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骐山离京城路途遥远,禹闻采觉得自己的记忆有所缺失,四年来的周遭的变化竟大的出乎人意料。纵使自己有匹小红马,到达京城已是半月之后了。
禹闻采此刻站在城楼外,却不感到欣喜。他有点发悚,对要到来的一切感到不知所措,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冒出来的身份显赫的父母,明明几年前还是玉骐山的一个普通弟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禹闻采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突然对自己有点陌生。四年了,真的还是他吗?随即摇了摇头,当下应该先找到候府,才能搞明白这一切的源头。
牵马进城的时候,禹闻采有些茫然,京城与自己记忆中的太不一样,而且当时并没有镇北候这号人,应该是这两年刚升上来的,这让他有些难找。
禹闻采来到一家茶馆,刚准备坐下喝口茶,一旁的说书先生便摇头晃脑的开始了今日评书:
“话说,这镇北候当年还是个小兵时,便骁勇善战,与阇梨国的第一场恶战便取得了十九个人头,得到了大将军宇文远的赏识。从那以后,镇北候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不但在战场百战百胜,生活中也是春风得意。众人皆知,镇北候娶得了京城第一美人陈晚清,不久后便共育二子,一位是禹文卓,另一位便是这禹闻采了,可谓阖家幸福。可当时有个算命先生卜了一封,说二子中一子为巨鱼,另一子为麒麟,巨鱼一生虽作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胜在平安顺遂,而这麒麟嘛……”
说书先生不说了,有意吊着大家的胃口,禹闻采急于知道,当即扔了一锭银子上去,说书先生见钱便喜笑颜开,也不再卖关子,"而这麒麟命运多曲折。镇北候毕竟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功名,自然是不信这一套的。可从那以后,这禹小公子当真是祸事不断,甚至有一次险些丢了性命。镇北候爱子心切,心想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得保下来。据说当时有个老道先生给镇北候指了条明路,而这条明路就在这玉骐山上。”
说书先生顿了一下,喝了口茶,又继续道:“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无人知晓了,总归这禹小公子总算平安长到了十八岁。但不幸的是,这小公子虽学了一身除妖的本事,可四年前在一次围猎中走失了,据说是在玉骐山那片,而这玉骐山众人也都知道,自百年前!便是恶煞之地,只能进不能出,纵使镇北候动用所有人力也无津于事,可想而知,这禹小公子恐怕凶多吉少了。”
众人听闻都不屑一顾,"唉,霍瞎子,能不能说点人不知道的,这点事儿早就听烂了。”
禹闻采也在心中暗暗编排着说书先生,什么百年前,凶煞之地啊!这说书先生简直是在天方夜谭,若是白玉鉴那老先生还活着,知道了还了得!
“但是,”霍瞎子一拍板子将众人都吓了一跳,把禹闻采的思绪也拉了回来,“我最近有观天象,这禹小公子恐怕是回来啦!”
屋内一片安静后终于有人笑出了声,“哈哈哈,霍瞎子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了,要不要我告诉你,你是个瞎子。”此话一出,众人更是笑倒了一片。
"不要笑!说不定,这禹小公子就在你我中间。”说完,霍瞎子还拿折扇重重一指,目标明确地指向了某个方向。
被指到的禹闻采显些一口茶水喷出来,敢情这说书先生还是个算命的。这霍瞎子虽说是个瞎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禹闻采总觉得黑眼镜后面的有一束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整个茶馆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盯着禹闻采被盯得心里发毛。屋子里静的出奇,他尴尬地举起了手,挥了挥,
“大家好呀……”
一个茶碗掉落在地面上的瓷裂声宣告了这场闹剧的开始,“哎,不是,这长得真有点像啊!”一个路过猎户笑着打着哈哈。可这一句话可不得了!毕竟当时镇北候为了找到爱子,那寻人榜真搞得满天飞,而且赏金大的令人咂舌。一时间,不但京城的人记住了禹闻采的模样,甚至达到了九州人尽知的状况。
禹闻采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他额间的那一抹朱砂痣,仿佛只要有一个人一声令下,就会立即把他缉拿归案,那时怕不是要争个天翻地覆啊!禹闻采心道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只见禹闻采一把迷迭散散出,整个茶馆顿时乌烟瘴气,不过几秒钟,等众人回过神来时,禹闻采早已不见踪影。
禹闻采在各个店铺的屋檐上麻利地窜梭着,影子紧跟在他身后。过了几条街后,禹闻采终于停了下来,落在一条胡同里。
“好险!”禹闻采虽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没歇着,正在绑后脑勺略有松动的马尾。甩了甩脑袋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禹小公子,这是要去哪啊?”
