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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落-封谷

【一】

谷雨才过,药王谷的雨却像忘了时辰,淅淅沥沥落了三日。

雨丝缠在老梨树的枝桠上,又顺着青瓦滴落,打在檐下的石阶,叮咚作响,仿佛替谁数着所剩无几的呼吸——可那声音并不哀戚,倒像顽童敲着木鱼,非要催屋里的人赶紧醒来。

屋里,油灯豆大的火苗被风推得东倒西歪,却固执地不肯熄灭。灯旁是一张梨木榻,榻上躺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

老人姓谢,单名一个“迟”字,江湖人称“迟一针”。他此刻面色安详,像正做一场长梦,梦里有数不尽的山花与酒。

榻前跪着十六岁的沈山茶。她今日穿了一件新裁的春衫,衫子是师父的旧帐改的,靛蓝底上绣着白茶花,针脚细密,像把岁月都缝了进去。

她指尖搭在师父腕上,半晌未说话。她鼻头红红的,却又轻轻“嘿”了一声:“师父,您这脉象可太偷懒了,跟屋后那条懒蛇似的,动不动就要冬眠。”

老人睁眼,眼底是一泓温水般的慈爱。

“小丫头,嘴还是那么损。”他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把出来了吗?”

“可是死脉......”

“死就死吧。”老人笑得露出仅剩的三颗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够了。”

他抬手,指向床头那只乌木小抽屉。抽屉吱呀一声被拉开,里头躺着一株干枯的草,叶片蜷缩,颜色褐中透紫——忘忧草。

“拿去吧。“

“这可是,忘忧草?”

“它可使人忘忧,亦可解万毒,它的用处你将来自会知道。”老人顿了顿,”我救过无数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心,更救不了……”他忽然打住,像想起什么旧笑话,自己先乐了,“救不了隔壁李婶的鸡——那鸡吃了我的附子理中丸,拉了三天下不了蛋。”

沈山茶“噗嗤”笑出声,泪珠却滚下来,砸在忘忧草上,草叶竟微微舒展,像伸了个懒腰。

老人把草放在她掌心,指尖掠过她的脉门,像最后一次教她认脉,又像在数她往后还有多少次心跳。

“医者仁心,仁字当先。我死后,你下山去。谷外虽苦,却有人等着被治,也有人等着治你。”

“治我?”沈山茶眨眨眼,“我又没病。”

“小丫头片子,你病得不轻。”老人咳笑两声,“你怕黑、怕打雷、怕苦药,还怕师父不在。”

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屋里骤然安静,只剩雨声。

沈山茶把忘忧草别在耳后,像别一朵山茶花。

“师父,您放心。”她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下山去,先把怕苦药的毛病治好——喝最苦的药,吃最甜的糖。”

【二】

师父的手在她掌心一点点凉了。

沈山茶跪到双膝发麻,才轻轻替老人掖好被角,像怕他着凉。

她起身时,膝盖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老木门被风推开,又像谁在偷偷鼓掌。

雨停了,天却更暗。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潮湿的风卷着梨花香涌进来。天边残月如钩,照见谷中万株山茶,花瓣被雨水洗得发亮,红得像新燃的火。

沈山茶忽然想起第一次被师父捡到的那个夜晚。

那是十六年前的惊蛰。

雷声滚过群山,雨点砸得山茶枝叶噼啪作响。

师父提着一盏风灯在山后采药,灯焰在雨里摇晃,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他在后山石缝里发现一团破布,布中婴儿小脸通红,哭声却细弱——像刚出生的小猫,嗓子被雨水泡软了。

婴儿襁褓里插着半截桃木签,上面草草刻着“女”字。

师父抱她回谷,灯焰映着婴儿湿漉漉的眼睛,像两颗黑曜石。

次日雨霁,第一缕晨光穿过窗棂,落在床头的山茶花上,花瓣红得耀眼。

“山遮云影,色沉如墨,变叫沈山茶吧。”

