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宝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受宠若惊，随即又陷入纠结。
客栈大堂里，眠眠望着大门的方向，又开始失神。
招财、润生和玄斑快速交流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一语不发。
影子精发不出声音，依旧在拼命磕头，但无妖看他，只有他的瞧不起的主人，看着他的目光里，怜悯渐生。
苏玉衡还在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面。
在人界不能吃的牛肉面，在朱雀门外的兴道坊能吃；
在人界不能治的伤，在兴道坊能治；
在人界时他以为的两情相悦，来了兴道坊后才知不过是哄他变得一无所有的娇颜面具。
早已不再是最开始的大口吃面模样，这会儿的他细细地品着这碗面，像是在品尝他过往那二十几年。
吃几根面，一片牛肉，喝一口汤。
便如人间岁月绵长，滋味浸润，一一品过。
“东家……”深吸一口气，进宝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它……它虽然偷东西不对，但他也算是为了帮朋友，心是好的。”
“嗯？！”招财麻溜地离他远了几步，像看傻子一样打量他。
“也算是有情有义。而且，他现在知道错了吧……”他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现在影子精从头到尾的磕头，都不是真的认错，而是想要为阿丑求得什么，甚至在他说完这番求情的话之后，影子精都不愿意配合他装一下认错。
影子精剧烈扭动着，明显对他的求情极为不满！
“看吧。烂好心。人家根本不领情。”招财嗤笑着。
眠眠却觉得很有趣，唇角弯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哦？既然知道错了，那为何不回到你身边？只要他是你的影子，而不是影子精，那一切的承负，就都落到了你身上，与他全无干系。”
进宝双肩一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抱住双臂：“不……大可不必……”
这影子精的心就不向着他，还会为了别人去偷东西，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为了别人来坑自己，把它养在身边，是怕自己嫌命长？！
就在这时，客栈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怯怯地站在门外，那张脸上用墨条画就了清晰的五官，眼睛一边大一边小，眉毛一边粗一边细，耳朵一边高一边低，就连嘴唇，也是一边厚一边薄。
随着他把门推开，大堂中的烛光照出去，把他的矮胖又瑟缩的影子微微拉长，也还是与他七尺身高并不相符。
影子精瞬间不动了，抬着头，“脸”朝向阿丑的方向，似在“看”他。
“请问……”阿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砾磨过。
他跨不进客栈的门槛，只在门口茫然发问：“这……这是哪里？我是谁？你们……又是谁？”
他的目光扫过眠眠几位，没有任何的熟悉感，倒是本能地从心底生出一些畏惧。
明明这些都是不大的少年少女，不似权贵……
“这里是妖精客栈，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招财走到门口，“走吧，不要让我动手。”
她眼中红光一闪，吓得阿丑跌坐在地，以手当腿，连连往后爬了几步。
随着客栈大门再次被关上，影子精停止了挣扎，静静地瘫在地上，仿佛一滩绝望的死水。
“是你让他找过来的？”眠眠蹲下身，好奇地打量影子精，“你努力给他指了条路，让他过来求我帮他，可是，他已经忘了你呢。”
影子精茫然无措，下意识想要躲进阴影中去，可他被墨线缠住，逃脱不得。
静静地看了影子精片刻，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进宝，眠眠忽地抬手。
指尖金光一闪，束缚着影子精的墨线瞬间消散无踪。
“你走吧。”眠眠的决定，让大堂中的诸位都震惊了。
苏玉衡正准备喝最后一口汤，偏过头朝他们的方向笑了一下。
招财几位虽有异议，但他们并没有要表达出来的意思。
影子精怔了又怔，显然不太相信自己能被放走。
“不走？”眠眠笑了一笑，慵懒地坐回椅子里，居高临下的瞥向他，“若是不走，我收了你所有法力、修为，让你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安安心心做一个忠实的影子，如何？”
招财拍手叫好：“好好好！对对对！这样既惩罚了影子精，又不会伤到进宝那个二傻子！”
好什么好？对什么对？
影子精立马支棱起来，一头钻进阴影中，不见了身影。
眠眠收了笑：“玄斑，你跟去瞧瞧。别让他察觉。”
玄斑神色一紧，转身便追了出去。
招财猛然醒悟：“东家，你是觉得这影子精会去想别的办法救阿丑，可能……”
“嗯。”眠眠颔首，“影子突然成精，矮子戏的伶人失了双腿，纸片人的伶人成了纸片，还有这位书生……”
她瞥一眼苏玉衡，见他碗中汤已见底，连葱花都未浪费，不由得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这一切，都由千灯会而起，只怕不是偶然。”
将最后一口汤喝进嘴中，苏玉衡起身动了动自己的双手，双手用力交握，作揖：“在下自诩满腹圣贤书，心智清明，却被人玩弄于鼓掌中，有辱圣人贤名。在下，愿为诸位领路，去瞧瞧千灯会下的光怪陆离。”
招财好笑：“你不是说人世间没有怪力乱神之事？”
“惭愧惭愧……”苏玉衡羞红了脸，“不信，所以先前即便瞧见了，也不会往这些方面想。如今，在下已经知错……”
眠眠轻笑着：“倒也没错，各界划疆而治，凡人界本不该受扰。出了兴道坊，你也不得与旁人提及兴道坊中的神通，免得乱了人世间秩序。我本不该把你牵扯入这件事中，只祝你此去心无挂碍，前程似锦便是，但你与旁人不同，此事又关系重大……罢了……”
眼见苏玉衡不解，她不给他问出来的机会：“润生，你随他去。”
等他们走出客栈大门，眠眠才偏头看向空荡荡的楼梯：“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文尘呵呵笑着，背着手迈着外八步从楼梯上踏下来：“我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有神通，却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神通。”
“我已经许多日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了。”走到楼下，他把藏在身后的空碗放于桌上，“我斗胆，问一问，若我没来这里，不与你做这场交易，我会如何？”
眠眠目光微闪，看在他珍爱食物的份儿上，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不出一月，你将彻底失了人气，成为真正的纸片人。”
“啊……”文尘震惊地颤动着瞳仁，“果然如此……原来如此……”
看他似早有猜想的样子，眠眠更好奇了，托着腮瞧他，等着他的下文。
很快，文尘回神，朝眠眠拱手：“这般说来，这桩交易我稳赚不赔，老板娘大恩大德，文尘没齿难忘，还请老板娘派一位得力人手，随我去千灯会。”
“是要的。”眠眠点着头看向招财。
“东家早就同我说了，你必然是不会好好在客栈里待着的，若是要出门，便让我陪同，免得再着了道，坏了交易。”招财骄傲地扬起下巴，却又不舍眠眠，反复叮嘱进宝，“在客栈中，一定要小心伺候着，莫再乱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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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处置影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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