一扭头,刚才那个说书先生赫然站在自己身后,禹闻采一脸不悦,敢情你跟踪我啊!
禹闻采看到他也一把年纪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想走开,嘴里还不忘说道:“离我远点。”
可刚转过身,便感觉道一阵天旋地转,想要拔腰间的佩刀,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晕过去了。
“哼,老朽打不过你,对付你这种毛皮小子,使点阴招绰绰有余了。”
随即,背着身挥了挥手。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巷口,转眼间便冒出两名身高八尺的大汉,他们把禹闻采从地上捞起来,一左一右地架着他,把他塞进巷口的一座轿子里,便大摇大摆地朝候府走去。
禹闻采作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缉妖师,可他没在缉妖,反而在保护一只麒麟兽。麒麟浑身是血,自己身上也没好到哪去,血混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的。
他踉跄地带麒麟走到了瑶池,瑶池水烈腐蚀着他的小腿,可对这麒麟却没有影响。麒麟的眼被神箭刺瞎了,两个血窟窿正冒着血,可禹闻采觉得麒麟一定是在哭的。
禹闻采气息难平地带他走到瑶池中间的台面上,在麒麟面前,捧着他硕大的头颅。抵着麒麟的额心,告诉他:“别哭……”
梦到这里就醒了,禹闻采记得这麒麟最后好像幻化成了人形,可自己总是看不清他的模样。
禹闻采觉得很不舒服,虽然是个梦,但梦中自己应该很是悲伤,已经影响到现实中的自己了,他觉得自己此刻喘不过气。事实上,也的确喘不过来了。
在这狭小的轿子中,自己又被绑住了手脚,根本动弹不得。禹闻采认为自己的胸口简直要爆炸,想自己潇洒一世,最后竟死得如此憋屈,真是很不甘心……
在禹闻采觉得自己就要去见阎王爷的时候,轿子上的锁忽然被打开了,日光照了进来,此人背对着日光,禹闻采看不清她的脸脸,但在最后也确定听到了她坚定的声音:“小禹!”
陈夫人刚听下人来通传有人找到了禹闻采时,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波澜。这些年,为了那黄金万两,有数不清滥于充数的人去践踏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刚开始时,还有人告诉她一定能找到,后来时间久了,竟有人开始劝她节哀。无一例外,那些人全都被陈夫人拿着棒槌赶出了候府。
"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让我儿回家!″这句话陈夫人说了不止一遍,到后来仿佛不再是为了告诫下人,而是在安慰自己了。
陈夫人其实并不信一个说书先生能找到禹闻采,可总归是心存侥幸。万一呢?万一就是小禹呢?所以当霍瞎子打开轿锁时,陈夫人内心还是存一丝期待,当看到轿内之人被绑住手脚在地上仿佛已经没有了气息,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霍瞎子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不敢出声。府里的下人皆是惊呼一片,陈夫人一眼便认出了禹闻采,喊道:“小禹!”紧接着,自己也不醒人事了……
禹闻采醒时已是日落之后了,可屋子里头灯火通明。禹闻采缓慢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妇人衣着华贵,此时正握着自己的手低头坐在榻边小声哭泣。
她哭得很小声,很隐忍,仿佛怕打扰到禹闻采休息,可又很连绵,像是在诉说无尽的思念。
禹闻采想开口安慰她,让她别哭了。可一张嘴,发出的声音却似在拉风箱般:“嗬……”
听到声音的陈夫人脑袋一顿,紧接着猛然抬头,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儿啊,你去哪了啊!都怪为娘没照顾好你。”一边说着还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好像犯了什么十恶不敕的大罪一般。
禹闻采最近情绪起伏得太大,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着陈夫人。陈夫人一愣,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有娘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陈夫人摸着禹闻采的头久久不舍放下。
禹闻采心里五味杂尘,他之前没有家,也没有娘,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如今陈夫人强烈的母爱冲激着他的感官,让他很想哭,但自己又是个別扭的人,如论如何也叫不出这声"娘”。
最后也只能说一句:别哭。“
听到禹闻采说话,陈夫人立即用手背摸了眼泪,也不顾身旁丫鬟递过来的帕子。
“哎,娘不哭,小禹回来了,娘该笑,小禹回来了,娘太高兴了!”可说着说着,又有泪滴到了禹闻采的手背。
