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南方地区台风多发，雨水多可阳光也同样**，淮青也不过如此；
老赖在导航的指引下驾驶着破旧小面包长驱直入，不知道倒腾了几手的引擎也终于在这时咔咔作响。
好说歹说也坚持到了这一刻——他轻敲方向盘，与老伙伴在台风里并肩作战的亲切感与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台风刚过境的街道，像是被巨兽糟蹋过的草坪，两旁的樟树歪歪扭扭挂着断枝，环卫工人们正相互打着配合麻利清理落叶断枝与满地狼藉；
阳光倒是一如既往好得出奇，明晃晃地经由积水反射映入眼帘，热烈得人睁不开眼。
老赖随便在路边找了家修车店让老伙计暂时休整一下，自己则开始四处打听；
也不知道那俩家伙什么时候到达淮青——但做好充分的调查工作，提前打点好一切准没错。
“不过——来都来了，就先逛逛吧！”他摸了摸脸上的大胡茬，若有所思；
与张丽那种工作狂魔不同，老赖比较讲究劳逸结合。
淮青属于那种老旧的二线城镇，很久以前就是以烧制陶器起的家，前些年隔壁市港口还没没落的时候，淮青的瓷器可谓是“世界闻名”的好品质；
后来港口关税上涨，出口成本增加就转战到了房地产行业——正好撞上了房地产行业火热，带动当地的陶瓷产业愈发兴旺起来。
放眼望去，淮青里满街都是瓷砖店、卫浴展厅和各种陶串手工作坊，连空气里都飘着陶土的气息。
老赖晃悠在特色商业街上，看什么都新鲜：
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青光，小店橱窗里摆着憨态可掬的可爱陶俑，最绝的是那整面墙用仿真迷你马桶拼成的抽象画……
等他好不容易从商业街挣扎出来时，手上脖子上叮叮当当地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釉彩镯子，珠串子。
他就这么张扬地在叮呤当啷里叼着一袋豆浆在淮青的街道上自由漫步，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个栋鹅黄色小洋楼前。
这正是当年街尾起火，无情烧掉了姜晴破碎小家的地方；
几番转手出售后已经无人在意那些陈年旧事，如今在原址上立着的是一栋鹅黄色花园小洋楼，看样子里头住着幸福的一家。
这场台风好像没给小洋楼的院子带来任何伤害，老赖饶有兴趣地探头瞧了一眼——
院里一个七八岁光景小男孩正赤脚踩着积水蹦跳，把他妈妈刚扫成堆的落叶又踢得四处飞散，发出咯咯的调皮笑声。
再往前走一段上坡路，就差不多到姜晴的便宜后爹开发廊的地方。
“怎么这么近？”一个拐角，老赖就找到了那间意外朴素的理发店。
这理发店门口居然还立着两个超大的红蓝白旋转灯，玻璃外罩依旧光洁如新，一看就是有被人好好呵护过的样子；
老赖抬头看了眼门匾上写着的“雁姐理发”，往下是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巴掌大小价目表，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店里飘出邓丽君甜蜜蜜的伴奏。
完全想象不出这曾是混□□的人开的店——这也太老派作风了。
理发店内面积不大，一眼望到头也就个十来平，却被各样式工具桌椅塞得满满当当：
墙上贴着的是上个世纪的港星发型海报，各种大卷，中分，平头透露着经济上行时期的精气神；
收银台后边确实贴了个有些格格不如的财神贴纸，大红贴纸上方挂了一副字画，如无意外写的应该是“海纳百川”吧。
至于是啥书法，老赖还真一时间说不上来，他对字画并不感兴趣；
零星遣词造句的天赋也全用在了写花边上，足够吃饭就好。
“你好！剪头还是刮脸？”
一位系着藏青色围布的阿姨从里间出来招呼客人，乍一看，眉眼竟有几分像姜晴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雁姐”。
不知不觉间，老赖竟自顾走入了理发店——很好，来都来了。
他对着镜子看了眼胡茬，有些嫌弃地点点头：
“都搞吧，最近都没空收拾。”跑长途盯梢真的太累了。
“哟，这胡子留得挺有型啊，确定全剃了？”雁姐笑眯眯地从抽屉拿出围布，朝老赖疯长的胡茬恭维了几句有的没的。
懒得分辨到底是夸张还是嘲讽，他两腿一蹬就躺在理发椅上开始听天由命：
“剃了剃了，眼不见为净。”
“好嘞~”
老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镜子里雁姐的倒影——别说，还真的挺像的；
他认人的还是蛮有一套，敢打包票说：若是姜晴妈妈能活到这个年纪估计差不多是这个模样。
不过，倒是一直没看见姜晴后爹，肖胜利露脸，看样子小小的理发店全是雁姐在独自打点。
“那字画不错。”老赖随口提了一句。
“我家老头子瞎写的，也就这样吧。能看！”雁姐笑得眼尾漾起细纹，一说起自家老头就骄傲难掩——
“是吧，他最近就爱研究这个。”
“……”得，爱写写画画说明情绪稳定。
老赖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调查过：
肖胜利这人大半辈子都在灰色行当里摸爬打滚，什么偏门营生都沾过手；
