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会平等地让每个大学生头疼，况且杨虎知道，自己本来就不聪明。得亏杨虎有个有点，狠，高中时候那群人评价他就这一个字，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高三杨虎准备重新做人听他妈的考个好大学去学医，以后当个医生，积德。可他两年都在打架逃课，没一门能考及格的。于是杨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用一年的时间学完别人三年的课，从倒数考到正数。高中同桌那时候问他，你不会累的吗？就跟小混混打完架指着他胳膊上长长的口子问他，你不会痛的吗？的时候一样。杨虎说：“还好，不会。”
医学生，整本书都是重点，杨虎也有所耳闻，真的到期末月了还是感觉命少了半条，校队的训练暂停了，酒吧的工作也先不干了，周末一早进图书馆，晚上闭馆了才出来。同样是医学生，周浩轩好像就没有那么累，他还是照常，每天背会儿书，然后该泡妞泡妞该打游戏打游戏。
“你不怕挂科吗？”杨虎收拾书的时候冷不丁地问。
“啊？不会啊。”周浩轩正打着团。
“可你都不怎么复习。”
周浩轩平时和杨虎不怎么说话，但这么久了周浩轩也发觉了杨虎就是长得凶了点脾气没那么好，但还真不是□□的，不会动不动给他一拳，也就随便多了。
“你不知道啊，哎呀，其实说是说整本都是重点，其实每年大差不差，试卷都差不多，问学长要一份不就好了。”
杨虎说：“好吧。我不认识直系的学长。”
“陆将明就是啊，刚开学那会儿你不跟我打听他吗，我以为你俩认识的。”周浩轩输了，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我们纪检部的学长说陆将明几乎次次都是专业第一，你问他要呗。”
杨虎想起来了，刚开学球队团建的时候说起过。杨虎有些犹豫，他和陆将明的关系不温不火的，说是朋友，其实也没怎么聊天，但如果说不是朋友，睡过他家，一起打过球吃过宵夜。算是朋友吧。杨虎想着，给陆将明发了信息。
杨虎：陆哥。
陆将明：我在。
杨虎打了一行字又删掉，还是算了吧，怪丢人的。杨虎还没放下手机，陆将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怎么了？”
“没事，陆哥，没事。”杨虎显得窘迫。
“你很少给我发信息，出什么事了吗？”陆将明很有耐心。
“嗯…就是…”杨虎支支吾吾的。
陆将明没说话，只是等着，杨虎能隐隐听到手机那头陆将明平缓的呼吸声。
“…你大一的考试卷还在吗。”
杨虎听见陆将明笑了，每次陆将明发出这种低低的轻轻的笑声的时候杨虎都会有点不好意思，他感觉自己的心颤了颤，也许是错觉。
“在的。你们快考试了对吗？”
“嗯。”杨虎声音闷闷的。
“我有自己做的笔记，你要吗？”陆将明问。
“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的。”陆将明顿了顿，“可以请你吃午饭吗？顺便我把东西带给你。”
“我请你吧。”杨虎说。
“那我到你宿舍楼下接你。”
杨虎挂了电话还有些不自在，怎么还要陆将明来接，显得跟什么似的。杨虎回头才发现舍友们都用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他。
“你和陆将明这么熟啊——”文学院的舍友拉长了声音。
“陆哥？你怎么这么喊他。”周浩轩也有点不解。周浩轩的印象里杨虎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对老师都没尊敬到哪儿去。
“没，就是朋友。”杨虎说着揣着手机和钥匙就走了。舍友们一般不八卦他，但和陆将明扯到一块了，他也不确定。
杨虎也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没事也会刷刷学校的校园墙什么的，陆将明的名字经常出现。十次里面六次都是表白，足以证明陆将明无论在那个群体都很受欢迎。学校的各种活动也能见到陆将明的身影，校园墙上说十佳歌手虽然没有陆将明，但那是因为陆将明觉得要避嫌，其实他唱歌和歌手差不多。杨虎记得那个人用的句子叫：如听仙乐耳暂明。杨虎没听过陆将明唱歌，他还是觉得有点太夸张了。但陆将明和墙上形容的差不多，谦谦公子温润如玉，长得漂亮脾气好能力强，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但那些传闻…杨虎皱了皱眉头。
杨虎坐在台阶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等陆将明。传闻和他没关系，真的假的暂且不论，就算陆将明他妈是小三那关陆将明屁事。校园墙里有818专区，里面什么渣男渣女事迹都有，也会有这种风云人物的隐秘事二三。杨虎百无聊赖地翻着，在陆将明八卦的评论区只有两个极端要不是高举会长大旗的，要不就是骂陆将明是恶心伪君子的。杨虎看了许久，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他怎么对陆将明的事情这么在意？…因为一起打过球配合特别好所以欣赏他？杨虎在心里给出一个不确切的答案。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杨虎听见陆将明的声音。陆将明站在他面前，身体挡住了阳光落下一片阴影。
“没什么，你要看吗？”杨虎把手机递过去，他抬头看着陆将明，他不喜欢仰视别人，身高的原因成年后也没有几个人有机会让杨虎仰视。
