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裹着毛巾带着墨镜在热气蒸腾的浴室里给这么大码子的人洗澡是很累的一件事。
邱怀璟其实还在生病,只不过看到阿修这样子把他的烧吓得退下去一点。
他在浴室里待久了开始头晕,尤其毛巾吸足了空气中的水汽变得越来越沉,他头沉得肩膀要扛不住脑袋,要喘不上来气。
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想过把毛巾解下来减轻一点负担。
草草给阿修刷洗干净,像给只大型犬洗完澡那样令人精疲力尽。
找了条最大的毛巾把阿修上下裹住,牵着他回房间。
邱怀璟在沙发上摊成一个“大”字。
啊!没给阿修擦头发,他脑袋已经不太好使了,再受点凉气怎么办?
邱怀璟一个鲤鱼打挺,结果险些被打湿的毛巾压住头没起来。
他麻溜儿的去阳台顺手拿了条小毛巾。
阿修正盘腿坐在床上,脊背笔直,像是灵魂还待在战场上,随时整装待发。
邱怀璟提醒自己,不能从阿修身后接触他,不然会让他误认为有人袭击他。
“阿修,我给你擦擦头发好不好?”
傅昱修的眼睛看向他。
“不擦的话头会痛哦。” 邱怀璟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毛巾倾身过去。
傅昱修低头,顺着邱怀璟的动作。
邱怀璟看到阿修头顶的发旋,按捺住想摸的冲动,老老实实的用毛巾给阿修擦头发。
啊呀,他不小心拿了自己的洗脸巾。
算了算了就这么用吧。
眼眸垂下,阿修的头发丝都是好看的,浅浅的亚麻色头发,堆在一起的时候隐隐透着青色,单独的头发丝在阳光下是耀眼的金丝,他最喜欢了。
擦着擦着,邱怀璟开始把玩起手下的头发,然后又埋下头亲上一口阿修的头发。
刚洗好的头发浸出好闻的洗发水味道。
邱怀璟忍不住,拉着傅昱修的头进自己怀里,搂住抱着。
“阿修,你还喜欢我这样抱你吗?”
怀里的人没有作答。
过了半响,邱怀璟感觉到有双手臂笨拙的将他环住,他浑身僵硬了下,鼻子不争气的开始发酸。
“阿修……” 哽咽黏糊的嗓音里含着些邱怀璟没有意识到的委屈。
可是傅昱修抱着他就再没有动作和反应,他的手臂和人好像长在邱怀璟身上,像是藤蔓与墙壁的共生。
邱怀璟并没有感觉被束缚,反而是无比的安心,他好像一舟在巨浪翻滚的小船,终于泊回了独属于他的港湾。
疲倦阵阵涌上,他轻歪着头,贴在阿修怀里,静静的睡着了。
傅昱修微小的回应让邱怀璟心里紧绷的弦松散下来,一觉睡到黄昏。
于是傅昱修喜提一只烧得滚烫的桃子。
邱怀璟烧得很厉害,在阿修怀里睡着睡着忘乎所以然,头上缠的毛巾不自觉的滑落下来,硌人的墨镜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嗅到阿修的气息,开始哼哼唧唧的贴着他怀里左拱右拱。
烫呼呼的气吐在傅昱修的脖颈,两只手扒在傅昱修的胸膛撒娇,“阿修,我难受。”
说着他把额头顶上傅昱修下巴的位置,那块地方清凉得很,蹭上去舒舒服服的。
他手臂伸抚上傅昱修的面庞,伸手捏他的耳垂。
邱怀璟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捏傅昱修的耳垂。
傅昱修一是自己也很享受邱怀璟捏他耳垂的感觉,二是这样就可以随时知道小璟什么时候不舒服,难过,所以就任由他捏,邱怀璟捏着捏着逐渐形成了膝跳反应般的肌肉记忆。
有个不恰当但十分贴切的比喻,傅昱修的耳垂 = 邱怀璟的安抚奶嘴……
Q弹Q弹的触感回馈到大脑,邱怀璟眯起眼睛,脑袋搁在阿修的胸膛上。
傅昱修被捏醒了,眼睛兀地睁大,瞳孔在适应光线的瞬间,精准地锁定了怀中那片刺眼的黑色,如果邱怀璟现在能看到傅昱修的眼神的话一定会被吓到。
也许是邱怀璟太想回到以前,又或者是他这几天身心俱疲,骤然放松下来的发烧来势汹汹。
即使冥冥中感到外面的气场冷了下来,依旧没有让他睁开眼睛。
直到头皮撕扯的剧痛让他心脏猛地一悸。
傅昱修五指深深扎在发根,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整个头连着身子提了起来。
邱怀璟觉得自己的头已经被砍下来了,头与身体分离了,傅昱修在战场上是不是也这么砍下北宗人的头颅,拎在手上。
他本能的蜷缩起来,却被傅昱修的右臂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从前温柔抚着他脸庞的手掌瞬间变成索命的铁镰死死钳住他的喉咙。
“呃——!”
沙哑的嗓音夏然而止,他的气道已经被傅昱修掐得出不来气了,在邱怀璟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傅昱修眼睛里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杀意。
阿修把他当做北宗人了,他要把他杀死!
