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学杨虎没再逃课，他老老实实地上每一节必修课选修课公共课，上课也不打盹了，坐在前排全神贯注地记笔记。任谁都想象不到这样的人在高中的时候是个差点被开除的问题少年。半个学期过去了，除了球队的几个人之外，杨虎还是没有朋友，和陆将明加上微信后也没聊上几句，最后的聊天停留在陆将明说的晚安。杨虎不是很在意这些，他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朋友，没课的时候就在篮球场泡着，就算没人和他一起玩他也能练准头练一下午。半学期下来他们和别的学院打了几场友谊赛，杨虎不仅成了院队的正选也进了校队，这半年校队没什么比赛，他也只打了几场内战。校队的队长叫张正，是大四的学长，站得分后卫的位置，和杨虎配合默契，私下里关系也还不错。邵文杰和杨虎同级，两人训练结束了也总一起吃饭。从他们嘴里杨虎知道了不少学校里的八卦，比如贺远虽然是Alpha但男朋友也是Alpha，据说贺远还是下面那个；纪检部的前部长女朋友换得特别勤快，好像把人小姑娘搞大过肚子；追陆将明的人能从校门口排到西伯利亚，男的女的Alpha Omega都有，但陆将明就跟个铁树一样从上大学开始就没谈过对象。
“诶，虎子。”张正凑到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的杨虎边上，“你喜欢啥样的啊？哥给你介绍啊。”
“虎子应该喜欢软妹吧？不过你要是找个小萝莉会不会身高差太多啊。”队友在边上凑热闹。
“嗯…”杨虎想了想，他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高中的时候很多同学分化了就开始谈恋爱，他那会儿忙着打架，没时间。
“温柔一点的吧，别太强势就行。”
“喜欢温柔的啊——姐姐还是妹妹？哥哥还是弟弟？”邵文杰的脑袋就这么凑到杨虎面前刨根问底。
“妹妹吧。”杨虎随口说。他没想过这些，但按照母亲希望的稳定，那他应该找一个贤妻良母的老婆，Beta或者Omega都行，然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生一个孩子，两个也养得起。
球队的人哄笑着，队友们离开了球场，杨虎还留着。杨虎习惯了加练，不管是之前在院队还是现在在校队，队友们走干净之后他还会沿着球场跑十圈，再进100个三分才走。
杨虎想，他的人生也许就会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去，本科，研究生，博士，规培，娶妻生子，慢慢老去。这应该是他最后打球的几年了，之后，再之后，他还能打球吗。这样想着，杨虎走进了他打工的那家酒吧，换上工作服。杨虎刚进大学就找了份兼职，晚上在酒吧当服务生，每天三个小时，赚来的钱将将也够他平时都花销，于是杨虎每天都卡着校门关前出学校，又在凌晨翻墙回到学校。
酒吧服务生无非也是那几样活，端茶倒水收拾呕吐物，杨虎比别人多一样，他还要负责把打作一团的醉鬼分开然后扔到门口，所以他每个小时比别人多十五块。杨虎不喜欢酒吧的味道，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混成一团折磨他的鼻子，偶尔会有Omega恰好到发情期，或者Alpha明明在易感期还要来酒吧寻欢作乐，那个味道直冲天灵盖。杨虎听篮球队的人说起过，Alpha或者Omega都能通过信息素确定对方的性别。杨虎是beta，他不能。对于杨虎来说Alpha的信息素和Omega的信息素一样冲鼻子，只是有些Omega的信息素闻起来会更甜一点。杨虎胡思乱想着工作，恍惚间他在卡座间看见了陆将明，陆将明抽着烟，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嘴巴不停张合好像在说些什么，他对面坐着两个中年人，杨虎不认识。杨虎想起关于陆将明的传闻，他爹是做生意的，那这两个人也是吗，他们和陆将明又是什么关系。这些也与他无关。
“阿虎，六号卡座的客人要冰块，你再拿点去。”吧台的同事拍了拍杨虎的肩膀。他点点头。
工作重要，他没钱。杨虎想着。可等杨虎要下班了，陆将明还没走，卡座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要能堆成山了。这个点酒吧的人比先前少了些，陆将明对面两个男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边上正收拾桌子的杨虎耳朵里。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妈的…你娘就是……”
杨虎听不真切，他没听见陆将明的声音，也许是被酒吧的音乐淹没了。杨虎收拾完正准备回去换了衣服加班就听见酒瓶碎裂的声音，他对这动静特别敏感，一般醉鬼们打架前就是先摔酒瓶子。杨虎揉了揉眉心回过身去处理，他抬眼便看见陆将明对面的男人抄起红酒瓶子就要往陆将明脑袋上砸。都是钱啊。杨虎想着，单手撑着桌子翻过卡座侧身站在陆将明面前抬起右臂挡下酒瓶子，那人用了劲儿，红酒瓶在砸到杨虎手臂的时候碎了大半，没喝完的酒顺着杨虎的胳膊淌了下来。杨虎没说话，也没动手，这俩人开了不少酒，给他们打了应该要赔很多钱，而且工作就丢了。
“杨虎？”陆将明没想到杨虎在这，指尖夹着的烟掐了也不是继续抽也不是。他拉过杨虎的手臂，有玻璃碴子嵌在杨虎的小臂上。
“是我。”杨虎轻轻拍了拍陆将明的后背又把视线转向瞪着个大眼睛的男人，“客人，打输了进医院打赢了进局子，和气生财。”
