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没有问这是带她去哪,只是默默观察着走在前方身姿谦卑的小夜。
小夜身上的裙子是深蓝色的,暗沉而庄重。
布料的质感很好,走动间悄无声息,裙边花型精美的蕾丝,掺了金银线,在走廊暖黄色壁灯的光晕下,泛着流动的微光。
整件衣裙就是午夜月光下,翻涌在金沙滩之上的潮汐。
林沐从小夜的衣裙上收回目光,偏头看向走过的一扇扇木门,每次经过走廊,四处都是静悄悄一片,静得能听见自己迟缓的心跳。这些房间里似乎没有住别人。
整个黄昏别馆,除了买家,还住了谁呢?
“商品”?
林沐默默思忖着。
除了流火,林沐没见过别的魔法少女。
但……林沐脑中冒出一句有些恶心的笑话——当你发现一只蟑螂时,角落里,其实早已蟑螂成群。
林沐脚步一顿。这个比喻让她一阵恶寒。
走在前面的小夜立即察觉了,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林沐抬眸,目光和小夜对上。
“您……还好吗?”小夜问。
林沐目光平静地审视了小夜几秒,凛的身份实在不利于套话,最后林沐垂眸,声音软了下来:“伤口有些疼。”
停顿一下,林沐看到小夜微微掀起眼皮,露出关切,她便趁热打铁,继续扮虚弱道:“头很晕,没力气走路……你能背我吗?或者……你们这里有轮椅吗?”
小夜犹豫了几秒,最终走到林沐身前,背过身,微微躬身。
背身向人。
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姿势。
由此林沐认为,小夜不是核心人员,对这个黄昏别馆的事务知之甚少,符合她自我介绍时“新人”的说辞,甚至还有点单纯。
林沐顺势轻轻靠在小夜的背上,在小夜准备直起身时,林沐用一种寻求安慰的姿态,将嘴唇贴近小夜的耳朵,轻声问了句:“会沉吗?”
小夜微微一顿:“没有。”
“那就好。”林沐的声音里带着病人的虚弱,“我还以为……管家先生会安排一个力气大的人来引路。”
小夜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林沐的潜台词,最后,她说:“安排我只是希望您在这里能住得舒适一些——”
“哦……谢谢你。因为你是女孩子,总觉得有些难为你……”林沐话锋一转,“可是,之前在电梯里……伤口因为乌丸先生粗鲁的动作又裂开了,很痛……”
闻言,小夜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迟疑道:“……你们是夫妻吗?”
林沐挑了一下眉:果然,是个人就会八卦啊……
“……嗯……”半晌,林沐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仿佛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她的声音更低了一些,“他不是故意的……抱歉,再走慢一点好吗?颠簸……会牵动到伤口……”
“噢……不好意思。”小夜有些愧疚。
林沐安静了一会,又问:“你累不累?我其实挺重的……如果累的话,我可以自己走几步。”
“没事,我力气挺大的。以前……”小夜脱口而出,又立即打住。
林沐没有追问,只是把脑袋轻轻靠在小夜肩膀上,偏头看向小夜的侧脸。
发髻一丝不苟,鬓边没有碎发,鼻尖和额头没有细汗,呼吸平稳,似乎长时间背着林沐,小夜也不怎么费力。
林沐垂眸,衣领的阴影里,小夜的锁骨处有一抹红痕,林沐微微一顿,但她并不确定那是什么痕迹。视线继续往下,托着她的那双手——手纹杂乱,指节略微凸出,那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小夜对目光很敏感,察觉了林沐的审视。
林沐被发现后,也不别开视线,反而问:“是不是经常有人夸你长得漂亮?”
“啊……也没有。”
“别谦虚,你的鼻子很秀气,眼睛炯炯有神。你其实可以稍稍打一点腮红,打在这个位置……”林沐伸手点了一下小夜的眼下,“视觉重心上移,会让你看起来更……惹人怜爱。”
“谢谢……其实我不能和客人……”
“累了吗?”林沐打断她。
“不累。”
“如果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其实我腿上也有伤,如果你们能提供轮椅就最好了……”林沐口气愈发熟稔,仿佛两人已经是朋友了。
“啊?您怎么不早说……”
“嘘……”林沐的食指轻轻搭在小夜的双唇之上,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别声张,你刚才应该看到了……伤口的位置有些尴尬……咳咳……他不让我乱说,但走路真的不方便。万不得已才告诉你,这件事,还请你帮我保密。”
“哦……不好意思……我会保密的。”小夜的脸颊“腾”得一下烧了起来,那抹飞红瞬间就蔓延到了耳根。
盯着那抹与愤怒毫无关系的红晕,林沐几乎可以确定:小夜锁骨上的那抹痕迹,不是虐待。至少,小夜本人没有觉得不适。
小夜和中谷哲弘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得亲近……
想到这里,林沐半合上眼,又将脑袋轻轻靠回小夜的肩膀。
是不是有点麻烦?
问出自己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林沐不觉愣住了,回过味后,她猛地觉得当下的境况无比嘲讽——和这群人纠缠久了,人居然能变得如此可怕。
一个女孩没有被性.虐待当然是好事,她现在居然下意识就把每个人都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了。
物化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去物化别人?
