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您看接下来……”
“接下来我们要回去吃饭了。”
越朗带着机关雀,冲倚在船舱等候已久的身影招了招手。
看到招呼,孟晏直起身子,一脚送下沉甸甸的渔网,自己则轻飘飘一跳,稳稳落了地,拎着渔网朝他走来。
“那么大家,明天见。”
越朗给机关雀换了位置,腾出右手牵着孟晏,拉近距离小声告诉她,可以偷懒把渔网也挂在机关雀身上。
孟晏怜爱地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呆呆木鸟,摇了摇头,单手拎着渔网同他向村西而去。
两道相配的轮廓淡入了夜色中,巨浪掀起,敲灌在码头上,把各怀心事的渔民敲回了神。
大红灯笼仍在风中飘扬,在黑暗里莫名有些刺眼,让人恍惚间想起越发荒谬的传闻。
今夜的风难得刺骨,冻得大家搓了搓胳膊,有预感地彼此相望起来。
“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我们一个个本地的,还不如两个外地人知晓的多?”
“道长的话什么意思啊?听起来还有的救是不?”
“明天我们需要做准备吗,听说道士施法流程可杂了。”
……
小铃刚在码头与小东见了面,拥抱过后两人一同回了人群里,听到大家的疑问,她转了转眼珠,安慰道:“既然越朗哥都说了明天见,大家不妨先回去睡下,有问题攒到明天一块问他们。”
“铃铃啊,你跟他俩关系好,他俩是怎么样的人啊?”
少女捏着下巴鼓了鼓脸,道:“是很好很登对的人呐!”
.
两个好人劫匪般杀到翁老先生家门口,果不其然,大门敞得正圆,沿路拐角被悉心点了蜡烛,一路明晃晃照到西厢房去。
眼看到了房门口,两人一个拐弯,奔着正房而去。
“翁老先生,知道您没睡,不知您饿不饿啊?”
被扰习惯的翁老开了门,见人之前先见了个鸟头,惊得胡子抖了几下。
机关雀乖巧站着,被越朗笑着移开,他侧过身,身后的孟晏向前一步,晃了晃手中一个劲翻腾着的渔网。
“你们要养鱼啊?”翁老从网上收了视线,张开门迎他们进来。
“不啊,当晚饭吃的。”越朗坦率道,扛着木鸟跟进了屋。
“一个村加起来,晚上能吃完这么多吗?”
翁老嘴上质问着,手里接过渔网,朝左边耳房走去。
他本就不指望这两个外来小年轻会做饭,想过他们去蹭饭吃,想过他们带回来几条小得可怜的家伙,唯独没想过跟上集会似的,又鱼又鸟的捎齐了。
还真小看他们了。
尤其是那只木鸟,虽然跟栩栩如生没多大关系,但察其结构和精细情况,绝非一时无心之作。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朝耳房口看了一眼,正巧见着门口安静守着的木家伙,它脖子上坠着的布包还没被两个不省心的主人取下,就这样既负重又站岗,从一堆木头上看出几分可怜样。
翁老先生没问口味,越朗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能吃辣,想着反正有孟晏包里的馒头垫底,老人做什么,他都吃一些就是了。
可当翁老把清淡和咸辣几道色系搬上了桌,许久未点的蜡烛在三人中央缓缓燃起,越朗心中泛出些酸涩。
这样的场景,坐在桌边陪着老人的,本该是另外三个人才对。
“很久没做过菜了,凑合吃吧,难吃也不必告诉我,我是不会再去给你们重做的。”老人哼了一声,抬起筷子向盘里探去。
孟晏和越朗跟着动了筷,一个只挑辣的,一个只碰清的,看得老人动作慢了下来,过了会儿,他才再次抬动碗筷。
“我儿子爱吃辣,我姑娘只吃淡口,每次给他们做饭,我都要备几样菜。也不知……连吃都吃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翁老眉眼弯了弯,胡子随主人朝两侧散开,“我也不该说他们的,我就不爱吃辣,可我夫人喜欢得厉害,我就日日换着花样做给她吃,不管我做得多么难以入口,她总是笑着,把菜吃个干净。”
老人盯着微明的烛火出神,筷子滞在半空,像在为谁夹菜。
越朗抵上孟晏耳尖,压着声音悄悄问她:“如果你碰上了很难吃的饭,你会怎么办?”