“不看了，走吧。”陆将明向他伸出手。
陆将明把车停在了宿舍楼下，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已经引来不少侧目，杨虎的嘴角抽了抽。他平等地恨着每一个又有钱脑子又好使的，他想。陆将明点开导航，有点远得开半个多小时。杨虎坐在副驾上发呆，他还没去学车，他总觉得学了也没什么用，他又买不起车，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车，自行车蹬蹬挺好的。
“小虎…”陆将明刚出声就卡住了，他瞥见杨虎皱了皱眉头，“可以这么叫你吗？”
“不可以你也叫了。”
“下次不会了。”陆将明声音弱弱的，就像认错的小孩儿，杨虎有些不忍心，显得跟他欺负陆将明了一样。
“没事，叫吧。”
他们驱车路过四中时恰好红灯，杨虎眼皮跳了跳偏开视线，高中的日子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回忆的，用杨虎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都他妈是狗屎。”他记得那条小巷子，记得边上爬满藤条爬山虎的公厕，在那里他留了很多血。他不想记得，可他忘不掉。都他妈是狗屎，杨虎想着。他想，陆将明的高中肯定跟他不一样吧，陆将明高中就是好学生，老师不都那样，成绩好就喜欢，成绩不好就讨厌，谁管你三七二十一。谁不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他难道不想像母亲期望的那样好好读书当领居家口中的：别人家里的孩子？更确切地说，杨虎曾经是的。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自觉的，分明这两年刻意回避，刻意地不去想，可他还是想起了。
杨虎高中的时候是□□。舅舅赌博欠了一大笔钱去借高利贷，说母亲是担保人，还不上钱了那群放高利贷的王八蛋就找上门，一见到董女士，一群Alpha管不住裤腰带就想上了。那时的杨虎还没分化，178的身高，放在这群Alpha里显然是不够看的。但杨虎不在乎，还没过16岁生日的杨虎一个和三个一米八几的Alpha打成一团没落下风。杨虎被打得鼻青脸肿，那时未退去稚嫩的杨虎一边用袖口擦着鼻血，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比他高小半个头的Alpha。他们走了，没再来找董女士麻烦，却找上了杨虎。
第二天杨虎放学被人套上麻袋装上车塞进城边的小工厂里。他见到了那个男人。杨虎不知道他叫什么，周围人喊他大哥，杨虎也跟着喊。那时杨虎还没明白过来，他遇上□□了。大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Alpha，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枪，杨虎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
“你能一打三？”大哥上膛，枪口对准杨虎。
杨虎害怕吗？他想应该是怕的，妈妈还没找老公，还没人照顾妈妈，他死了，妈妈怎么办？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漆黑的枪口，他不能死。
于是杨虎问：“你想怎么样？”
大哥把枪递给边上的小弟，站起身来在杨虎身边转了一圈，仔细嗅了嗅：“还没分化。”
杨虎没否认。
“你舅舅欠我二十万，你妈是担保人，这事儿你知道吧。”
“嗯。”
“那就好谈了，这钱，谁还？”
“我没钱。”杨虎说，“我妈也没钱。”
“但你妈很漂亮。”大哥漫不经心地说，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能开口，杨虎想也没想，拳头就已经砸到大哥脸上了。杨虎被周围的人死死按住，他听见谩骂声，巴掌和脚落在他身上，他耳边是一阵阵的耳鸣。大哥擦了嘴角的血，蹲下身去抬起杨虎的下巴，他说：“我喜欢有血性的。你要是是Omega，给我做情人，你舅舅的账一笔勾销。”
“死基佬。”杨虎呸了一口。
“那这样。你能打，你给我打工还钱，我不让人骚扰你妈。”大哥踹了脚边上的小弟，把杨虎扶起来对小弟骂道：“打人不打脸啊傻逼，这么帅一张脸打坏了你赔？”
“怎么打工？”
“要债呗，要回来了给你五个点，你拿这五个点的钱还我。”大哥说，“要是还有架找你打，一次两千，怎么样，对你不错吧？”
杨虎答应了。他不是没想过他之后会经历些什么，可他没得选，他要保护妈妈。杨虎过完生日就分化了，他分化的那天，他还在要债。他翻墙逃课，带着两个人闯进别人的家里，那个欠债的Omega还在和人乱搞。杨虎一脚把Alpha踹下床，揪着赤身**的Omega的头发把他扔到墙边。两个□□的已经蠢蠢欲动了，只是碍于杨虎才没有直接提枪上去干。杨虎能闻见这两人溢出的信息素的味道，他只觉得臭。杨虎要债的手段很简单，就是揍，如果揍得半死还没松口就剁手指头，这是他电视里看来的，很有用。杨虎又把人揍得半死，逼着人签字画押，拍拍屁股走人，走的时候他带的那两人已经快憋死了，他们问杨虎能不能把这个Omega干了。
“你们俩也想死吗。”杨虎问。杨虎讨厌所有用下半身思考的人，都是白痴。
