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白天还热闹非凡的皇宫,眼下空荡荡的,夜风吹过来,挂于屋檐下的檐马发出“泠泠”的声音,如空灵一般。
禹闻采身上的毫毛炸起,他和李无忧蹲在房檐上,看着下方巡逻的夜卫一拨一拨地过去,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皇城内置燏明镜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这燏明镜是上古时期的宝物,它折射出来的光线在中央汇聚,形成一个保护罩。即防外来入侵之人,也杜绝了皇城之人使用仙术,所以他和李无忧进来只能全凭真功夫。
待得夜卫走远之后,禹闻采麻利地翻到了屋檐另一侧,向前一个飞跃就跳到了另一座屋檐。紧接着,李无忧也跟过来了。
二人很是默契,李无忧指路,禹闻了采开路,一前一后地在各个屋檐来回翻动,像是两只黑猫。
据李无忧说,那位大祭祀休息于曲鸢阁之中。曲鸢阁禹闻采是知道的,百余年来。无论改朝换代,新君都不动它,它一直位于皇宫阳气最重的南角。
曲鸢阁置在一个小形的圜丘坛内部,据说契合先天八卦的至阳方位。与普通圜丘坛不同的是,这个圜丘坛外面的围墙及高,抵两个城墙高了。
这让禹闻采有些头疼,这里不能使用仙术,光靠轻功,他上不去啊!
李无忧看傻子似地盯着他,抛给他一个飞爪。禹闻采许久未用,拿在手里甩了两圈,找了找感觉,便描准外围的一根石柱飞了过去。
李无忧这个飞爪是改良过的,飞爪抓牢后,会急剧收绳带着下面的人飞上去。察觉到抓牢后,禹闻采示意李天忧自己先上去看着情况,手回扯一下,便随绳子离开了房檐。
正当禹闻采要到达柱子那时,外层的围墙竟开始转动了起来。飞爪随柱子转动,可绳子拉得太快,禹闻采服看就要撞上柱子,连忙护住头部转了个方向。这一转是避开了柱子,可又有了更大的麻烦,冲击力过大使禹闻采直接穿过了外围,掉到了里面。
禹闻采的反应力足够快,几乎是才冲出去,就反应过来,抓牢收紧绳子。可人自由下落的过快,等禹闻采稳住了身形,已经落下一半高度了。他稳了稳呼吸,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曲鸢阁正门有两人阇梨人在看守。自己如今身处侧边,离正门有一些距离,如论如何走正门都行不通了。
曲鸢阁是圆形的,墙面上布了十二个巨大的槛窗,槛窗上有密密麻麻的镂空花纹,花纹各不相同。曲鸢阁一个时辰转动一次,会改变面向月亮或太阳的窗面,日光或月光透过窗户映射出不同的花纹,用来汲取天地之灵气,而这十二扇槛窗则被称为曲鸢阁十二时辰。
禹闻采这一落,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子时窗面的斜上方,槛窗外面有一片空地,他估摸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便松了飞手,跃了过去。
到了台面的时候,禹闻采走近那片镂空花纹,以前总听说书先生提及,自己却从未见过,如今仔细一瞧,好吧,并没有什么奇妙之处。
禹闻采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都没有发现可以打开的锁扣,难不成真是完整刻上去的,上哪找那么大一块木材啊?
禹闻采双手覆上那花纹,想看着能不能推开,哪成想刚一覆上,就觉得窗面后有一双手与自己掌心相对,紧接着一陈天旋地转,禹闻采竟好像一段虚影被那人拉了进来。
禹闻采惊了一跳,立马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栽了进去,眼看脸部就要着地,身后那人又拎着他的后领轻飘飘地将他提了起来。
还未站稳,禹闻采便立马反手劈向那人脖颈,那人将身形轻轻一侧便躲过去了,紧接着便一个后滑步滑向曲鸢阁中央了,置于中央的映有七芒星的祭台上。
周遭一片昏暗,只有中央的七芒星发出微弱的光芒,让禹闻采看清了那人的外貌。此人身量很高,四肢修长,像是一个青年,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篷上依稀印有七芒星的图案,帽子将青年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看起来神秘莫测。
禹闻采见此人也未想伤自己,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禹闻采已经大抵知道他是谁了,现如今独在这曲鸢阁中,且身上带有阇梨国特有信香的,怕是只有那位大祭祀了。
那人并没有说话,禹闻采戚眉,抬脚便走了过去,就听见那人冷冷道:“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此人声线极冷却没有不耐烦,禹闻采觉得自己可以再坚持一下,他很想见见祭祀的真面目。
“不了吧,祭祀大人,你也知道小人是为何事而来的吧?”禹闻采一边说着,一边靠近。
禹闻采定在大祭祀面前,讨好般地笑了一下。结果下一秒,便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何了大祭祀的兜帽,刚要摸上掀开斗篷,祭祀却好像料到了他的动作,反身一转,伸手便扯住了禹闻采的胳膊。
好,又是一场恶战!
