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箱子最下面压了一封信。”
黑泽阵从天际的落日余晖里收回目光,转过身,伸手接过。
指间那个白色信封很薄,隐约能摸出里面放的不是信纸,而是一张硬卡纸之类的东西。
黑泽阵将信封举到眼前,夕阳的光线穿过信封透出里面那张卡纸的轮廓,甚至能隐隐看出卡纸上的花纹。
接着,黑泽阵又将信封凑到鼻尖嗅了嗅,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线香气味,这让他想起林沐以前放在二楼阳台的那方香案,他微微一顿,撕开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拍照的人非常好心。
清晰对焦的前景是一张今天——6月28日,日卖新闻的报纸。
让人能清楚了解该照片的拍摄时间。
虚焦的后景中,光影模糊,但黑泽阵也不会辨认不出位于照片c位、幽蓝色光线下的那两个身影。
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那两人靠得很近,远超正常社交距离,而且他们所处的地方明显是公众场合,照片边缘还有模糊的人影。
乌丸志间的身形完全将林沐笼罩住了,但是,他脖子上的手是林沐主动搭上去的。
黑泽阵没有刻意挡住照片,伏特加一低头就看到了。
黑泽阵的视线钉在了照片中央。
伏特加斟酌良久,才犹豫道:“大哥,背面好像有字……”
翻到背面。
“感谢多年陪伴,也抱歉隐瞒了很多事情。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了灵魂归处。有缘再会? ——林沐”
伏特加在心里默读一遍,惊愕间,他迅速瞥了一眼黑泽阵的神色,问:“这……应该不是林沐的笔迹吧?”
“不是。”
“噢……”伏特加松了一口气,“那就是他们故意送来的。”
黑泽阵没有立即赞同伏特加的判断,只是把照片翻到正面,又看了片刻,嗤笑一声,说:“这是个阳谋。”
“阳谋?”
“我知道不是林沐写的,送信的人也知道我不会信这是林沐的留言。但是……”
黑泽阵用手指夹起照片,横到伏特加眼前,问道,“凭直觉,你告诉我,这两人什么关系?”
“啊……凭直觉……这不好说……”
“她像是被胁迫了吗?”
“额……”
“不像吧?”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
伏特加话没说完,黑泽阵忽然拿起一旁的折叠刀,“当”一声,那张照片就被刀尖钉在了桌面摊开的地图上。
伏特加闭上了嘴。
黑泽阵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扎在桌面上左右颤动的、闪着白光的刀刃,在暗色的照片上映下一块闪烁的光斑,像是在眼前晃动的无影灯。
黑泽阵摸出了那瓶贝尔摩德递给他的药,旋开瓶盖。
伏特加看着黑泽阵忽然有些抖的手,立即感觉到不对。
联想贝尔摩德那句“维他命”、洗手间的呕吐声,甚至,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想起,林沐曾经在那个已经爆炸的废旧仓库里问过他“你吃某些药会出现呼吸抑制症状吗?”……
伏特加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反应这么快过,说时迟那时快,他两步上前就把黑泽阵刚打开的那瓶药抢过来,将药片全部倒进了马桶,又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冲水键。
做完一切,他才回头看向还站在桌前的黑泽阵。
黑泽阵已经回过神,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哥,去医院吧?”伏特加焦急道。
黑泽阵微微眯缝了一下双眼,然后缓缓坐回椅子上,看了伏特加几秒,才慢慢开口道:“是,我刚是准备去医院找人查查药物成分的……”
说着,他顿了一下,“你是……敌方派来的吗?要干什么?”