林沐暗自叹了一口气,彻底闭上了眼,失去了再向小夜打探消息的力气。
“3525,有探视。”
寸头放下手里的碗,扭头看向铁窗外的狱警,站起身的同时,他习惯性将撸到肩上的囚服袖子放下,遮住了膀子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身,只有几道狂草的汉字笔锋从袖口边缘泄露出来。
寸头跟在狱警身后,时不时偏头看向铁网外的空地,心里疑惑:这个时间,到底是谁会来看他。
走进会见室,一眼瞥见玻璃墙外那个衣冠楚楚、格格不入的身影时,寸头瞳孔微微放大,接着,他下意识就要扭头往回走,却被身后的狱警拦住了。
“咳。”寸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重新转过身,晃着膀子走到椅子前,吊儿郎当地坐下。要不是脚上的脚铐他这会已经把一条腿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了。
黑泽阵掀起眼皮看向玻璃墙对面,也有些意外,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意料之中,难道之前中谷朝见留下那张名片,是以为他记得这人的名字?
黑泽阵的目光落在寸头囚服的编号上——监狱里的人可没有名字。转监之后,寸头的编号和以前不一样了。
黑泽阵拿起话筒,也不管对面什么态度,直接确认身份道:“八重棘,薄樱庭组,若头——月见里吾?”
寸头烦躁地往后一靠,一副“老子懒得听,但是又抵不住好奇黑泽阵到底来干什么”的样子。
面对质询,他一边把双手双脚的锁链抖得哗啦啦响,一边没好脸道:“就是老子,怎么了?看样子,骨头长好了?想报仇,等老子出去啊!”
黑泽阵“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面前的文件,找到其中一条,最后抬头对寸头轻啧一声,平铺直叙地陈述事实道:“你是无期。没减刑。”
“你他妈——”寸头瞬间暴起,但是余光瞥见身后的狱警,他又不得不强压下怒火,重新坐下了。
黑泽阵拿过笔在文件的背面写了一串字符——他猜测神社拿到的字符应该是他们相互传递的暗号。
最后,黑泽阵把这张纸轻轻拍在玻璃墙上,张口就来:“你们老大有麻烦,他让我来找你。”
“他怎么了?”寸头瞥了一眼那张纸的字符,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是话一出口,他脑子又转过弯来,怀疑地眯起眼,拿着话筒往后一靠,“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和他有联系!”
黑泽阵手里的纸收好:“信不信由你。”
黑泽阵站起身,“反正他倒了,以后没人再帮你上下打点,我乐见其成。”
“等等!”眼见黑泽阵真要走,寸头立即急了,伸手猛拍玻璃,“等等等等!我们老大到底出什么事了?”
黑泽阵脚步微微一顿,再次拿起话筒,这次,他只抛出了一个关键词:“白鸟绘江。”
车门拉开,一股热浪混着烟草的气息灌了进来,黑泽阵低头坐进副驾,将一瓶水扔给伏特加:“有结果了吗?”
伏特加打开免提。
黑泽阵取下唇边的烟,手肘搭在车窗边,仔细听着电话那边布拉莫斯的汇报。
“……月见里吾和大哥前后脚进的看守所,他的辩护律师和绪美律师有往来,而且,就在绪美去看守所见大哥的前一天,月见里吾见过他的辩护律师……”
……
电话挂断,伏特加发动引擎,问黑泽阵道:“这是个连环套?”
黑泽阵眯起眼,看着窗外倒退的行人,半晌才回答道:“不好说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可能更早。”
“月见里吾忽然动手,打乱了林沐的计划。她原本的目标是中谷朝见,莽夫的行动总是比阴谋家更容易预测。”黑泽阵顿了顿,“绪美……是乌丸莲耶的人。”
伏特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还是觉得匪夷所思,疑惑道:“可是,总不能……他在那场宴会上第一次见林沐,就看穿了她是……这可能吗?”
“不是。”
“啊?”
黑泽阵低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他认出我了。”
伏特加一怔,车速放缓了。
“这怎么可能?”伏特加更加匪夷所思,“这种大人物,一天日理万机,有空去那种脏乱差的贫民窟视察工作?再说,那么多人,每个他都记得吗?这记性也太好了……”
“不需要见过。”黑泽阵淡淡道,“一张照片就足够了。”
黑泽阵手腕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又叼到嘴边,脑中飞速串联着信息:中谷朝见当年犯下的案子……居然是为了白鸟绘江吗?
中谷朝见对白鸟昭夫忠心到这种程度,又为什么故意放消息给他……
这其中的可信度有几分?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陷阱?
“哦……那他是不是也认出我了?”伏特加问。
黑泽阵偏头瞥了伏特加一眼。
伏特加转了下方向盘,又推测道:“应该没有吧?我小时候瘦得皮包骨,跟现在不像,不好认吧……”
黑泽阵微微一顿,忽然吩咐道:“想办法弄几张白鸟绘江小时候的照片,失踪案发生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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