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这儿！我看见就是这个方向过去的！门锁起来了！”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
“砸开！”
一板砖下去，铁链上的锁头掉了。
吉永良介率先钻了进来，然而，刚冲进车间，就看到了那个立在正对面、一人多高的巨大铁桶。
吉永良介心凉了半截，原本利索的脚步也忽然踉跄起来。
“大哥……”
吉永良介又往前挪了几步，头顶那盏孤零零的吊灯晃动着，闪烁的光影下，粘稠的泥浆正从铁桶的上沿淅淅沥沥滴落下来，落在地上的部分近乎凝固，踩上上去窸窸窣窣地掉渣。
吉永良介双腿一软，重重跪在了铁桶前：“不是吧……”
紧随其后的乌丸志间脚步一顿，皱着眉踹了吉永良介一脚：“要哭丧吗？站起来找人！”
说完，他率先扛起旁边的椅子放在铁桶边，踩上去，探了一条胳膊到半凝固的泥浆里，还有近乎60度高温的速凝剂瞬间将皮肤表面烫红。
咬着牙扒拉了几下，乌丸志间却松了口气。
里面没有人。
乌丸志间这边刚拔出胳膊，另一边的吉永良介就大喊了一声：“找到了。”
乌丸志间甩了甩差点被烫熟的手，从椅子上跳下来，抬头冲着吉永良介的方向，问了一句：“活着没？”
“有气！还活着！”
吉永良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脚却是立即利索起来，脑子也上线了。
黑泽阵靠在水阀边，全身已经被水浇透了，上身的衣襟大敞着，前胸一片可怖的、因高温灼伤而泛起的红肿。
乌丸志间俯身探了一下鼻息，正要再去扒黑泽阵的眼皮，黑泽阵就醒了。
黑泽阵微微一顿，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是困了，眯了眯眼，又咳了几声。
黑泽阵抬头看了一眼乌丸志间，接着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那个涕泗横流的吉永良介身上，黑泽阵忽然嫌恶地皱了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啧”。
吉永良介正要凑到黑泽阵耳边汇报“乌丸志间会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
黑泽阵却立即抬手阻止了：“就站那。”
乌丸志间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黑泽阵，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乌丸志间一时间急火攻心，指着黑泽阵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找死是不是？”
吉永良介一看情势不对，立刻上前打圆场：“警官，乌丸警官，这次多亏了您……”
乌丸志间根本不鸟他，只盯着黑泽阵，拔高音量：“你他妈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单刀赴会？你以为你是谁？”
黑泽阵脑后的伤口胀疼起来，他低下头，并不答话，只是伸手又往烫伤处撩了撩凉水。
“作死！你就是作死！”乌丸志间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额头，气得脑袋发懵，在原地踱起步，“你不知道中谷朝见是什么人？你他妈几条命？监狱里那一出还不够是不是？还敢来？”
“今天他妈的要不是我多问了白鸟昭夫一句，你现在就已经被筑在这桶里！跟这桶一起沉到海里喂鱼了！”
“他妈的！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黑泽阵，你他妈要是这么死了，连块骨头都捞不回来！”
“救护车……救护车来了！” 鱼冢三郎飞奔进来就听到乌丸志间满嘴脏话根本停不下来，他脚步一顿，瞥了一眼黑泽阵，看黑泽阵点了下头，他才敢绕过乌丸志间上前一步将黑泽阵从地上扶起来。
黑泽阵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鱼冢三郎肩上，踉跄着站了起来。
越过乌丸志间时，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在乌丸志间眼前轻轻晃了晃，又装了回去。
乌丸志间一愣，他看到了那枚黄铜钥匙顶端有一个花瓣状的蚀刻。
“中谷朝见应该抓到了他儿子教唆永子谋杀的证据了。要我过来，一是心里过不去想泄愤，二是害怕我已经知道些什么了。而且，他担心白鸟昭夫想提携我，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还真不敢直接把我弄死了。所以，今天只是聊了几句。”
“那个证据就别想了，肯定被他销毁了，他就这一个儿子了，不会让他出事的。”
黑泽阵的声音有些沙哑，顿了一下，他抬手在乌丸志间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警官，这案子没法查了。算了吧。”
说完，他在鱼冢三郎的搀扶下，慢慢向外走去，最后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那几声警笛确实有点效果，谢了。”