如今年纪大了，倒像是真遇上个能拴住心的人，这才在淮青稳定下来看似安安分分地开起了个小发廊。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雁姐得有多少金子才搞到一个肖胜利？
听着剃刀在皮革带上沙沙打磨声，老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冷不丁问了一句：
“孩子呢，常回来吗？”
“……”身后雁姐擦推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下老赖不安分上下活动的喉结：这人生面孔呢。
“年轻人嘛，总该出去闯闯世界。”她随口敷衍一句。
这句倒是不假，只是后来老赖再打听什么雁姐都随便糊弄没有在正经回答过；
昂起头，暴露出脖颈的老赖也终于学会了在剃刀闪着的冷光里沉默。
透过氤氲的热毛巾蒸汽，老赖看见明星海报的小角落里贴着一张旧照片：
七八岁留着妹妹头的姜晴穿着不合身的旧校服，站在游乐园门口怯生生地朝摄像机比耶；
有些褪色地旧照片被仔细塑封过，边角摩挲得发白。
看来真的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呢……
等老赖在淮青无所事事晃荡了整整一周后，那两人才终于在腻歪里姗姗来迟。真不愧是“度蜜月”。
“这才多少路程，怎么走的一个星期？！”
这一周时间，足以让老赖把整个淮青上下玩了个遍；
更别提淮青压根就不是什么旅游城市，所以第三天的时候他就直接摆烂没去理发店盯梢直接改在酒店睡大觉了。
意外地，两人回淮青的整个行程安排也很紧张，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姜晴把最重要的一项“回家找DVD”安排到了最后。
一踏上淮青的土地，姜晴就马不停蹄地拉着鳐鱼先后光顾了水果店，超市以及烟酒商行；
最后两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烟酒吃食敲开了陈心怡给的地址大门。
姜晴都想好了寒暄的话语以及陈心怡交代的问候，可在开门看到看门的居然是个文静的小男孩后，他还是沉默了。
等会？这又是什么情况——大姐头瞒着全世界未婚先孕了吗！
“诶呀！姜晴呀，好久不见呢！”
听到开门声赶来见客的陈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拉着姜晴就不肯撒手；
只留下抱着绘本的小男孩跟做苦力的鳐鱼大眼瞪小眼。
“管好你女朋友！抢我妈妈！”那小屁孩给鳐鱼翻了个白眼。
“你才是，管好你妈妈！抢我男朋友……”鳐鱼跟在小屁孩后面小声蛐蛐。
“啊！？”这世界上这么漂亮的短发哥哥！
“……”鳐鱼心想说这叫有眼不识泰山。
一番客套后，两人这才发现：这个来开门的小屁孩居然是陈心怡的亲，弟，弟——
鳐鱼震惊地拉了拉姜晴的衣角，只是他震惊的点在于：
这个小屁孩也实在是过于文静可爱，完全没有当初陈心怡小时候当大姐头那泼辣劲的万分之一。
遗传真的是一门很美妙的学问。
姜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味地往嘴里塞苹果块儿：
这对姐弟乍一看眉眼还是挺像的，起码很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味道；
只是陈心怡不爱回家的原因可算是知道了。
另一边的陈妈妈仍旧兴致勃勃地翻出旧相册说起两人的童年往事，仿佛姜晴才是这个家的第二个孩子那般……
“姐姐是不是讨厌我……才不回家？”临走前小屁孩拉过鳐鱼悄悄问道，顺手给他递了个橘子。
“那倒不是。”
要是真讨厌你的话，按照你姐的武力值这小屁孩完全活不到今天——鳐鱼可惜地摇摇头。
“你不爱吃橘子？”小屁孩转过身蹬蹬蹬跑回房间又拿来一个山竹：给！
“……”鳐鱼看着手里的山竹想了想：
“我还喜欢吃西瓜，你再给我变一个出来呗？”
“？！”
他还真的有——最后两人一人啃着一大片西瓜从陈心怡家走了出来。
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下午的家常与童年，不看陈阿姨的珍藏相册还不知道，小姜晴居然与大姐头有这么多的奇怪合照；
鳐鱼抱着那一大摞相册啧啧称奇，恨不得全部抱回南城欣赏。
傍晚的淮青浸在蜜色的光晕里，夕阳把第一小学围墙的爬山虎染成金红色；
老槐树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拉越长，像墨迹在斑驳的水泥地上缓缓晕开。
两人就这么抱着大西瓜一路晃荡到了从前的秘密基地——那小公园居然还活着；这里一草一木好像都是记忆里的样子，真是让人怀念啊。
远处传来谁家炒菜的滋啦声，空气里飘来宫保鸡丁的**香气，给鳐鱼馋的口水直流；
姜晴沉默着踢着小石子前进，那小石子正中不远处的易拉罐，垃圾罐子“哐当哐当”滚远惊起几只归巢的麻雀，扑棱棱地掠过晚霞满天的天空。
“对了！咱们去挖时间胶囊吧？”鳐鱼忽然想到些什么，亲亲热热地贴了上来。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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