伏特加大脑一片空白,宕机了半晌,才慌忙摆手正要解释,又被黑泽阵一句“行了,闭嘴,你吵到我思考了。”堵回去了。
伏特加合上半张的嘴,甚至还抬手把自己的呼吸都捂住了。
黑泽阵靠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垂眸一看,伏特加还端正地站在桌边,黑泽阵一顿,不觉没好气地说了句:“坐着吧。”
“是。”
伏特加轻手轻脚地想拖出桌下的椅子,但是椅子腿还是不免和地板摩擦发出“吱吱吱”的声响,听到噪音,伏特加又立即停下拖椅子的动作,安静几秒,见黑泽阵没说话,又继续伸手去拽椅子……
“吱吱吱”
……
“吱吱吱”
……
就在伏特加快要成功把椅子全部拖拽出来,即将完成“坐下”这个命令的前一秒,黑泽阵忽然抬腿一踢面前的桌子。
“嘎吱——”
桌子往前滑了一大步。
伏特加立即屏住呼吸,站直了,刚一翻起眼皮,就和黑泽阵阴沉的眼神对上了,于是他又连忙低下头。
黑泽阵简直无语到想翻白眼,他把手搭在额头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沉声道:“你和吉永良介,能不能有一个人,稍微靠谱一点?”
“累死……”
伏特加不敢应声。
黑泽阵垂下手,瞥他一眼,忽然一拍桌子,拔高音量道:“回话!能不能靠谱一点?”
伏特加抬眼,犹豫几秒,才道:“那个……大哥,说实话,我这个……确实是硬件跟不上,让您费心了。”
闻言,黑泽阵垂眼瞥过去,几秒后,他又重新仰头靠在椅背上,抬手搭在额头上:“嗯。”
“大哥,真不用去医院吗?那个药不是维他命吧?你没什么不舒服吗?我之前听林沐说,你……是不是对有些药物……副作用比较大啊?”
黑泽阵沉默几秒,还是回答道:“镇痛剂之类的东西,而且剂量很小,我以前吃过,已经有抗药性了。”
“……为什么要吃这个?”
黑泽阵没有立即回答,就在伏特加以为黑泽阵不会回答时,黑泽阵忽然说了句:“……类似,封闭针。”
伏特加其实没太懂黑泽阵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哦”了一声。
黑泽阵显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下一句就话锋一转,淡淡一句:“不过,他们确实算是结婚了。这么说,她,会改姓吗?”
伏特加点点头,诚恳地分析道:“如果走法律程序……”
伏特加话说一半,黑泽阵却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伏特加瞬间噤声。
“法律程序?”
“日本法律确实会……”
“那为什么白鸟绘江一直没有改姓?”
“啊?”
黑泽阵猛地直起身,瞥了眼被钉在地图上的照片,思考道:“林沐之前就已经把名下所有资产转移了,就算她失忆了,死了,也不会有任何财产纠纷。那白鸟绘江是为什么?她名下有财产吗?还是说,她想名正言顺地继承白鸟家的财产?白鸟昭夫就她一个孩子,遗产会不给她吗?”
“白鸟家除了白鸠制药这个公司,还有什么?”
“药物配方?”
“从中谷朝见那拿到的白鸠制药的秘密……”
“上次递来的那张‘八重棘’的名片上,有写联系方式。”黑泽阵手指敲着太阳穴,似乎在回忆那张年头已久的名片上的号码,片刻后,他把那张照片从刀尖上扯下来,翻到背面,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伏特加,“找个公用电话亭。别被人跟踪了。”
林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非常久远的事情,关于流火的。
上一个时间线里,她和流火的关系,其实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
为什么说没那么要好?
因为两人认识多年也没有非常了解彼此。
林沐认为主要原因在她自己,她那时候有被害妄想症,非常自闭,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一次门,除了在魔法少女之间贩卖悲叹魔方维持生计,她的日常就是混吃等死。
当时看来,流火只是一个会频繁见面的客户,而且脾气超级暴,动不动就会在她的睡觉时间破窗而入。她那个公寓客厅的落地窗不知道因为流火的“强盗行径”修了多少次。
气死。
那为什么又说不坏呢?