禹闻采身形很灵活,他并不想伤大祭祀,毕竟还有事求他。大祭祀的招术就很奇怪了,从招势看出来他并不想与禹闻采过招,甚至在禹闻采的手掌好几次擦过他的脸,他也没有攻击,一直在躲闪。
禹闻采觉得大祭祀表面像是在隐藏实力,实则并不想让自己看出他的招势。
可禹闻采步步紧逼,大祭祀并没有全心全意地去招架他,很快便落了下风……
禹闻采轻功练得好,只见他假动作就要飞踢,可转身一个翻跃跳到了横梁上,趁那人愣神的功夫,便又飞身下去,使了个横踢。
可才使完这招,禹闻采就后悔了,因为此人的预判了他的动作,侧身闪过后,抬手便要抓住他的小臂把他扔出去。
完了!要摔跤了,看这状况应该还是个狗吃屎,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可那人并没有将他扔出去,反倒顺着他的力量将禹闻采的身形稳了下去。禹闻采看他注意力有所分散,竟十分不仁义地将那人兜帽拉了下来。
大祭祀慌张地便要闪退到身后阴暗之中,可已经晚了。禹闻采笑:“怕什么?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好巧不巧,曲鸢阁竟又开始转动,月光照到了二人面前的这一扇槛窗,也照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他
禹闻采有一瞬间心脏是骤停的,可惊讶过后就只剩下了厌恶,禹闻采闭了闭眼睛,明白了这人为何一直不敢出招势,原来是太熟悉了,怕被认出来啊。
他一个转身就要离开,仿佛多待一秒就会被鬼缠上身。
却听到身后之人留他:“等等……”
禹闻采顿了一下,闭上眼,攥紧了拳,未等那人把话说完,就着急打断:“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聊的!谭清疑!”
谭清疑叫他吼地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嘴里还是执意道:“当年之事,我有话要说……”
禹闻采觉得搞笑,这么多年了,当初死活蹦不出一句话去解释,怎么偏偏现在有这么多话要说。怎么!一百年了!终于编出了个像样的假话了吗?
禹闻采不想听,双手捂住耳朵,把头埋在衣领中,像个驼鸟一样,即使是这样,也没停下脚步。
谭清疑见禹闻采如此绝决,一百年了,还是不肯原谅吗?转而又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是,换谁也不会原谅吧。
可他并不想就此别过,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没有了神伤,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冷静至极的眼眸,“你可知天劫并没有结束,当初天神女娲的压制只是暂时的,眼下死局还需棋女来解。”
禹闻采听到这儿猛然顿住了脚步,留给谭清疑的是一个落魂的背影。谭清疑见禹闻采似乎有所动摇,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而话吗?”
“你还记得我师父吗?“禹闻采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不禁鼻头酸了,头也不回地说:
“我为我师父而活。”
禹闻采这次并没有从槛窗离开,他径直向正门走去,门外看守的阇梨人见状立马拿长戟拦住了他,转头看向谭清疑,只见谭清疑无奈地摆了摆手,便任由禹闻采去了。
禹闻采刚出圜丘坛外门,就听到了一阵口哨声。一抬头,发现李无忧蹲在屋檐上盯着他,正招手示意他快上来。
待禹闻采上去之后,李无忧小声道:“吓死我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闯进去了!”说着用手比划着“嗖”的一下。
两人并排在屋檐上猫着身走着,李无忧很想问禹闻采发生了什么,事情搞清楚了吗,可禹闻采一副暗然神伤的样子,让她不好开口。
禹闻采这副模样,让她想起了百年之年。百年前,最后的那段时光里,禹闻采总是不开心。
分别之际,李无忧拍了拍禹闻采的肩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没事,小禹,有阿姐在呢!”
禹闻采挤出来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无忧看着很是难受,可他又不愿说,是啊,有些事儿,总得自己消化。
等李无忧走后,禹闻采也往候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脑袋空荡荡的。等来到了候府附近,看到府外看守的下人,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胡乱抓了抓头发,向四周望去,描到了他那日醒来身处的角落,便走了过去,一个人面着墙壁蹲在那里,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了。
蹲下去的时候,腰间的一个硬物咯到了他。打眼一看,禹闻采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绪,把头埋在双臂之中,无声流泪。
在禹闻采朦胧的泪眼中,我们得以看到,那是一把弹弓。弹弓应该有些年头了,吸汗带已经泛黄,桑拓木的材质已经有略微开裂了,可就是这样一把弹弓禹闻采随身携带了一百多年。
“闻采,你看好了,手握弹弓时,弓架
要垂直于地面,一只手捏住皮兜两侧,要稳住,然后贴脸描准。”
随即,“嗖!”地一声,瓶子碎了,幻象也碎了。
“师父……”禹闻采难以抑制住哭泣哽咽道。
与百年之前的禹闻采重合,:“师父……”
禹闻采头发凌乱,脸上尽是泥污,如今已是干了贴在脸上,衣着也并不干净,混杂着泥污和血污的颜色。
他双手微微颤抖,嘴也止不住地哆嗦着,跪坐在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面前。
老者很干瘦,手指已经干枯了,禹闻采双指哆嗦着试探着老者的鼻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在禹闻采指间萦绕。
禹闻采的瞳孔微微扩大,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立马抬头望向七芒星台外的男人,男人站在那里,背佝偻着,透着七芒星微微发出的亮光,隐约能看到头上有两根麒麟角。
禹闻采踉跄地跑到了男人身前,几乎是跪在了他的面前,不停地磕头,
“谭清疑,我知道你是神兽麒麟,你有麒麟珠……”
“能不能救救我师父?”少年的声音很是哽咽,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急促感。
谭清疑看到这一幕很是心痛,为什么要跪呢?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扶你起了。
禹闻采没听到谭清疑回答,以为他不愿。忙接着说:“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禹闻采抬起头,神色紧张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着渴望。可是谭清疑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道:“禹闻采,我帮不了你了。”
我没有麒麟珠了……
接着,在禹闻采的注视下,谭清疑决然地转身,佝偻着身形,一瘸一拐消失在了禹闻采的视线之中。
谭清疑才走出没两步,就听见后面的山洞里禹闻采嘶心裂肺的哭喊声。
谭清疑再也支撑不住了,佝偻的身形慢慢被残阳吞噬,倒在了地上。
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划破了长空,“师父!”
树林里的飞鸟被惊得飞起了一片,像一把长剑一样划破了天际,拉开了新的故事。从此也开始了两人新的人生,从此仙途漫漫,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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