禹闻采如今真的很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陈夫人看禹闻采脸色不好,便说让禹闻采好好休息一晚,自己已经命人去传信给镇守边关的父亲和兄长了,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后便能见到。
说好的回房休息,可等到次日清晨,禹闻采一夜醒来,却发现陈夫人正守在床帏外睡着了。
陈夫人察觉到床帏的掀动,便也睁开了眼。她看起来晚上休息的并不好,略显疲态的眼睛紧紧盯着禹闻采,仿佛一不留意,禹闻采又会消失了。
禹闻采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我有点饿了。”从被那个霍瞎子迷晕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呢。
陈夫人当即让下人上了一桌子的菜肴,像是提前准备好的。“小禹,多吃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陈夫人不吃,一直在给禹闻采夹菜。禹闻采吃得不亦乐乎,却又不免感到奇怪,这些果真都是自己爱吃的,可陈夫人又从何知道?但自己又确实不是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禹闻采边吃边想,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陈夫人问道:“禹儿心中想什么呢?是不合味口吗?”
禹闻采回过神来,忙将嘴里的饭咽下去,“那个……我是四年前在玉骐山走丢的?”
“是啊,禹儿。”陈夫人一提到这茌儿就显得有些激动,“禹儿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走了四年?”
“……”禹闻采有些语塞,难不成告诉她自己在玉骐山睡了四年?索性略过这个话题,反问道:“那现在的皇帝是?”
禹闻采试探性地问道,他不确定曲文远是否谋权成功没有,这四年内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害怕陈夫人告诉她是,可又害怕不是。
“曲家曲江舟。”
禹闻采觉得不妙,他自小与曲文远相识,却从不知道曲家还有这一号人,不免看急起来,“那曲文远呢?”
陈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迟疑了一番,却道出了让禹闻采五雷聂顶的话,
“禹儿怎么会想到百年前的人呢?那可是曲家的先祖啊。”
陈夫人语气轻轻的,却像惊雷一样在禹闻采这儿炸开,
百年前,百年前……
禹闻采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几刻钟前陈夫人的这句话。”百年前,百年前,怪不得那说书先生说是百年之前,可为什么是一百年前?自己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一百年之后?
几刻钟前,他还没等陈夫人反应过来,便冲出了候府,只听到陈夫人在后面着急地呼喊声。等到了城门外时,候府下人已然要追上来了,禹闻采不得已捏了个盾地符,这个法符自他醒来就想用却不敢用,太损耗心神,自己醒时又灵脉受损。
可是眼下却不得已了,不是担心身后的那些家仆追上来,而是禹闻采急于回到玉骐山下,找到那对夫妻,或许只有他们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
禹闻采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骗自己,春和四年明明已是百年之前了,为什么要骗自己睡了四年,为什么恰好是四年?是为了帮助自己适应禹小公子的身份吗?
到玉骐山下时,不过数秒。禹闻采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站立,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抬眼,面前的小店不似之前那般虽破旧但整洁,入眼倒像是间鬼屋。走进去灰尘乱飞,看上去荒废了很久,哪里还有什么人!
“靠!”禹闻采撑着吱呀乱叫的门边,爆了一句粗口,有种被人耍了的气恼。
他体力不支地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热烈而荒凉。
禹闻采忽然笑了起来,嘴上的余血没擦干净,像是个恶鬼。
“反正自己还没死,老天还是待自己不薄。”他禹闻采就不信搞不明白这点破事了。
禹闻采咬牙站起身来,一步一瘸地向京城走去,深入百年之后的变局之中。
小禹晕倒前,双手伸向天空,怒吼道:“茶里有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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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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