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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来客

第三章

不得不承认,苏微真的是块石头。

沈砚在药庐小屋住了已近三日。鹤翎散的药效早就过去了,但是为了留下,沈砚一狠心,又给自己喂了一颗。

于是大病初愈的沈绣使又一次病入膏肓。

苏微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照常给药,甚至连药方都没有变。

雾隐谷的雾总比山外浓些,清晨起身时,竹窗缝隙里钻进来的雾气能沾湿窗纸,指尖一碰便是一片微凉的湿痕,像谁在夜里偷偷哭过。他拢了拢洗得发白的棉麻衣衫——这衣裳是苏微给的,磨破的袖口被他用同色丝线细细缝过,不细看竟瞧不出来,只在抬手时能瞥见针脚的痕迹。刚推开门,院中的景象便撞进眼里:苏微蹲在青石台前,正将新采的草药摊开晾晒,素白的衣摆垂在沾着露水的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倒与周围的雾色融在了一处。

那青石台是青灰色的,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边角处还留着几道浅痕,像是常年被捣药杵磕出来的旧伤。苏微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狭长的草叶,一片一片往竹筛里摆,连垂落的发梢扫过肩头,都未曾分神抬头——他的头发没束,只用一根青色布带松松系在脑后,布带边缘有些磨损,想来用了有些年头,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摆草药的动作轻轻晃,倒添了几分柔和。

这便是苏微每日的模样,清冷,简朴,疏远。

自沈砚住进来,两人每日的交谈从未超过十句。苏微话少,像是惜字如金,沈砚问“汤药是否要温服”,他便答“是”;问“咳疾何时能好”,便答“再观两日”,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其余时候,药庐里便只剩捣药的笃笃声,或是风吹过院角野菊的轻响,安静得能听见雾气落在草叶上的细碎声响。沈砚倒也不恼,只借着“养疾”的由头,悄悄观察苏微的举动:他发现苏微总在辰时背着竹篓去谷中采药,路线从不重复;午时会在药庐里翻一本泛黄的册子,册子封面磨损严重,看不清字迹,翻页时却格外小心;酉时则会将一些封装好的药包藏进药柜最底层,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藏好后还会用手按按柜门板,像是在确认是否稳妥。

“苏先生。”沈砚定了定神,迈步走上前,目光落在竹筛里那几片银白如霜的草叶上时,心跳微不可察地快了半拍——那草叶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指尖若轻轻划过,能感受到一丝沁骨的凉,正是他在官员遗物中检出的寒星草,连叶片上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其实这已经不是沈砚第一次看见寒星草了,事实上,苏微每天都当着他的面处理寒星草,一点不做掩饰。

苏微这才抬眸看他,眼底没什么波澜,像谷中常年不化的潭水,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睫毛很长,垂落时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只是脸色偏白,唇上没什么血色,瞧着竟比沈砚这“病人”还要单薄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先生晾晒的这草,瞧着倒稀罕。”沈砚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指尖虚指了指竹筛,还故意咳了两声,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尽量装的随意,“学生在家中时,也曾读过几本医书,像《本草备要》《千金方》都翻过几页,却从未见过这般质地的草药,不知其名?”他特意提了两本常见医书,想装作只是好奇的普通书生,免得引起苏微怀疑。

苏微的指尖顿了顿,捏着的寒星草停在半空。他的目光在沈砚脸上停留片刻,从沈砚故作从容的眼神,到他微微收紧的指节,再到帕子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药渍,像是在拆解一道复杂的药方,细细判断着真假。半晌,才收回目光,继续将草叶摆进竹筛,声音轻得像雾:“寒星草。”

“寒星草……”沈砚重复着这名字,故意皱起眉,露出思索的神色,指尖还在半空轻轻敲着,像是在回忆医书中的记载,“倒像是听过这名字,只是隔得久了,记不清它的药性了。先生医术高明,可否为学生解惑?也好让学生长些见识,日后见了,也能认出。”

“性烈,畏寒,可入药。”苏微言简意赅,每个字都说得极轻,却清晰地传进沈砚耳中。说完,他便收回目光,指尖划过寒星草的纹路,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谨慎——指腹轻轻蹭过草叶的银白,像是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与方才回答时的淡漠判若两人。沈砚心中愈发确定,这寒星草于苏微而言,绝不止“入药”那么简单。

正待再问些什么,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几声压低的咳嗽——那咳嗽声浑浊,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每一声都带着喘息,听着便知病得不轻。苏微立刻起身往门口走,脚步比平日快了些,像是早知道来人是谁,沈砚紧随其后,只见一名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站在院外,裤脚沾着泥点,鞋面上还沾着几片草叶,显然是从山外赶来的,路上定走得匆忙。

汉子脸色蜡黄,嘴唇泛着青,连呼吸都带着颤,见了苏微,像是见了救星,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那油纸包被层层裹着,边角处还缝了线,针脚细密,显然怕路上被雾气打湿,或是不小心损坏——双手捧着递上前,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苏先生,这是……按您上次说的‘胭脂瓣’,我家主人特意让人从江南寻来的,您瞧瞧合不合用,要是不够,我再让人去取。”

沈砚心中一动——“胭脂瓣”是江南特有的一种花,花瓣呈淡粉色,晒干后有淡淡的香气,寻常人家极少用,多是达官贵人用来熏香或入药的,且这花极难保存,从江南运到青石岭,需用特制的木箱装着,还得垫上防潮的油纸,寻常百姓根本折腾不起。这汉子口中的“主人”,定非普通人。

