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可能是个能工巧匠,能把曾经意气风发少年郎,缓缓打磨成芸芸众生里最平常的模样;
老舅也这么长大了,成熟了,与鳐鱼相比——这人更多了一份对破烂生活游刃有余的干练。
鳐鱼似乎有些认不出眼前人,他端起酒瓶子装模作样地啜了一两口最后又放下;
他不太喜欢喝酒,一是对嗓子脑子都不大好,二是他的确不擅长这个东西。
除了心情郁闷的时候来点“坏习惯”,其余时间都是能躲就躲。
他眯眼盯着眼前这个满身酒气、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都快认不出这就是当年那个在舞台上挥汗如雨充满激情的鼓手。
说来老舅也只比他大几岁——可岁月似乎格外厚待鳐鱼,率先让老舅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或许他也有反抗过吧?
又是在什么时候呢。鳐鱼在想。
桌子的另一头,老舅似乎有些醉意上头,乌苏一瓶接着一瓶轮番往嘴里倒;
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肚子,而是一个无底大酒桶。
鳐鱼抓起一把花生米,学着对方的样子丢进嘴里缓慢咀嚼。
在酒精和现实交织的混沌中,老舅已然长成了世俗眼中的“合格的大人”,成家立业也有后代,理应每一处都比鳐鱼强。
可他却看起来更加难过——没关系,鳐鱼也不想知道原因了,现在。
“医生开的药又不见你吃!酒倒是灌得欢……”
临近晚上开档时间,王嫂接完孩子回来就瞧见老舅就喝得满脸通红,气不打一处来,咣当一下抄起啤酒瓶就往地上砸。
瞬间玻璃碴子溅了一地,给鳐鱼吓得弹了起来,顿时老舅酒醒了大半。
“咋又没事找事……”
老舅有些窝囊地往回缩了缩,他居然开始有些想念当初没结婚时那个温温柔柔的小燕。
“还有你那个,我都不想说你那个酒肉朋友——”
王嫂没有点鳐鱼名字,倒是骂的有名有姓。
见状,老舅赶紧打断她:“别!燕儿,你存心让我难堪是吧?”
“难堪?”王嫂冷冷一笑:
“每天都干不完的活,还不是老娘的青春在陪你熬,现在倒有闲工夫在这喝酒?”
“滚犊子,做不完就别做了!”
“好啊,那咱俩别过了呗……”
鳐鱼赶紧捂住遥遥的小耳朵,不想让她听到这些糊涂话。
“没事的,鱼~”遥遥眨巴眨巴眼睛,天真又残忍地说:
“你每次走之后他俩都这么吵吵,我早习惯啦~”
“啊?小孩姐,合着我才是罪魁祸首吗!”鳐鱼知道真相后居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好没有天天来。
遥遥努努嘴:不然嘞?
不远处那两人吵着吵着,不知为何,王嫂的火突然转向女儿;
数落完那小家伙天天上天价补习班数学考试依旧零蛋后,抬头一看见鳐鱼又炮火立刻调转:
“白吃白喝不给钱!当初要不是你们那破乐队……”
鳐鱼要是有这一半的口才也不至于当初在给自己辩解时,能那么哑口无言。
或许王嫂心里积压了太多幽怨过多的不满——
日复一日简单无味的操劳,毫无喘息的轮轴转生活,丈夫又是这般沉默无趣。
此时此刻她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将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倾泻而出,什么新仇旧怨全都倒了出来。
鳐鱼也实在是过于倒霉了,一时间忘了跑只好呆呆地站着挨骂;
而老舅依旧坐在油腻的塑料桌旁,一瓶接一瓶地灌着闷酒……
生活就是这样嘛,无趣的工作枯燥的日常再加上最终沦为不幸的婚姻;
等小燕骂完了该继续的还是会继续的——老舅坚信。
遥遥则蹲在角落忙碌地翻书包,不知在找哪本作业。
王嫂骂着骂着,她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
她知道自己此刻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婆子,但是如果这个可以换来丈夫短暂的体贴的话……
鳐鱼:这……也关我事吗?
老舅: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啊!
鳐鱼和老舅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两人都在头脑风暴些什么有的没的。
街坊们闻声赶来,两个热心大嫂默默接手了串肉的活计一边安慰王嫂;
说什么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啦,生活嘛,男人嘛……
“——都靠不住!”
说这话的同时,还狠狠瞪了鳐鱼一眼。
鳐鱼一个激灵,立马掏空口袋留下所有现金,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实在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老舅,这个快要被生活压垮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了更多对婚姻的新感想。
总而言之,祝他今晚顺利吧……
“嘶……以后自己会不会也变得这样无趣?”
走出巷子时,鳐鱼忍不住想:要是以后谈恋爱结婚有小孩的话……不对,我还没谈呢!!!
不过,要是是和姜晴的话,或许未来这样一地鸡毛的故事大概不会发生。
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细碎的脚步声,有个小姑娘远远跟着他。
回头一看,是背着小书包的遥遥。
“你跟着我干嘛,快回家!”
“你刚刚说给我买烤肠的!”
遥遥现在不想回家,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未曾谋面的哥哥姐姐跟自己没有关系——
大家都在绕着那个坏蛋转,怎么不多花些时间在还好好活着的人身上呢?