“我会努力让自己碰不上。”孟晏无情回道。
越朗讪讪溜着桌子挪了回去。
饭后,本该辞别,孟晏却把机关雀架上了桌,在老人的不解中拆了包裹,掏出一把把锻好的工具,饭食被她藏进布中,面无表情挂到了越朗手上。
越朗不懂她意味,只是顺手接过,把存粮牢牢笼进怀里,看面前二人唠嗑,适时补充几句。
“这木鸟看来是姑娘所造。”翁老见到工具了然。
“老先生不会以为是我造的吧?”越朗摸着质感十足的鸟毛玩笑道。
翁老摇摇头,“我只会以为是你从路边捡的。”
越朗:“……”他还是和鸟玩去吧,这个场景不太适合他。
“不才,略有手艺,比不上先生。”孟晏礼貌回道。
知她所指,老人朝墙边望了一眼,杂堆着的工具不知何时被她整拾一番,拭了土灰,井然列在墙角。
“姑娘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若是一些过去之事,说了也无妨,自己记下的同传言没多少区别,似乎这便是事实了。
“有。”孟晏点头,在自己的趁手工具上划了一下,“想同您学点技艺,木头的,渔网的,雕花就算了,我不精于这个,倒浪费您时间。”
越朗捧着馒头大为震撼。瞧瞧,人家是怎么求学的,李礼师兄到今天仍是个半吊子,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积极。
转念一想,他扬手插了过去,“如果教纹样画饰的话,我可以学,我用得着这个。”
符纸上需要画几片花瓣、点两个蚌壳吗?
察觉到孟晏的目光,越朗仰起脖子,“修身养性嘛,再说,符纸由古及今都这么个样子,黄纸上摆几条红杠,他们没看烦,我还烦呢!”
老人也没想过随意放进来的两只没大没小,倒个个身怀绝技,不拘一格,只是他们的请求过于特殊,放在几十年前,自己能把毕生所得倾囊相授,放在几年前,自己能略加指点建议一二。
可到现在,自己一把年纪枯木朽株,如何引的了新人呢?
“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老人语气比平时凝重,作出这般决定已是熟虑后的结果。
“但那些堆在墙边的器具,你有看上的,便拿去吧。”
孟晏甚为惊喜,想起某人的预言,偏头向他看来,哪知越朗会错了意,向老先生无耻问道:“能都打包带走吗?”
不等翁老回话,孟晏便道了歉,在越朗声声“诶”中,左鸟右人一手一个给拖了出去。
.
趴在桌上度黑夜的时光是漫长的,盼望已久,天终于蒙蒙亮,微弱的霞光从窗缝潜进来,映亮了桌上瓷瓶,映出某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身影。
孟晏拍了拍脑袋醒神,借着朦胧的光,在屋角找到了从小东哥家中取来的褥单,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眼,帘里人睡得怡然。
罢了,今夜就不由他睡床了,让他多躺会儿吧。
清早的河岸凉风拂面,水潮徐缓,悠悠扑上沙滩,又脉脉而去。
远处天水相接,光色正浓,星子从空中跌去,坠入海底。近岸滩边,沙蟹成群爬动,鱼鸟单脚点立,伺机捕食。
渔船较昨晚去了大半,滩上或遥望或赶海的,是些手中钩钳还未放下的老弱妇孺,他们各自低头在沙面找寻着,碰上了便招呼几句,赶着时间匆匆离散。
孟晏抱着褥子宛若一股清流,自人群中淌过,蹲在扫水的海边揉搓起来。
各地都有各地的忙呀!
她今日换了件橘红衣裳,头发没绾,任它们散在脑后,远远望去,像条多彩的河。
小铃便这样路过河流好几次,直到孟晏抱着洗好的床褥追上她,她才认出这道亮景来。
“越朗哥呢,我当你俩会一起,没他絮絮叨叨,我都没认出来晏晏你!”
孟晏眨眨眼,果然带这人来还是有好处的,比如当个标志物。她没挑明某人的美梦,只道有事在忙暂且分开,随小铃回了家,把褥子晾在杆上。
时辰差不多了,邻里料到孟晏会先到小铃家来,便不约而同往这里聚集,聚的途中撞见了越朗。
“道长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家娘子呢?”
越朗连连摆手:“她有名字的,叫孟晏,我也有,我叫越朗。”
至此,他才惊觉当地人的称呼习惯,二字姑娘家便叫叠名。
在围了满身的“晏晏”中,越朗终是逃到了小铃家,还未敲上门就看到了天仙下凡般的希望曙光。
“小铃,你见晏晏了吗?”
听到声音,小铃出来开了门,脑子里飘出的头个印象便是:不愧是一对儿啊!
门后,孟晏的橘红裙角漾在石板上,门前,越朗的靛青道袍相当惹眼,像谁搬了块石头立在自家门口。
越朗进了门仍急得歇不住,就这么大间屋子,哪有半分孟晏的影子?
小铃看不下去,扯着他到桌旁坐下,暗戳戳把他往长发遮面的橘红裙边推。
察觉到不妙,越朗当即从座位里翻了出来,抬脚就要朝门口走去,嘴里碎碎念道:“眼下不是玩闹的时候,我有要紧事,先走半步。”
小铃“噗”地笑出声来,见越朗疑惑回头,她忙把孟晏的散发撩起,生怕这人下一刻真逃了去。
“我的好晏晏啊,你真是让我一通好找!”
方才恨不得退避三舍的人挨着座位滑了过去,两道靓色相合,小铃只觉得闪了眼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