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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她”

冰冷。

粘稠。

无光。

意识如同沉入万古冰封的海底,被沉重和死寂包裹,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只换来更深的窒息与无力。

肺腑仿佛被那漆黑的归墟之水填满,冻结,不再属于自己。唯有魂魄深处那一点由审计底稿勉力守护的微光,以及源印碎片带来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灼痛,证明着她还未彻底消散。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

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啃噬”感,将姜殷从近乎永恒的沉寂中惊醒。

那感觉来自她的右手。

她的右手正无意识地紧握着某样东西——是那几粒源印碎片!它们此刻正变得滚烫,并且……像是在轻微地“呼吸”?一胀一缩间,散发出贪婪而愉悦的波动,仿佛正在汲取着什么美味的养分。

而养分的来源,正是包裹着她的、粘稠冰冷的归墟黑水!

这些碎片,竟然在自动吸收黑水中的死寂能量?!

姜殷猛地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但源印碎片散发的微弱暗金光芒,勉强照亮了尺许范围。

她正悬浮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黑水之中。上下左右皆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唯有右手掌心那几粒碎片,如同黑夜中饥饿的眼睛,不断吞噬着周围的黑水,转化为一种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反哺回她的体内。

这股力量并未治愈她的伤势,反而与审计底稿的守护白光、她自身的阴气剧烈冲突着,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奇异地吊住了她最后一线生机,让她不至于立刻被这黑水同化或冻僵。

她艰难地转动视线。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她下方,不知多深的黑暗水底,静静地矗立着那扇巨物!

比她昏迷前惊鸿一瞥更加巨大,更加宏伟,也更加……残破!

青铜门扉仿佛接天连地,向上没入无尽的黑暗,向下扎根于不可知的深渊。门体上布满了恐怖的创伤:巨大如峡谷的爪痕、被某种炽热能量熔化的不规则孔洞、以及无数细小却密集的、仿佛被亿万虫豸啃咬过的诡异坑洼。

岁月的流逝、战争的创伤、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侵蚀,共同在这扇门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散发着亘古的悲凉与死寂。

门缝紧紧闭合,但依旧有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气息从中丝丝缕缕地渗出。那气息与源印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虚弱?仿佛门后的存在,已然奄奄一息。

而源印碎片此刻疯狂汲取黑水能量,所指向的,似乎正是那扇门!它们渴望靠近那扇门,渴望门后渗出的气息!

是这渴望,本能地驱动碎片吸收黑水维持她的生命,以免她彻底沉沦,远离目标?

姜殷心中升起明悟,同时也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她与源印碎片,某种程度上已成共生状态,但这共生并非善意,而是被利用的工具。

必须离开这黑水!必须弄清楚这扇门到底是什么!

她尝试移动身体,但黑水的阻力巨大无比,且无处不在的死寂寒意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和力量。若非源印碎片在不断汲取能量,她早已化为这黑水的一部分。

审计底稿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似乎也在努力对抗黑水的侵蚀,记录着此地极其异常的能量环境。

她看向那扇门。门缝是唯一的可能出口。

调动起刚刚由源印反哺而来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结合自身残存的阴气,她如同一个生涩的舵手,艰难地操控着身体,向着那巨大的门缝方向,“游”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仿佛在胶水中前行。黑水中有无形的暗流涌动,时而将她推远,时而又将她拉近。

越是靠近那青铜巨门,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庞大的、令人绝望的威压。门体上那些恐怖的伤痕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此地的、超越想象的惨烈。

终于,她触碰到了门体。

冰冷。粗糙。死寂。

手掌接触的瞬间,源印碎片的光芒骤然亮起,变得更加兴奋和急切。门后那虚弱的气息似乎也浓郁了一丝。

她沿着门体横向移动,寻找着门缝的所在。

巨大的门扉仿佛经历了亿万年,严丝合缝,几乎找不到缺口。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要尝试用判官笔或令牌强行撬开一丝缝隙时——

她的手掌按在了一处相对光滑的区域。

这处门体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反而刻着一个巨大的、已然模糊不清的浮雕图案。

那图案……似乎是一个扭曲的、由无数锁链和符文禁锢着的……太阳?或者眼睛?

而在图案的中心,有一个不起眼的、碗口大小的凹陷。凹陷的形状和纹路……

姜殷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颤抖着抬起右手,将那几粒正在疯狂汲取黑水能量的源印碎片,缓缓按向那个凹陷!

形状……完美契合!

就在碎片嵌入凹陷的刹那——

“嗡……!!!”

整个青铜巨门,猛地发出一阵低沉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嗡鸣!

门体上那些早已黯淡的古老符文,如同垂死的星辰被重新注入能量,逐一亮起!暗金色的光芒沿着符文的轨迹飞速流淌,照亮了周围大片的黑水,也照亮了门上那无数狰狞的伤痕!

