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站在商场二楼的栏杆边,抬手将脑后的银发拢起,接过伏特加递来的鸭舌帽。
帽檐压下,原本一头显眼的银色长发尽数隐入帽子之中。
黑泽阵垂下手,掌心轻搭在栏杆上,视线下移,看向楼下的玩具店。
“宫野夫人,我来拿吧。”布拉莫斯从宫野艾莲娜手中接过购物袋。
“哦……谢谢。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我自己可以……”宫野艾琳娜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孩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布拉莫斯道,“难道,我丈夫是卷进了什么麻烦吗?”
“怎么会?”布拉莫斯冲宫野艾琳娜笑了笑,“公司临时有事,刚好我在附近,他怕你们母女不方便,让我过来帮忙。他很快就回来了。”
布拉莫斯垂眸。
原本站在货架前的宫野志保忽然扭头,朝布拉莫斯和宫野艾莲娜投来的警惕目光。只是一瞬,她就又立即别开视线,回过头去和姐姐一起拍打框子里的无声篮球了。
布拉莫斯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宫野艾莉娜的背影。
六七岁的小孩,暂时赋闲在家的医生……这家人,也很敏锐啊。
布拉莫斯想。
“大哥。今天已经30号了……我们还不行动吗?”
黑泽阵没有回头:“行动什么?”
“不是要杀……”
话未说完,伏特加就挨了一脚。
“你还真当自己是杀.手了?”黑泽阵没好气,视线依旧聚焦在楼下,“在弄清楚白鸟昭夫的用处之前,杀他?他一死,场面更乱。”
“哦……”伏特加想了想,“也就是说,我们要借刀杀人?”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
白鸟昭夫一死,不光是他面临的局势会更糟,而且这件事会立即成为要挟林沐的手段。有乌丸志间在,甚至乌丸志间都不需要真的是他们的人。
只要他做了这件事,他们就能借乌丸志间的手,在他们需要的时间、需要的地点下,用完全正规合法的手段,把他重新送进去。
这么短的时限内,时常跟在白鸟昭夫身边的中谷朝见和中谷哲弘又都不见人影,这就是算准了他即使想借“刀”,也找不到那把合适的“刀”。
又是个明明白白的陷阱……
摆出的两个选项,杀与不杀,无论选哪个,接下来的局面都不会有利于他。
黑泽阵抬了下帽檐,看到宫野厚司快步走进了那家玩具店。
宫野厚司和宫野艾琳娜拥抱了一下,原本正在挑选玩具的两个孩子立即跑过来冲进了他的怀抱。细看之下,会发现有两个诡异的红点不时飘过宫野厚司和宫野艾琳娜脑袋。
俯瞰着那一家人,黑泽阵忽然觉得,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应该非常热衷于欣赏和享受人类在绝境下的——困兽之争……
“宫野厚司以前在美国……”黑泽阵话说一半,又停住了。
伏特加扭头看过去:“要查吗?林沐之前留了几个人在美国,可以尝试联系一下。”
“先试探试探,不急着做事。”黑泽阵一顿,又扭头看向伏特加,“你们有护照吗?”
“我们三个……”伏特加说到“三”,又忽然改口,“我和布拉莫斯有。”
注意到伏特加的停顿,“安藤莉子”这个名字在黑泽阵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他没说什么,只是问:“什么时候办的?”
“你入狱不久,林沐在伪造你的早年经历时,把我们几人的档案也重做了,那时候办的。”
闻言,黑泽阵回忆了几秒,想起很久之前,他听到过林沐和乌丸志间聊到“证人保护计划”的事,于是他又问:“用过吗?”
“没有。”
黑泽阵沉默了片刻,吩咐道:“以前的证件都别用了。问问科恩或基安蒂有没有人脉,重新办,要能以假乱真。”
一只手沉沉地按住了宫野厚司的肩膀,宫野厚司准备上前的脚步顿在原地。
伏特加压低声音:“宫野教授,到此为止就好,别干扰他们。我们只是找您帮忙,令嫒不会有事的。”
隔着一扇玻璃门,门内只能隐约听见门外细微的说话声,宫野厚司的目光胶着在门外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接着又移向他身前渺小的宫野志保身上。
伏特加观察了一会,脑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趁机问宫野厚司道:“宫野教授,请教一个专业问题。市面上常规的镇痛药,是什么颜色?上面会有特定的字母标记吗?”