因为流火也是那种比较罕见的、活了很久的魔法少女,原本并不投缘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日积月累下,也会渐渐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而且,两人最默契的是,对“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魔法少女”这一点,绝口不提。
林沐喜欢这种边界感。
就像很多遭遇“杀猪盘”的受害者宁愿被骗子继续欺骗,也不愿意向别人承认自己是被骗了。
之所以不愿意承认,林沐分析,一个是因为沉没成本,另一个是,她认为自己骨子里是深耕这种没什么用的清高和傲气的。
简言之,她是个犟种。
甚至,在她有了如此分析之后,她依旧享受这种边界感带给她的安全感,而耻于向他人讲起自己中二时期犯下的傻事。
不过,有时候她又会想,会不会就是因为她们两人都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才会导致丘比一直期待的魔法少女的自我毁灭迟迟不来。
但其实,这种事是不可能被忘记的。
一个人在岔路口做出影响一生的错误决定,一定会成为一生的梦魇,林沐有很多岔路口,而她简直在每个路口,都生成了新的梦魇。
成为魔法少女是一件,答应琴酒会成全他的自我毁灭也是一件……
梦魇多到她都害怕睡着了。
“呼————”
林沐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
林沐能理解琴酒为什么会在绝路上做出这种选择,本质上,他也是个犟种,他骨子里也有那种没用的清高和傲慢。
两个犟种的结果就是现在——生存环境被极限挤压,林沐时时刻刻都感觉要死……
每次一想起这事,她都恨不能把上一个琴酒挖出来鞭尸……
“呼————”
林沐尝试调整情绪。
但是,在没有理智和逻辑的梦中,汹涌翻滚的怀念、悲伤、后悔、愧疚、无助、害怕……一切白日里被强压下去的情绪此时排山倒海般朝她袭来,林沐渐渐有些喘不过气。
“林沐,林沐?”
林沐一脚踩空,一下子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忽然从深度睡眠里被人拔出,头脑的沉重感让林沐没能瞬时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但她还是下意识低头捂住了双眼,神思恍惚地应了一句:“怎么了?”
乌丸志间观察着林沐的神色,缓缓上前一步,但没直接在床边坐下,只微微俯身,顿了一下,才问:“刚才——”
闻声,林沐回神,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拭去眼尾的湿润,继续低着头,将捂在双眼上的手指挪到太阳穴的位置轻摁着,又随口应了句:“刚才怎么了?”
乌丸志间话到嘴边,却忽然又换了个问题,道:“那个药……对你有影响吗?”
林沐没有立即回答,似乎还在整理思绪,想了片刻,她忽然抬头问:“流火呢?她没事吧?”
“药被你拿走了,她没吃。”乌丸志间试图回到刚才的问题,又问,“你现在什么感觉?和神前式的时候……像吗?”
林沐思维有些迟缓地又想了一会,才说:“……没什么感觉……拍卖会呢?结束了?我睡了多久?”
乌丸志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没多久,还不到一个小时。拍卖会……倒是很成功,中谷哲弘说,之后还有好几场,内容大差不差。”
林沐呼出一口气,又缓缓躺了下来,接着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过头顶,然后翻过身背对乌丸志间,蜷缩成一团,闭上了眼:“我算是知道你们让我和流火过来,是要干嘛了。不就是试药嘛……行吧,就这么着吧……”
乌丸志间看着床上拱起的那一小团,皱了皱眉,又问:“你真的没事吗?要是——”
林沐不耐烦地打断乌丸志间:“说了没事!而且我早告诉你了,别妄想你能有什么办法。”
林沐顿了一下,缓了下语气,又道,“您真的,歇着吧。”
乌丸志间语塞。
沉默片刻,他又道:“我可以——”
见他还不走,林沐再次打断他道:“刚才怎么了——刚才听到我说梦话了?”
乌丸志间一怔,然后就听见林沐沉闷且恶狠狠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所以,你他妈、现在、离我远一点。我这时候、超容易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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