肺被炼狱的火灼烧着,口中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积聚,却因喉咙被扼无法吞咽,邱怀璟开始剧烈的呛咳。
视野边缘逐渐闪烁发黑,死亡的气息无孔不入的渗入他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如此寒冷,勾起住在人内心深处世上最恐怖的怪兽。
手指无力地抠抓扼住他气管的铁掌,腿因为缺氧无力的踢蹬,这些挣扎和推搡在高烧下虚弱无力,唤不醒行刑者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的头发被更大的力道拽起,脸逼近脸,抓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开始剧烈的颤抖,从他的气道上偏移了些。
久旱甘霖的氧气泄了几分润进他的肺里,好像一点微弱的希望。
阿修还认得他的,阿修还认得他的……
阿修只是把他认做北宗人了,是他不好,不该把头发让阿修看到的。
阿修要是知道他是小璟,一定不会这么对他的。
泪雨如注,丝线般从眼尾流进他的耳朵里。
“阿…修…嗬……嗬……咳…” 邱怀璟两眼充血,看着那双被杀意肆虐的眼睛,好像想要穿透混乱的血红,看到里面那个受伤到封闭自己的少年。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被更大力更决绝的方式扼住脖子。
“呜—!”
凄惨的呜咽充斥着整个房子,像还未断奶的幼兽被人丢进的沸腾的铁锅开水里。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送晚饭的赛老板看到中午的饭没有被动过,觉得不对,这时又听到屋内的动静,大力的敲门,接连不断的按门铃。
“小璟,昱修你们在里面吗?出什么事了?”
“小璟?”
“小璟,你们还好吗?”
傅昱修听到门铃声和赛老板的喊话,身体逐渐僵硬住,愣在原地。
邱怀璟逃离了禁锢他的铁镰,肺部报复性的吸气,脸血红,蜷卧在地板上呛咳。
他不顾软绵无力的身体,拼命地拽着身子爬到门前,脱力的倒地上,用最后的力气开了门。
邱怀璟的眼泪没有断过,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闪过,他晕了过去。
赛义德看到邱怀璟的脖子处有青紫的指印,碎发凌乱的贴满额头和脸颊,鼻涕眼泪横流。
邱怀璟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左手打着点滴,白色的天花板,眼熟的医院病房。
嗯,这个墙纸的颜色和窗户的样式,他现在应该是躺在约大附属紫金花分院的住院病房里,还是三楼靠北的房间。
晕倒前的场景映入脑海,让他本能的蜷缩起身体,心跳加速,皱眉地将指甲扎进手心里。
“小璟,你醒了?”
方姨的声音把他拽回到这个空间里。
邱怀璟坐了起来,“方…” 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方邛连忙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他。
抿下口水,缓解了喉间的不适,他焦急问,“方姨,薇姨怎么样?你怎么来了?”
“她在睡,我来看你。”
“小璟,到底发生了什么?赛老板和我说的不太清楚。”
“薇姨怎么样?我这里没什么事的,你过去照顾薇姨吧。”
方邛眼睛里闪过自责,不忍,叹气道,“小璟,方姨知道因为你薇姨的身体,我有时会顾不上你,疏忽了你,可是小璟,你是我和薇薇最亲的人。”
“我和你薇姨没有孩子,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和方姨说,好不好?”
方邛有些难过的看着他,慈爱地揉着他的发顶。
邱怀璟眼眶发胀,这些年薇姨一直病着,他从来不敢让自己的事打扰方姨,惹她们心烦,遇到事情了都是他和阿修一起想办法解决的。
就像薇姨和方姨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一样,阿修和他也是这样。在茫茫寰宇中,国家可以衰败,人类可以消失,连定理乃至真理都可以变,但他心里,他和阿修的羁绊是唯一不会变的常数。
这种连接在邱怀璟心中有唯一性和超脱性,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他会永远和阿修在一起,他们彼此是世上最亲的人,把身体,灵魂都交付到对方手中,紧紧握住。
可是,可是现在,阿修好像不再是阿修了。
想到这里,邱怀璟的眼眶不可抑制的满溢出水泽,挂着点滴的手不顾脱针,猛地捂上眼睛想要遮住狼狈。
“没事了,小璟,方姨在这里。”
方邛心疼的掰着邱怀璟的左手,拿纸巾擦去孩子脸蛋上的眼泪。
她听到小璟抽噎,“他认不出我了。”
“看到我的头发,就想掐死我。”
“这是怎么回事?”
“方姨,你说为什么我的头发是黑色的?为什么呀?”
邱怀璟无比痛苦,两只手神经质的使劲揪着头发,仿佛头皮不知道痛。
“小璟,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冷静下来!”
方邛扑过去抱住邱怀璟,禁锢住他的双手,挣扎中他手上的针刺破皮肉,鲜血和透明的点滴液洒在床单和地上,方邛倾身按了呼叫灯。
护士进来给邱怀璟重新扎针,人也逐渐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很难过,他,他在战场上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傅亿涛的牺牲给他带去的打击太大,有很多因素。”
“方姨。”
“这些我都知道。”
“伍平去津港请大夫了,过两天阿修就能得到治疗。”
“其实,” 邱怀璟脑中闪回傅昱修掐他脖子的痛感,身体不自觉哆嗦了下,停顿后继续道,“阿修已经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一些了。”
“他,他能回应我了,是我的问题,我身上北宗人的特征刺激到他了,他才才这样的,不是他的错。”
邱怀璟想到睡着前的那个抱,笨拙生涩的环住他。
他想念这样的抱,想要掀开被子马上回到阿修的身边,但又因为他掐住他脖子时盯着他,仿佛要把他送进地狱的眼神而停住动作。
方邛用手掌捂住邱怀璟因为情绪和大脑极度混乱而飘忽不定的眼睛,“小璟,先不要想了,再睡一会,睡起来我们一起吃午饭,你薇薇姨好多天没见你了,她想你了。”
“那阿修怎么办?”
“我会去安顿好他的,你先休息。”
“谢谢方姨。”
点滴的药物使人昏昏沉沉,邱怀璟嘴里嘟囔着,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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