苏微接过油纸包,指尖捏了捏,又凑到鼻尖轻嗅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才转身从药庐内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陶瓶。那陶瓶是粗陶烧制的,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在瓶口处用红绳系了一小块玉坠,玉坠上刻着一个极小的“苏”字,玉色温润,像是贴身戴了许多年。他将陶瓶递给汉子,语气依旧平淡,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叮嘱,像是怕对方记错:“每日辰时,取一钱兑水服下,不可多服,也不可漏服。若有不适,三日后再来,别私自加量。”

汉子接过陶瓶,如获至宝般揣进怀里,连衣襟都按了按,像是怕它飞走,又像是怕被人看见。随后,他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那银子是五十两的官银,表面还印着官府的印记,边缘光滑,显然是经常摩挲的——双手捧着,塞到苏微手中,脸上堆着笑:“多谢先生,这点心意,是我家主人的谢礼,您可一定要收下。您这药救了主人的命,这点银子实在不算什么,要是不够,您尽管开口。”

苏微却没接,只往后退了半步,指尖微微蜷起,像是碰到了什么不愿碰的东西,语气也冷了些:“药钱,上次已付过。我治病,只收该收的,多一分不要。”他的目光落在那锭银子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像是在看什么烫手的物件,连眼皮都懒得抬。

汉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脸上的笑僵了僵,又往前递了递,声音放得更低:“先生别客气,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能治好病,银子不是问题。您要是不收,我回去也没法向主人交代啊,说不定还得挨罚。”他说着,还悄悄抬眼瞥了沈砚一眼,眼神里带着警惕,像是在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病人”。

苏微却不再看他,也不再听他多说,转身便往药庐走,清瘦的背影在薄雾中显得有些决绝,连汉子的话都没再接。汉子无奈,只能对着那背影拱了拱手,又深深看了沈砚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下来,随后匆匆离去——脚步竟比来时快了些,像是怕被什么人撞见,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望,显得格外慌张,转眼便消失在谷口的雾气里。

沈砚站在原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疑云又深了一层。那汉子的衣着虽普通,却藏不住腰间那枚若隐若现的玉扣——那玉扣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雕刻着祥云纹,是三年前皇帝赏赐给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配饰,玉料珍稀,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拥有,就算有,也不敢私自佩戴,怕被安上“僭越”的罪名。且汉子递油纸包时,沈砚看清他的指节处有一层薄茧,不是农夫常年握锄头的厚茧,而是常年握笔或执剑之人的薄茧,指腹处还有淡淡的墨痕,倒更像京城里有权势人家的亲信家仆,平日里帮着处理文书,偶尔也会随主人出门。

“他是……?”沈砚待汉子走远,才快步走进药庐,目光落在案上的油纸包上,开口问道。此时苏微正将油纸包放在案上,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果然是晒干的胭脂瓣,淡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只是边缘有些微微发卷,想来是路上受潮所致。更让沈砚心惊的是,苏微从药柜里取出一小撮寒星草,与胭脂瓣混在一起——银白的草叶与淡粉的花瓣放在一处,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只是这两种东西,在医书中从未记载过可以搭配入药。

“谷外求医的。”苏微的声音很轻,他正用指尖将胭脂瓣与寒星草分开,动作细致得像在拆解草药的经络,“他主人咳了半年,别处治不好,才托人找到这里来。”他的头也没抬,指尖捏着一片胭脂瓣,对着光看了看,像是在检查花瓣的成色,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砚走到案边,目光扫过方才汉子留下的陶瓶——瓶身虽朴素,却隐约能闻到一丝熟悉的清苦气,与寒星草的凉意在一处,又多了些胭脂瓣的淡香,形成一种特别的味道,既不像寻常的止咳药,也不像滋补的汤药。“先生给的药,是治咳疾的?”他明知故问,目光却紧紧盯着苏微的动作,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哪怕是眼神的闪烁,或是指尖的停顿。

“嗯。”苏微将混合好的草药倒进石臼,拿起捣药杵。那捣药杵是乌木做的,手柄处被磨得光滑,上面还留着淡淡的包浆,显然用了许多年。他的手腕轻轻转动,捣药杵与石臼碰撞,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均匀得像是在打某种暗语,每一下都力道刚好,既不会把草药捣得太碎,也不会留下大块的残渣。“寒星草能镇咳,胭脂瓣能润肺,两者搭配,方能缓解他主人的顽疾。别处的药太燥,不对症。”

“那我平时里用的药是否也是......”

“不是。”苏微草草打断了沈砚,“症状不同,用药不同。”

沈砚不再多问,只站在一旁看着。阳光从药庐的竹窗照进来,落在苏微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染成金色,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他捣药的动作很稳,石臼里的草药渐渐变成粉末,寒星草的银白与胭脂瓣的淡粉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好看。只是沈砚心中的疑云,却像谷中的雾一般,愈发浓重——若只是寻常咳疾,怎会连“别处”都治不好?那汉子送胭脂瓣时的谨慎,收药时的急切,还有那枚权贵专属的玉扣,都在暗示这绝非一场普通的医患交易,背后定藏着别的目的。

“苏先生,不知平日像我与方才那样汉子那般来谷中求药的人多不多。”

“不多。”苏微仍在捣药,头也没抬。

“想来也是,毕竟这雾隐谷如此隐蔽,也不像为人所熟知的。”沈砚轻笑,似是随意道。

“......”苏微停下手中的动作,清冷的双眸盯着沈砚含笑的眼,片刻后,又重新低头捣药了。

见苏微没有接着聊下去的**,沈砚转身本欲离开,殊不知此刻苏微在背后忽的开口:

“明日同我去采药,权当你看病的诊费。”

“这是自然。”沈砚回身笑道,“那便给苏先生添麻烦了。”

苏微不抬头,也不做任何回应,只是在沈砚说完之后,冷冷地来了一句:“鹤翎散多服会伤身根基,倘若你再服两剂,即便是我也回天无术。”

霎时,沈砚的笑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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