伏特加的语气还算客气,不过,宫野厚司的视线也没有偏移,继续盯着门外,心不在焉道:“颜色没有绝对规定,但为了避免患者混淆和降低生产成本,最常见的是白色。至于标记,正规药品必须有识别代码,通常是代表药厂的字母、代表剂量的数字,或是两者的组合。”
伏特加回忆了片刻,又追问道:“那……米黄色,有一个大写字母‘T’,表面光滑的药片呢?”
这次,宫野厚司思考了几秒,才说:“表面光滑的话是有糖衣吧,但是只有大写字母‘T’并不符合规范,可能还在内部实验阶段?”
“‘米黄色’……‘米黄色’的药物有很多,一般来说,可能是原料提纯工艺问题,也可能是化学成分晶体本身的颜色。”
“字母‘T’……又是米黄色……”宫野厚司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我能想到的……在毒理学中,有一个词根——色胺类,倒是‘T’开头,化学成分也确实呈现米黄色。”
“色胺类?这是什么?”
“是许多经典致.幻.剂的结构母体,会作用于大脑的血清素系统,简单来说,这种东西能短时间内瓦解一个人的精神防御,让其陷入一种高度被动、极易接受心理暗示的状态。”
伏特加一愣,立即扭头看向玻璃门外、正在和宫野志保说话的黑泽阵。
黑泽阵头上的帽檐压得很低,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面对身高相差很多的宫野志保,他没有蹲下,也没有俯身,只是微微低着头。
整个人极具压迫感地杵在玻璃门前,门内宫野厚司的身影都被他挡了大半。
“……就这些,记住了吗?”说完,黑泽阵垂下眼俯视宫野志保。
其实宫野明美的年龄更接近当年白鸟绘江失踪案案发的年龄,但是黑泽阵实在没耐心教一个看见他说话都结巴的小孩。
于是,退而求其次了。
宫野志保仰头看了黑泽阵一眼,又越过他看了眼玻璃门里的宫野厚司,最后冲黑泽阵点点头,垂下眼。
“复述一遍。”
“去医院看望那个爷爷,病房里没有人的时候,走到他床边,他听力可能不好,所以要声音大一些和他说话,我要问他,为什么您这里的绣球花有紫色也有蓝色?然后,不管他怎么回答,接下来就给他讲这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国王,他的城堡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花园里养了五颜六色的花,但是这个老国王最喜欢的花是一株蓝色的玫瑰。”
“他之所以喜欢这株玫瑰,是因为每年玫瑰盛开的时候,他就会进入这一年之中最休闲的假期,这个假期会让他因劳累而患上的疾病逐渐好起来。”
“老国王有一个忠诚的园丁,每天都会帮他照顾这株玫瑰,从不擅离。老国王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玛丽,玛丽一唱歌,这株玫瑰就会开得更娇艳。”
“可是这一年,老国王还没等到玫瑰盛开就病倒了,他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告诉自己忠诚的园丁,希望园丁能有办法让玫瑰今年早些盛开,于是园丁找来了一个来自远方的旅人。”
“旅人说,在他的故乡,有一种人偶,会模仿别人的声音,可以让这个不知疲倦的人偶日夜代替玛丽对着玫瑰唱歌……”
“自这以后,这个王国里的所有人每时每刻都能听到‘玛丽’婉转而美妙的歌声,老国王也很安心,他觉得他将会平安地渡过这一年。”
讲完故事,宫野志保攥了攥手里的绘本,然后看向病床上虚弱地半闭着眼的白鸟昭夫,说:“爷爷,您觉得老国王可以平安地渡过这一年吗?其实玫瑰应该是红色的吧?为什么这个老国王的玫瑰是蓝色的呢,好奇怪……”
白鸟昭夫咳了一声,缓缓偏过头,看向宫野志保,又像是透过宫野志保在看别的人,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沉默了一会,他才低声问道:“你是宫野教授的女儿?”
“是。”宫野志保看向了一眼病房虚掩着的门,又回过头对白鸟昭夫道,“我爸爸和绘江阿姨出去买东西了,他们马上就回来。”
白鸟昭夫缓缓抬了抬手:“水……”
宫野志保看向床头柜上的水杯,走上前,端起杯子,将吸管凑到白鸟昭夫嘴边。
可是下一刻,白鸟昭夫却忽然伸手抓住了宫野志保端着水杯的手腕,宫野志保被吓了一跳,抓住她的那只手苍老地像老树枯枝,青黑色血管凸出,只剩皮包骨头了。
“告诉你爸爸……”白鸟昭夫的声音低而沙哑,嗓子里像是有一口浓痰,“我不需要那个‘人偶’,真正的‘玛丽’在……在黄昏别馆……”
“只有她的‘歌声’才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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