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边界……
确实很重要。
黑泽阵图文并茂地讲解了半天，凛终于眨了眨眼，然后点了点头。
黑泽阵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片，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把电脑合上了。
洗完澡。
皮肤上残留的灼烧感不减反增，隔着水汽看去，从胸口直到腰腹部一大片烫伤红痕更加狰狞了。
黑泽阵一掌拍在门框上，顿了几秒，最后丢掉了刚穿上的衣服，只将一条浴巾围到腰间，走出了浴室。
浴室的灯熄灭，房间陷入灰暗，借着月光，黑泽阵看到铺在床边的被子微微拱起来一团。
一点动静也无。
凛似乎已经睡熟了。
黑泽阵光脚走到床铺旁，垂眸看了几秒，然后缓缓俯下身，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蜷缩在被子里的人瞬间就睁开了眼。
凛在黑暗中和黑泽阵默默对视着，她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黑泽阵赤.裸且通红的上半身。
视线在黑泽阵身上逡巡了几秒，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否熟悉是否危险，接着她得出结论，然后就重新缩回了被子里，又往边上让了让，留出了足够位置让黑泽阵躺下来。
黑泽阵放慢了动作。
凛双眼半眯着继续捕捉空间里流动的色块，简直像只假寐的狐狸。
凛的睡眠极浅。
只要周围有一丝气息流动，她就会睁开眼。
黑泽阵甚至怀疑，夜晚她只是闭着眼而根本没有睡着，所以白天才总是一副困倦的样子。
回想过去的林沐。
她的作息一直很乱。
起初是白天睡觉晚上出门的夜猫子，后来不知道是为了配合他，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她白天很少睡觉了。
至于晚上，黑泽阵就不知道了。
他们又不会躺在一起。
小时候倒是有几次，不过那几次两人都没睡着，互相闭着眼装睡，为了监视。
他和林沐都不喜欢睡觉时，旁边有一个会喘气的生物。
直觉就很危险。
但是要说起，距今最近和林沐并排躺着，倒也不是很久远……
是去年。
搬走之后，又回了一次自己的房间，在那里睡了一觉，林沐就躺在旁边。
黑泽阵俯身缓缓坐下，低头看向凛的侧脸。
凛的习惯一定是潜意识里林沐的经历留给她的。
或许那次林沐也只是闭着眼，只是等他睡着就立即抽身离去了，所以第二天醒来时才会只有他一个人躺在那里。
想到这里，黑泽阵不觉皱了皱眉。
林沐会在他睡着之后离开，那凛这个没有神志的“痴呆儿”呢？
会不会也在他睡着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呢？
黑泽阵在床铺外侧轻轻躺下。
烫伤的皮肤擦过床单光滑的布料时，一阵细密的、如同蚁噬般的刺痛传来，黑泽阵仰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腰腹部的肌肉骤然紧缩，他又撑起身改为侧躺着。
调整姿势，逐渐和凛距离拉近的同时，黑泽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一阵气闷，他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并不觉在心里嗤笑一声。
呼吸重新平稳，他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没有青草，没有花香，也没有灰尘和硝烟。
就是洗衣液，洗发水，沐浴露，额外夹杂着一丝药膏和消毒水的气味，凛衣服和发丝间的气味和他没什么不同。
倒是他躺好后，凛鼻腔明显翕张几次，她闻到了他身上比之前更浓重的药膏味，于是她半眯着的眸子渐渐睁大。
盯了黑泽阵几秒，凛很自觉地伸出手腕，放在黑泽阵轻搭着胯骨的手背上。
凛又伸手把黑泽阵的手掌翻转过来，手心朝上，再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过来，让其轻轻环住自己的手腕，最后认真而郑重地冲黑泽阵点了点头——每日睡前任务完成。
黑泽阵静静地垂眸看着凛任意摆弄着他的手指，并不干涉，只是在凛收回另一只手的时候，他的五指用力将她纤细的手腕完全环住。
黑泽阵清晰感觉到指腹触摸到一片冰凉，冰凉皮肤下，是迟缓而微弱的脉搏跳动。
凉意随着脉搏的震动渐渐弥散开来，慢慢驱散了皮肤上火烧火燎的疼痛。
黑泽阵不觉再次收紧了五指，指腹陷入皮肉，将她的腕骨牢牢禁锢在掌心，微弱的脉搏似乎因此稍稍有力了些。
或许是力道太重了，凛挣扎了一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臂，凛没说话，接着又抬眸，认真看向黑泽阵，似乎在习得新规则一般。
半晌，她重新眯上了双眼。
窗外的月光倾泻在地。
黑泽阵的目光停留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没有丝毫颤动。接着，他的视线又滑向她散落在脸侧的短发。
