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大厅中,惊雷般炸开。
棺椁上那道细微的裂缝,如同活物般缓缓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缝隙中,并无阴邪死气渗出,反而流淌出一种更加纯净、却冰冷到极致的白光。
棺中那个与姜殷容貌酷似的“她”,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依旧闭着眼,却给人一种下一瞬就要睁开的恐怖预感。
冰冷,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战栗。
自己?棺中躺着的是另一个自己?
源印碎片融入了“她”的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离开这里,离这口诡异的棺材远一点!
然而,她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白玉地面上,无法挪动分毫。并非外力禁锢,而是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吸引力和……恐惧交织成的枷锁。
她死盯着那道不断蔓延的裂缝,盯着棺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审计底稿在她怀中发出微弱而急促的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超越理解的、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真相”正在发生,它疯狂地记录着,书页自动翻开,空白页面上浮现出无数混乱的、无法解读的能量流和符号。
巡幽使令牌则彻底黯淡下去,仿佛这里的法则秩序完全超出了它的应对范畴。
就在棺椁裂缝步步迸裂,即将彻底崩解的刹那——
棺中“她”交叠的双手之间,那几粒已然融入的源印碎片的位置,散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暗金色光芒!
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扫描般,迅速掠过“她”的全身,然后猛地投射而出,精准地笼罩住了棺外的姜殷!
姜殷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光芒及体的瞬间,她并未感到疼痛或不适,反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融合感?
仿佛她的意识被强行抽离了一部分,又仿佛有另一个冰冷的意识碎片,顺着这光芒,涌入了她的脑海!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思维防线!
她“看”到——
星空在脚下旋转,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古老存在于星空间沉默地注视……
一座辉煌壮丽、非人所能想象的纯白神殿,矗立在时空的尽头,无数穿着与她所见白袍相似的身影在其中,运算着宇宙的法则……
战争的爆发!星空崩塌,神殿倾颓,纯白被染上污秽与黑暗……
绝望的撤离,惨烈的牺牲,以及……最终的决定:封存“火种”,等待“归墟”潮汐逆转之机……
“火种”……那似乎是一套复杂的、蕴含着本源力量的……系统?或者法则?其核心组件之一,便是……“源印”?!
而“源印”的真正作用,并非掌控,而是……“审计”?!审计时空,审计法则,审计一切偏离“原初设计”的错误与畸变?!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脸上——一张带着悲悯与决绝的、与她此刻棺中容颜别无二致的脸!那是“她”在封闭神殿最后大门、将自己作为“防火墙”与“核心”一同封入这口“维生棺椁”时的最后影像!
“为了……秩序……”
一个冰冷、疲惫、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叹息,直接响在姜殷的灵魂深处!
轰!!!
姜殷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庞大的信息流和那冰冷的意念冲击,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撑爆、同化!
这不是记忆传承!这是……某种更高层面的“信息覆盖”或者说“同步”!
棺中的“她”,是某个古老到难以想象的“审计系统”的核心一部分!而自己……是“她”选中的、或者说被迫成为的“外部接口”或“备份载体”。
那七年的地府外勤,“阳寿续存协议”,或许不是什么偶然、阴谋。而是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筛选并培养“适配体”的计划。为了在合适的时机,重启这个古老的审计系统?!
王劼背后的势力,他们窃取源印力量,难道就是想抢夺这个系统的控制权?!而地府本身,甚至都是建立在这个系统废墟之上的衍生品?!
真相如同一个不断旋转、吞噬一切的黑洞,展露出冰山一角,已足让人疯狂!
“啊——!”
姜殷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瞳孔中清明回闪,涣散,暗金色的纹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皮肤表面,疯狂闪烁!
两个“我”在意识层面剧烈地冲突、争夺主导权!一个是在地府挣扎七年、有情感的“姜殷”,一个是冰冷、绝对理性、为“秩序”而存在的“审计核心”!