分化后，杨虎也开始长个儿，没半年杨虎就蹿到了一米九。□□帮派间的斗争杨虎也参与，因为给钱。杨虎一个Beta能跟五六个Alpha打得不相上下，手里要是有趁手的，能打赢。渐渐的，道上也就传开了杨虎的名号。其实杨虎没觉得自己很能打，他只是进了□□之后就相信了一句话：讲理的怕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的。杨虎不要命，也疯。打架的时候就算被刀捅了，他也不管不顾继续扑上去，就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就算生咬也要把别人咬死在那。
那年，杨虎高二。大哥对让杨虎做他情人没了兴趣，只欣赏杨虎身上那股狠劲儿，杨虎变成了大哥手下的大马仔，手下也一堆Alpha当小弟喊他虎哥。杨虎不在意，他只想早点还完钱，回学校好好读书，他不想再看见妈妈哭着问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了的样子。□□私下里抢地盘干起架来也像疯狗，一群人拿着棍棒刀枪打作一团。杨虎肚子上的弹孔就是那时候来的，他不知道是谁开得枪，最开始没什么感觉，过了几秒开始烧得痛，再后来痛得几乎要没知觉了，他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痛。杨虎把面前的人都收拾了才低头看去，他看见肚子上有个血窟窿，汩汩地往外流血。再后来的事情他不记得了，醒来之后就在医院里，满鼻子的消毒水味儿。大哥来看他，他就问：“我还欠你多少钱？”
“…已经还清了。”
杨虎长舒一口气。
“虎子，其实你没必要…”
“那我们该分道扬镳了。”杨虎说。
大哥不理解，这近两年的时间杨虎帮他做了太多的事情，砍人要债甚至是散货，杨虎也得罪了太多人，跟着他至少他能保住杨虎，离开他，不知道多少人会和杨虎清算旧账。
“你…？”
杨虎继续说：“我想回去读书。”
“不是，你明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当这是过家家吗？”
“我要考医学院。”杨虎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会很难的。”
“虎子。”
“本来我想去当兵的。”杨虎苦笑一声，“可是我想我舅舅赌博，而且这两年…虽然我不去想不去看。”
杨虎的声音闷闷的，喉间带着哽咽：“大哥，你说，我杀过人吗？”
大哥没法回答他。□□冲突嘛，地上总是会有尸体的，究竟是谁杀的呢，没人知道。他不知道，杨虎也不知道。
杨虎觉得自己的左腹上弹孔的位置又在隐隐作痛了，他也知道，这是错觉。
“到了，睡着了？”陆将明轻轻拍了拍杨虎的肩膀，杨虎回过神来看陆将明时，眼里是一片茫然。
兴许是因为回忆起了从前，杨虎格外沉默，点菜的时候没说话，上菜的时候也没说话，吃饭的时候也只是自顾自地埋头扒饭。陆将明没有开口，他能感觉出来，杨虎心情不好，或者说是很差。
“陆哥。”杨虎说，“抱歉。”
“怎么忽然道歉。”陆将明放下筷子。
杨虎想了想说：“因为给你添麻烦了。”其实不是，他想为自己的沉默道歉，明明应该也算是想熟了，出来吃饭还搞那么尴尬。
“不麻烦。”陆将明把包递给杨虎，“我把资料都放包里了，你考完再还我就行。”
“谢谢陆哥。”
“小虎。”陆将明忽然有些严肃。
杨虎没有抬头，他脑子还是乱乱的，一时间分不清楚他是重获新生了还是仍然在那个浑浑噩噩的时候。
“如果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说。”
“啊？”杨虎没反应过来，
“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如果你需要有人听你的故事，我会在。”陆将明看着杨虎，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杨虎低气压，什么事情可以压倒这样的男人，陆将明想知道。除了好奇，也许还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在陆将明心里滋生。
“什么玩意。”杨虎嘟囔了一句。他没那么矫情，他想说，都过去了。
杨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两人只聊起了医学生变态一样的学业，聊起了学校部门之间的小八卦。杨虎低低地笑了，陆将明也露出笑意，他还是喜欢看杨虎笑起来的样子。
晚上陆将明也有些睡不着觉。在大学遇到杨虎是一个意外，他见到杨虎的第一面就回想起高中那天他看见的巷口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他对杨虎起于好奇，他想知道杨虎身上都发生过些什么，他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一个人和六个Alpha较劲，他又是怎么考上医学院的。于是他接近杨虎，他想挖出杨虎的过去，那些也许杨虎不愿提起的，不可言说的过去。可陆将明忽然好像不好奇了。比起问杨虎：你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的陆将明更想问的是：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疼。陆将明意识到，他对杨虎好像不仅仅是好奇了。那杨虎对他是怎么想的呢？只是一个普通的打球不错的Omega学长吗？陆将明不由得开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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