让它们空下好些年。
孟晏不动声色打量着小院,肩旁却忽然放下颗头来,越朗的嗓音攀着发丝游入她耳中,他轻声道:“是铜索,不是铁链。”
老人转回身子时,他已和孟晏隔开段距离,仿佛自踏入院中起便再无交流。
铜索。孟晏在心中重复着这个词,相当陌生。
若是铁链,她还算有些了解,偶尔机关或修缮会用到,但铜则不一样,它质地偏软,极易变形,若非固定形态的装饰器物,鲜少会用它作原料,更不必说以它铸锁链了,而仅凭刚入门那一眼,越朗就能看出它的材质,想来是连同作用也知晓了。
“除了正房,别的屋里都没住活人,你们看上哪间自己去吧,别把东西给弄乱了。”
没想到这老人看似不苟言笑,拒人千里,竟如此好说话,这么大的房屋说借就借,倒给不请强来的两人整得有些不自在。
顿了顿,老人又自言自语道:“乱便乱了,我再摆回来就是。”
孟晏睁大眼睛同越朗对视,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这么好?!
虽说放肆参观故去之人的屋子不大礼貌,但既然来了,能沟通的屋主也同意了,他们又确实需要处容身之地,便顾不上常规的避忌,挑选起合适的屋子来。
就算夜里真遇着什么奇闻诡谈,这不还有个道士在吗?
一声碰撞响起,是某个道士没注意,把头撞上了孟晏随手关去的木门。
孟晏闻声回头,撞见他可怜巴巴捂着脑袋的受伤模样,拍了拍门,权当是为他报仇了。
“晏姑娘,你看上哪间屋子了?”身后的人虽委屈,仍不忘问她的意见。
“我都行。”孟晏诚恳道,只要不露宿街头,在哪睡不是睡。
“都说姑娘家讲究,我本想着听听你的意思。”
先不说她的意思,单听越朗的话,这是打算今晚缩在一间房里了?
不得不说,他和自己在一些想法上总是不谋而合。考虑到对老人生活的打扰,孟晏一开始便想建议同住一间房,但手指拧巴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表达,正好越朗也是同样的想法,倒省事许多。
“那这次换换,我听你的意思。”孟晏摊手。
除去老人居住的正房,院里还有四间空屋,左右耳房与正房相邻,东西厢房与它们隔了段院景,虽都空置,却不难根据内里的摆设猜出原本的主人来。
西厢房设下屏风,内布帷幕,桌椅床窗多用纹螺雕饰,帘上还缀着月白明珠,贝壳穿成的风铃悬于窗边,随人路过发出叮咚轻响,桌上玉瓶里插着朵素花,香气依然,该是被老人日日照换。这间房静且雅,贴合传闻中老人未过门儿媳的喜好。
东厢房木雕红龙,根部刻着水草珠贝,墙上挂了幅远洋图,书架外饰着层叠浪花,桌椅边角不如西厢房圆润,更有种凌厉的气质,门后暗处放着架鱼竿,分灰未落,鱼线如新,应是老人之子的房屋。
至于左右耳房,距正房太近,打扰已是不便,孟晏和越朗都没去看,只通过旁的屋子猜出,这两间房应作储物和饭食作用。
这样一来,要做的选择就简单很多,东西厢房哪一处都好。
“可该选哪一处呢?”越朗倚着院中老树扫来转去,视线飘忽不定,牙齿也在唇上跟着磨来磨去。
孟晏到他面前踮起脚,把他头上新落的叶子摘下,发觉他在看她后,物尽其用,把叶片拍在了越朗眼睛上。
“真的选不出啊晏姑娘!”他摘走叶片,把它折了几个旋,嗖地一下丢进了风里。
见他发愁到气色都跌了几层,孟晏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石头剪刀布会玩吗?”
“会!”
“我西你东,一局为定,跟赢的睡。”
“好嘞!”
越朗跟着孟晏钻入了白珠长帘里。
床铺不大,幸而有珠帘做间隔,虽同在海岸,屋内却极为干燥,一人安稳睡床,一人睡地板睡桌子都行,总好过不睡。
直至某人倒在床上再无动作,孟晏才想起他一夜未眠,掀开帘子想给他盖上薄被,发现这人躺的位置太好,恰把整张被子压在了身下,他不动,被子也动不了。
“……”睡吧。
试探无果的孟晏合上了帘子。
两人包袱还落在小东哥家,孟晏想去取,走到大门前瞥见了地上的铜链,又细又轻,形态却保存完好,绝不会是作为普通链子来用的。
思及此,她搭下了触上门闩的手,原地转了身,朝正房走去。
“还有什么事?”老人打开屋门不耐烦地问。
孟晏回他一个乖巧的笑,挥了挥手,“我还没敲门呢老人家。”
借窗暗窥被人点明,老人也不恼,只是抬眼看着她,重复道:“还有什么事吗?”
“辞行,以及不久后回来。”
孟晏看着倒真有几分纯良无害的样子,落入老人眼中,他愣愣地呆了半刻,才恍然意识到这姑娘借他的门缝,把屋里看了个全乎。
纯良个大虾,无害个螃蟹。
他掐准时机,啪地把门拍上,苍老的声音从坚厚的木门中传出:“去吧,大门不用关,没人会来的。”
.
烈阳烫着沙面,煎着路上的行人——只有孟晏自己。
她打了个疲惫的哈欠,遮住太阳往小东哥家回,走到小铃家附近时,她的脑袋从窗边探出,冲孟晏招着手。
“晏晏回来啦,越朗哥呢?”
其实小铃还说了挺长一串,但孟晏只能听懂这些,就在这时,她蓦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那位老人家的口音,是否与她和越朗更为相像些?
“我来拿包袱,他人已在村西歇下,今夜我们就不回来住了。”
小铃叽里呱啦又说了什么,说完同孟晏大眼瞪小眼,笑了笑。
哎呀,忘了越朗哥不在,晏晏听不懂本地话了。
孟晏只当她是在劝自己多加注意,回了几句让她安心,便挥手作别,去到小东哥家拎回两人的包袱。
孟晏:真精通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问号]
越朗: 就差一窍不通了,学的时候差点挂科,我专业画符的[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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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友善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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