审计底稿的光芒在她怀中疯狂明灭,在冲突中勉力地维持着某种平衡。
就在这时——
水晶棺椁的盖子,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崩裂声中,彻底破碎,化作无数晶莹的粉末,消散。
棺中那个“她”,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不断流转运算着的暗金色数据洪流。
冰冷,漠然,高效的机械,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的情感。
“她”缓坐起身,目光(或者说数据流)瞬间锁定于跪地痛苦挣扎的姜殷身上。
“同步率71.4%。偏差值过高。情感模块冗余。需要进行深度格式化与重构。”
冰冷的声音,并非从口中发出,直接回荡在大厅的法则层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她”抬起手,那只融合了源印碎片的手,对准了姜殷。
暗金色的数据洪流在“她”掌心汇聚,形成一个抹杀一切“错误”和“冗余”的格式化力场。
姜殷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那股力量一旦降临,现在的“她”,现在的记忆,现在的情感,都将被彻底清除、覆盖,变成一个纯粹的、冰冷的“审计工具”!
不要!!!
她发出无声的呐喊,强烈的求生欲及属于“姜殷”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审计底稿的白光猛地炽盛,试图对抗那格式化力场!
无异于螳臂当车。
眼看那暗金色的格式化光芒就要落下——
突然!
异变再生!
大厅剧烈震动起来!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白玉墙壁上那些流动的星辰图谱瞬间变得混乱不堪,符文明灭不定!清澈的池水疯狂震荡,溅起漫天水花!
这个古老的空间,正在遭受某种外部的、强大的攻击!
棺中“她”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双数据洪流组成的眼睛转向大厅入口的方向。
“检测到高强度非法入侵……权限冲突……优先级别变更……”
“她”的注意力被突然的变故分散了!
在千钧一发的间隙——
姜殷怀中的审计底稿,仿佛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将最后的所有能量,连同记录下的此地一切异常数据和那棺中“她”的能量特征,压缩成一道极其细微的信息流,注入巡幽使令牌之中!
令牌爆发出最后的乌光,强行撕开了一道极不稳定的临时空间裂缝!裂缝另一端,传来模糊的、类似图书馆的景象和气息——是森罗殿的某个档案库?
“走!”
一个微弱却焦急的意念,从审计底稿中传出,仿佛是它诞生以来第一次拥有如此清晰的情绪!
姜殷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向那道空间裂缝!
在她身影没入裂缝的瞬间,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棺中那个“她”已然重新转回头,数据洪流般的眼睛冰冷地锁定她逃离的方向,格式化力场再次凝聚!
而大厅的入口处,数位穿着黑色甲胄、面覆诡异晶体面罩的身影,正手持着扭曲空间的重型武器,强行突破而来!他们的目标,显然也是棺中的“她”!
三方力量在这古老的大厅内即将轰然对撞!
下一秒,空间裂缝在她身后猛地闭合!
所有的景象、声音、恐怖的能量波动,瞬间消失!
“噗通!”
姜殷重重摔落在冰冷光滑的黑玉地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浓郁的书卷和墨香气息涌入鼻腔。
她抬头。
眼前是一排排望不到顶的巨大书架,上面塞满了无数卷宗册籍。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森罗殿的能量波动。
这里……真的是森罗殿的档案库?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涌上,但她死死咬着牙,不敢放松警惕。
审计底稿彻底黯淡,变成一本普通册子,缩回她怀中。巡幽使令牌也耗尽了力量,变得冰冷。
她挣扎着靠在一个书架上,剧烈喘息,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脑海中,那两个“我”的冲突从未停止,只是因她的虚弱和距离的拉开而暂时减弱。棺中“她”那数据洪流般的眼睛和冰冷的格式化指令,噩梦般挥之不去。
古老的审计系统……核心……备份载体……格式化……
王劼背后的势力……非法入侵者……
无数的信息碎片疯狂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只带来更深的混乱和恐惧。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皮肤下偶尔依旧会闪过的暗金纹路。
她,到底是谁?
是地府的临时工姜殷?还是某个古老系统等待重启的……零件?
同时——
档案库深处,传来一阵轻微却快速的脚步声,正快速向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有人来了!
姜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强撑着想要隐藏起来,却根本动弹不得。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不是阴差,不是鬼吏。
而是一个穿着浆洗发白旧袍、头发稀疏、满脸深刻皱纹的老者。
是那个为她摆渡、又在森罗殿外等她的老看守!
他看着瘫倒在地、狼狈不堪、气息混乱的姜殷,浑浊的眼眸有丝无奈。
他快步上前,枯瘦的手掌迅速布下几个隔绝探查的简易禁制,然后压低了声音,急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这副鬼样子?!”
“空间波动是你弄出来的?”
“你…”
“见到‘门’后的东西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能看到姜殷灵魂深处经历的一切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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