吉永良介在原地愣了几秒，连忙走到乌丸志间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吸着鼻子真诚道：“警官！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有任何差遣，我吉永良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说完，他指了指门口：“那我们先去医院，您……您忙，您先忙！”
那群人一溜烟消失在门口，留乌丸志间一个人站在空旷而狼藉的车间里。
半晌，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只巨大的铁桶，最后，他走到水管边，拧开阀门，用冷水浇在自己刚才被烫伤的手臂上。
“艹！我他妈真是吃饱了撑得！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 他低声咒骂着，“真是上赶着给人擦屁股！林沐……我他妈当时就应该让你肉.偿！你这辈子欠我的，下辈子都还不完。”
“艹！”骂完，乌丸志间还是气不过，一把将手里的水管用力甩在脚下。
夜深了，空气还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餐桌前，上位的黑泽阵领口的几颗扣子开着，露出一点缠在胸前的白色纱布。
他清了清嗓子，简洁讲了讲从中谷朝见那获得的信息，以及白鸠制药的项目进展，然后合上电脑，抬眸看向鱼冢三郎。
鱼冢三郎会意，汇报了乌丸莲耶最近的动向。
“……就是这些，没什么异常。乌丸志间最近住在乌丸老宅，有去看望一些家族里的长辈，倒是一直没去警视厅。”
“玉井鹰呢？”黑泽阵问。
“我让他暂时盯着流火和泉。两位国中生的生活，一切正常。”
“他没问为什么要盯这两个学生吗？”
“没有。玉井鹰人挺警觉，盯两个国中生还是绰绰有余，我跟过他几次，行动很利索，也不多话。”
黑泽阵点点头，又看向吉永良介。
“哦哦，到我了。”吉永良介把手里相片递给黑泽阵，“路上拍到的。”
黑泽阵看着照片上中谷哲弘和小夜几乎贴在一起背影，挑了下眉：“进展神速啊……”
“不过……”吉永良介顿了一下，“小夜的手机号码注销了，我侧面打听了下，她今晚刚提了辞职。这条线恐怕要断。”
黑泽阵又垂眸看了几眼照片上的剪影，语气里带着戏谑：“你分析呢？这是玩几天，还是动真格的了？”
“我觉得啊？”吉永良介挠了挠头，“这……我不好说……不过，中谷哲弘有钱，长得也还行，稍微收敛一点性格，女人上头也是情理之中……”
黑泽阵一顿，又把照片拿起看了看，瞥向吉永良介道：“是吗？容易上头吗？”
黑泽阵这个问题问得让吉永良介一愣。
“啊？”吉永良介脑子转了转，眼睛却不由自主瞥了一眼黑泽阵身侧，把下巴放在桌子上的凛，然后立马换了个口气，“也不是，还是分人……分人，千人千面嘛。小夜属于那种比较单纯的……我觉得她会上头。所以，之后就算能联系到她，她的话也不能全信吧。”
黑泽阵丢开照片：“红月绮呢？”
“她暂时跟着我一起行动，有时可以帮忙照顾凛。她现在还算收敛。”吉永良介又看向凛，迟疑几秒又看向黑泽阵，说，“红月绮是个直性子，脑子是简单了点，但是不太记仇。所以，她们好像还玩得挺好的……”
“是嘛……”黑泽阵看向凛，然后用指节敲了敲凛面前的桌面。
凛立即坐起身，把手伸到黑泽阵面前。
黑泽阵帮她把手上的手套摘掉了，正低头去翻口袋里剩下的几块巧克力，凛却忽然站起身一下子贴近黑泽阵。
在黑泽阵下巴上留下一个湿润且柔软的吻。
等黑泽阵反应过来凛干了什么的时候，凛已经离开了，且竖起一根食指对黑泽阵说了句：“交换。”
鱼冢三郎和吉永良介，石化了一瞬，然后立即开始装瞎。
黑泽阵抬眸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又一个看着天花板一个看着地板砖。
整个房间的空气，凝滞了一分钟。
黑泽阵愣了一会，才清了清嗓子，问：“她跟谁学的？”
“啊……啊？”吉永良介猛地扭头看向黑泽阵，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以为是你教的呢。
接着，吉永良介和鱼冢三郎对视一眼，疯狂用眼神交流情报，最后吉永良介右拳一砸左掌，心想：不管黑泽阵是不好意思，还是真不是他教的，总之先给他个台阶下。
于是，吉永良介高情商道：“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大哥，最近红月绮带着凛比较多，不然把她叫过来问问？”
……
“啊？我？”红月绮指着自己，一脸莫名其妙——家人们，谁懂啊，带伤出外勤一天正要睡觉，怎么又把她薅起来背锅了。
她连忙捂了捂自己还完好无损的右手：“老大，天地良心。我真没教她什么东西，话都没说几句。她到底干什么了？又吐口香糖了？”
说完，她冲着自己现在的“直属上司”吉永良介挤挤眼睛：怎么回事！快救我啊！
“哦，对！”吉永良介忽然灵机一现，凑到黑泽阵耳边低声道，“大哥，可能是跟踪中谷哲弘的时候，被凛看见他们……”
黑泽阵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半天才问出一句：“他们，还干什么了？”
红月绮不解地看向黑泽阵。
吉永良介连忙又把红月绮送走，才应黑泽阵道：“没有了，别的没有了，大街上……不会有别的了。”
吉永良介顿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说，“大哥，我们下次一定注意。现在这个……这个……不然您和凛，划定一下行为界线，毕竟你们沟通比较流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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