姜殷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大能量冲击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无形的黑水壁垒上,喉头一甜,再次呕出黑血。

但她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缝!门缝在震动!在那暗金色符文光芒的驱动下,那扇仿佛亘古未曾开启的巨门,竟然发出“嘎吱吱”的、令人牙酸的艰涩声响,缓缓地、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对于巨门本身而言,只是一道发丝般的细缝,但对于姜殷来说,已足以通过!

耀眼夺目的、无法形容色彩的强光,混合着一股浩瀚、古老、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疲惫和悲伤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道缝隙中狂涌而出!

光芒所过之处,周围的归墟黑水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避!

一条由光芒构成的、短暂存在的通道,出现在姜殷眼前,通道的尽头,就是那道门缝!

机会!

姜殷用尽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那光芒通道猛冲过去!

就在她即将冲入缝隙的瞬间——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嵌入凹陷的源印碎片,在疯狂输出能量开启门缝后,光芒正急速黯淡,表面甚至再次出现了裂纹!它们无法支撑太久!

而更远处,那无尽的归墟黑水仿佛被激怒,开始剧烈沸腾,凝聚成无数只恐怖的、由纯粹死寂和绝望构成的巨手,遮天蔽日地向着这边抓来!要将这胆敢惊扰沉睡的蝼蚁,连同这扇不该开启的门,一同拖回永恒的黑暗!

必须快!

姜殷不再犹豫,身影一闪,彻底没入了那道强光迸射的门缝之中!

在她进入的下一秒!

源印碎片光芒彻底熄灭,变得灰暗,“咔”的一声从凹陷中脱落,坠向下方的无尽黑水。

而那扇青铜巨门,失去了能量支撑,发出不甘的沉重轰鸣,那道刚刚开启的缝隙开始急速闭合!

“轰隆——!!!”

无数只黑水巨手狠狠抓在刚刚闭合的门扉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却无法再撼动其分毫!

最终,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门缝彻底闭合前,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归墟死寂的、带着些许熟悉气息的流光,逸散了出来,迅速消散在黑水中。

门内。

强光渐渐散去。

姜殷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浑身如同散架,眼前一片白光过后是眩晕的金星。

她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条巨大的、看不到尽头的廊道之中。廊道两侧和穹顶,皆是由某种温润白玉般的材质砌成,上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流动着微光的星辰图谱和玄奥符文。

空气清新而纯净,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与秩序混合的气息,与门外那死寂的归墟黑水判若两个世界。

这里就是门后?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几乎完全耗尽,审计底稿和巡幽使令牌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唯有那几粒已经变得灰暗冰冷的源印碎片还紧紧攥在手中,与她有着最后的联系。

她靠在冰冷的玉壁上,艰难地喘息着,打量着这条奇异的廊道。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廊道向前后方延伸,看不到尽头,也感知不到任何其他存在。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并非地府,也非阳间,更像是在……哪里感受到过?

是了!

是那个青衣人身上的气息!还有那个老看守!以及……崔判官书房里那卷古老皮卷的气息!

这里的气息,与他们同源!更加古老,更加纯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强撑着站起身,扶着玉壁,选择了一个方向,缓缓向前走去。

必须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找到出口!

廊道极长,走了许久,周围的景象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墙壁上流动的星辰图谱在默默运转,仿佛记录着外界无法想象的时间流逝。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这条廊道永无尽头之时——

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

廊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广阔的大厅。

大厅中央,并非王座或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潭般的池子。池水清澈见底,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大厅。

而池水中央,悬浮着一具……水晶棺椁?

棺椁晶莹剔透,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影。

姜殷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缓缓走到池边。

池水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气息,甚至让她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几分。

她凝目向水晶棺椁中望去。

当看清棺椁中那具人影的面容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了她的天灵盖!

棺材里躺着的……

赫然是……

她自己?!

不,不完全一样。

棺中的“她”,面容更加苍白,毫无生气,双眼紧闭,仿佛沉睡已久。身上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样式极其古老的白袍,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但那眉眼、那轮廓……与她本人,至少有**分相似!只是气质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的、非人的静谧与神性。

怎么可能?!

姜殷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瞬间——

她手中那几粒已然灰暗的源印碎片,像是受到了某种终极的召唤,突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暗金光芒,挣脱了她的手掌,飞向那水晶棺椁,如同归巢的倦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棺中“她”交叠的双手之中。

碎片融入的刹那,棺中“她”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与此同时。

整个大厅,微微一震。

池水泛起了涟漪。

水晶棺椁的盖子,发出极其轻微的、“咔”的一声脆响。

一道细微的裂缝,悄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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