灵魂宝石刚刚被净化过，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却依旧浓烈。可是这样的气息中，黑泽阵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餍足。
人类，有时还真是复杂得可笑。
“刚才做梦了吗？”黑泽阵忽然问，他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突兀。
这话以前林沐倒是经常问他，起初他还会诚实作答，后来就随便几句搪塞过去，再后来也确实很少再梦见那些往事了。
凛又睁开眼，安静地盯着黑泽阵，有些茫然。
不知道是没理解“做梦”这个词，还是仅仅懒得在困倦的时候张嘴说话。
沉寂了几秒，黑泽阵又问了一个她应该能回答的问题：“刚才睡着了吗？”
凛眨了一下眼，左手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被黑泽阵握住的手腕，答非所问道：“交换。就不会死掉。”
从某方面来讲，凛的智力水平应该不止五岁，至少她能一直记得并强调“交换”这件事。
黑泽阵伸手，把她的那根时不时就翘起来提醒他“有任务在身”的食指按下去：“我知道。”
黑泽阵闭上眼，尝试入睡。
可是，黑暗中，他清晰感觉到有两道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于是他复又睁开双眼，果然，凛那一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双眼和林沐一模一样。
当然一模一样。
那么，林沐在透过这样一双眼看着一切吗？
黑泽阵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他别开视线，立即在心里否认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林沐，那一双眼中一定是带着揶揄的，或者，带着笑意？
总之，以林沐身经百战的人生，肯定不会太担心现在的境况。
黑泽阵重新看向凛，轻声命令道：“睡觉。”
“你会死掉吗？”凛忽然问。
黑泽阵一愣。
凛的视线正落在他心口处，那里的旧伤增生有些狰狞。
凛抬起左手正要触上去，就在她的指腹就要落在皮肤上的前一瞬，黑泽阵立即抓住了她的左手。
凛疑惑地望向他。
黑泽阵沉默了几秒，才回答道：“不会死。你也不会。”
顿了一下，他直接抬手盖在她的双眼上，强制阻隔掉她的视线，再次命令道：“睡觉。”
凛眨了一下眼，纤长的睫毛扫过黑泽阵的手心，有些痒。
黑泽阵僵了一下，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下一刻，凛蜷了蜷双腿，她的额头忽然靠近，贴在了他的手臂上。
肩膀被她的发丝扫到，那股痒意顺着皮肤窜到了头皮，黑泽阵蜷了蜷指尖，身上的灼伤又忽然细密地疼痛起来。
这时，凛柔软而苍白的嘴唇不自觉轻擦过他的手臂，比落在下巴上那个有意的吻更轻。
黑泽阵一阵战栗，打了个冷战，全身肌肉几乎瞬间就紧绷起来，手臂上青筋暴起。
要死……
低头一看“罪魁祸首”——凛倒是闭上了眼，一派从容而无辜地去睡了。
黑泽阵躺着挺尸，双目圆睁地看了半晌天花板，才终于把那一股在血管里汹涌奔流的热流压下去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脑子里闪过一股浓烈的怨念——
——林沐，你死定了，死得透透的……你最好永远别想起来，最好能一直这么蠢，否则……呵呵，落在我手里，你就完了，是彻底的完蛋……
……
凛稍稍一动，黑泽阵的手立即被拽动，这个不大的力直接将他从那个旖旎的梦境里拉离了。
睁开眼，凛的脸几乎怼上他的鼻尖，她迟缓的、一张一弛呼吸，羽毛一般轻轻打在他的唇上。
黑泽阵的瞳孔骤缩。
梦境的残影与现实的景象交叠，黑泽阵大脑空白一片。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就要做出和梦里一样的动作，手臂肌肉收紧的瞬间，皮肤牵动使得稍稍好转烫伤又灼烧起来，下一秒，疼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黑泽阵紧紧扣住凛手腕的手指顿时卸力，马上松开了，他半垂着眸子，敛起所有混沌的心绪，低着头缓缓撑起身，抬手将凛凑近的脑袋推远。
黑泽阵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有点晚了……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鱼冢三郎的消息适时地弹了出来——大哥，刚得到消息，今天凌晨三点多，泉死了，认定为跳楼自杀。
黑泽阵瞬间就清醒了。
看着桌上那瓶已经用了大半的药膏，黑泽阵皱了皱眉——中谷浅野的祭日才过去没几天，中谷朝见那边还没摆平，这个六月，是过不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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