比如说自己。
“不要!你快走,要不然你会你妈又骂我……”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你咋还不习惯?”
“……”鳐鱼就怕她习惯了。
“真的不给我买吗?你个大骗子!!”
遥遥气的直跺脚:为什么没有人关心自己!考零蛋又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不是这样的,正常来说,爸妈不应该老吵架才对……”
鳐鱼开始认真回忆起自己家,企图开导遥遥;但回忆里的幸福模样已经遥远到快要想不起来了。
自己家也经常争吵经常摔东西吗?我不记得了。
“真的不买吗?之前有个漂亮哥哥不仅给我买烤肠,他还会辅导数学作业呢!”
“什么!小孩姐,不要乱吃陌生人的东西好吧!”
“哪有什么坏事,按我妈说的,你还是那个坏人呢……”
遥遥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小心说漏嘴。
“什么!我才不是坏人!”
“你就是!”
“我不是!”
……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这边两个幼稚鬼也吵起来了——
郑洋洋美滋滋地接过姜晴手里的烤肠,馋了这么老些天,终于吃上这一口!
“不健康的感觉真是太爽了!”郑洋洋落下感动的泪水。
可喜可贺,郑老板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
烤肠真的太香了,怕影响到其他病人姜晴索性将窗户全都打开,香味连带着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散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现在床上已经没人躺着了;
自从那日争吵后,鳐鱼就像人间蒸发般再没出现过——害得郑洋洋连句道歉都没机会说。
章昌倒是常来,那人总是带着果篮或者鲜花一并出现,体贴得让她更觉愧疚。
“我是不是对鳐鱼太苛刻了啊?”郑洋洋嘴里还塞满了烤肠:毕竟那家伙没头没脑的。
今天难得章昌加班没来,她终于逮着机会跟姜晴打听。
“那个……”郑洋洋装作漫不经心地戳了戳姜晴:
“他最近都没怎么出现啊?”
姜晴怎么可能不知道好友在想些什么,觉得好气又好笑,在心里琢磨一下:
“可能被你刺激到了吧?”
“啊?我这么过分吗?救命啊,怎么办啊……”
“没事的。”姜晴宽慰道。
“什么没事没事的,我真的只是气在头上才这么说,又不是故意的……”
“嗯,大家都知道呢。”话到这,姜晴顿了顿认真思考了一下:“是好事。”
“啊?你脑子也坏了啊?”郑洋洋严肃地把手递到姜晴额头上量下体温:不对呀。
“挺好的,被你刺激到,他总算开始正视问题。”
“什么问题啊……”
看来郑洋洋对于鳐鱼以前的事情都还不怎么了解,明明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是蛮好的朋友——
可如果鳐鱼本人不想提起的话,大家都会很默契地帮忙回避掉这个问题;
除了郑洋洋气在头上实在忍不住给骂了几句。
不骂还好,一骂这家伙居然自顾自地跑掉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
“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啊……你俩最近关系不都蛮好的?”
郑洋洋“偶像剧大师”这个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对此,姜晴只是笑着把多余的烤肠塞到她嘴里,并没有否认些什么。
烤肠简直就是人类之光——
一根根滚圆可爱的肉肠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油花在高温的作用下愉快地绽放;
金黄诱人的肉汁顺着竹签留下,老板熟练地撒上一把孜然辣椒面……
花衬衫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口水不争气地在嘴角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哪里飘来一个烤肠香味——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居然在住院处吃这么香的东西!!
“我要投诉!我要投诉烤肠!!”花衬衫哀嚎。
老赖无语地站在床边盯着浑身上下裹满纱布的徒弟,嘴里一边念念有词诅咒烤肠一边蛄蛹;
真的好像一条被车碾过的毛毛虫。
不对,这家伙就是遭报应被车撞的——这个想象实在是过于地狱笑话。
老赖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你也有今天!”
“还不是都怪你!你教得不好。”花衬衫自知理亏,但还是窝窝囊囊地反驳。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眼看老赖今天心情不错,或许真的能答应帮忙……
三小时后,老赖带着陈心怡闪现南城第一中学门口。
彼时上课铃声刚刚响起,一扎着马尾戴眼镜的小姑娘被班主任叫到校门口见家长,正不耐烦地踢着石子。
“啊——KK女王!”说着比划了一下kk的招牌出场动作。
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陈心怡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个这么幼稚的姿势。
这小姑娘正是余静成在南城第一中学念书的妹妹,余静橙。
被临时叫出来充当导游且全副武装的陈心怡的墨镜差点滑落——我就这么好认吗!?怎么每个人都能看出我?
“我不是。”她啧了一下,悄悄压低帽檐。
“她就是。”老赖坏心眼地扯下她口罩。
瞬间小姑娘的尖叫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完全忘了要见家长的事情:
“这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陈心怡无语:你跟你哥一样瞎。
相对比大姐头的淡定,老赖的反应就很好品:
他的耳根瞬间红透,开始有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嗯,看来这位也是元气少女KK的粉丝。
那想了一路那转学的话还没出口,小姑娘已经激动地尖叫着跑远了:
“干!大新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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