那人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杨虎来，拿着半截酒瓶子指着杨虎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想打架是不是？”边上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也站了出来。
杨虎低头看着两个人，他想，这种货色再来八个也打不过他。
“不打。”杨虎说，“你们还没结账。”杨虎声音刚落下他就听见陆将明的轻笑。
“我会结的，不用担心。”陆将明捏了捏杨虎的掌心，弄得杨虎心痒痒的。陆将明手上没有茧，干干净净软乎乎的，像女孩子的手。
杨虎正心猿意马呢，他看见两个男人梗着脖子面红耳赤一个手里拿着酒瓶一个抄起椅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他干起来。
“你们打不过我。”杨虎下断言，“我还要上班，你们走吧，我不打你们。”
陆将明又笑了，他用食指轻轻蹭着杨虎的掌心。杨虎想让他别闹了，一转头就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就像他被欺负了一样。
“阿虎！”经理喊他。经理来了就没他什么事情了。杨虎回去换个衣服的功夫那俩人就不见了，只有陆将明站在原地发呆。
“陆哥，怎么还不走？”杨虎把手揣在外套兜里走出来，陆将明回头看他，皱着眉头。
“在等你。”陆将明指了指杨虎还流着血的胳膊，“你不会痛的吗？”
陆将明这么一说杨虎才看到他胳膊肘上还有玻璃渣。杨虎耸耸肩并不在意，破点皮回去弄弄干净就行了。陆将明却没等杨虎说话拉着杨虎的手就往地下车库走。
“陆哥？”
“你受伤了，要处理干净。”
“我知道，我会宿舍会弄的。”
“已经关校门了，你怎么回去？”陆将明眉头仍皱着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杨虎没说话，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头。
“嗯？”
“…翻墙。”
“呵…”陆将明笑了，和刚刚的笑有些不一样，杨虎说不上来。
“我叫了代驾，回我家，我帮你处理。”陆将明说完抬头看着杨虎的眼睛，他问，“可以吗？”
艹。杨虎的视线只一瞬就离开陆将明的眼睛，都这么说了还怎么拒绝。杨虎不知道陆将明有车，更不知道陆将明开的是宝马，谁家好人大三就开宝马啊，真有钱。杨虎坐在后座耷拉着脑袋，人和人的差距，真大。
陆将明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一个人住倒刚刚好。杨虎进去的时候愣了半晌，没有没倒的垃圾、乱放的个人物品、满天飞的臭袜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点不像二十来岁男生住的地方。
“你坐一下。”陆将明拉着杨虎坐在沙发上，自己进了卧室没两分钟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医药箱。他握着杨虎的手腕仔仔细细地盯着杨虎的胳膊，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很安静，杨虎却觉得他的视线快把自己烧穿了，呼吸喷洒在手臂上也显得炙热。
杨虎不喜欢男人。杨虎从没想过自己有可能喜欢男人，他垂着眼眸看着陆将明，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可如果是陆将明这样的Omega呢，他会喜欢吗？杨虎自己也说不清楚。除了医生，没有谁给杨虎包扎过，高中的时候哪次的伤都要比今天重得多，只要没被捅得很深一般杨虎就去药店买瓶酒精消消毒了事。他忽然想起断了胳膊的那会儿，他不敢回家只能骗母亲说学校要搞夏令营，住学校那儿，其实天天睡在网吧大厅，后来胳膊没好钱也没了，就去地下通道和流浪汉抢地盘。那时候如果能有一个人带他回家，帮他处理伤口，会怎么样呢…杨虎想不出来。
“好了。”
“你去睡吧，我家就一个房间，我的床你凑合一下好不好。”陆将明说，“如果你想洗澡的话我有新的衣服，但是你可能会有点小。”
“我睡沙发就行。”杨虎觉得有个地儿呆着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床还是沙发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陆将明坚持杨虎是为了自己受伤的，况且沙发那么小，他睡都够呛，杨虎躺着不得缩成一团了。
一来二去杨虎没再坚持，意外的是这一觉杨虎睡得很好，陆将明的被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雨后青草的香味，淡淡的，不冲，很好闻。杨虎想，他喜欢陆将明的味道。
杨虎有早八，很早就离开了，走前他点了份早饭放在陆将明的桌上，他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谢谢。杨虎抽着烟，他想起昨天晚上陆将明也是这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陆将明。杨虎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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