【三】

从那以后,药王谷多了一串小脚丫的脚印。

师父用竹片削成小小药碾,让她推着玩,碾槽里滚的不是药,而是晒干的野山楂,碾碎了泡水喝,酸得她龇牙咧嘴。

用山药泥捏成小兔子,哄她喝苦药——药碗里漂着一只“兔子”,她便咕咚咕咚喝下去,再咂咂嘴:“兔子太苦,下次捏只甜的。”

她三岁认药,五岁背方,七岁便能分辨三百六十味草药。

师父给她穿男孩子的衣裳,袖口宽大,便于藏针;头发束成小髻,用一根木簪固定。

那木簪是师父用梨枝削的,簪头雕了朵小小的山茶花,戴久了,竟渗出淡淡的梨香。

【四】

药王谷的四季,像师父那只被火烤得发黑的砂锅,咕嘟咕嘟,一年一年炖着同样的汤,却总能在最寡淡的日子里炖出新滋味。

第一声雷滚过屋脊时,师父已经蹲在茶垄里。

“山茶,别赖床,再睡下去,芽尖就老成扫帚了。”

沈山茶顶着一头炸毛冲出来,衣带还拖在身后,像条小尾巴。师父把刚采的明前茶摊在掌心,嫩叶上还沾着夜雨,像一排刚睡醒的绿耳朵。

“茶如人,经焙火才出真味。”他说。

“那我要做坏茶,苦得你直吐舌头。”她故意顶嘴。

师父大笑,笑声惊飞两只斑鸠。那天午后,他把小泥炉搬到梨树下,教她亲手炒青。锅温太高,茶叶一倒进去就噼啪乱爆,她吓得往后跳,一屁股坐在晒干的紫苏上,满院子都是辛香。师父没骂她,只是用木铲敲敲锅沿:“别躲,让叶子听听你的心跳。”

她红着脸凑过去,果然,茶叶在锅里转得温柔了,像被谁哄顺了毛。炒完茶,师父把第一泡递给她。她苦得直皱鼻子,却舍不得吐,囫囵咽下,舌尖竟慢慢生出回甘。

“记住了,苦是药,也是路。”师父揉揉她的脑袋,“路得自己走,苦得自己尝。”

蝉声最稠的时候,院子成了草药的晒场。

甘草铺成金毯,薄荷绿得晃眼,苍术像一把把微型狼牙棒排得整整齐齐。沈山茶光着脚丫在药材里跑来跑去,脚底被甘草扎得发痒,便咯咯笑着扑进师父的影子里。

“再闹,晒不干,冬天喝西北风去。”师父嘴上凶,手里却给她扇风——一把破蒲扇,扇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鲤鱼,扇骨还缺两根,是去年她偷偷掰下来当剑使的。

午后最热,师父把竹榻搬到金银花架下,逼她午睡。她睡不着,数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师父脸上的光斑。数着数着,发现师父眼角也有光斑,原来是汗。

“师父,你为什么不怕热?”

“我怕啊。”师父闭着眼睛笑,“可我若也喊热,谁来给你熬酸梅汤?”

话音未落,他真起身去了灶房。铜锅咕嘟咕嘟,乌梅、山楂、桂花糖,酸香一路爬到她鼻子里。她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喝,汗珠顺着下巴滴进碗里,师父用袖子给她擦:“慢点,没人抢。”

那天傍晚,天边烧起火烧云。师父忽然说:“山茶,你看那云像什么?”

“像……像一碗打翻的酸梅汤。”

师父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打翻脚边的苍术筐。

下山的路被柿子染得通红。

师徒俩背着药箱,像两只移动的草药垛。沈山茶第一次见那么多人,吓得揪住师父后襟,只露出一双眼睛。

集市尽头,一位老妪喘得像破风箱。师父蹲下诊脉,她躲在背后偷看。师父从药箱里摸出三粒黑色小丸,让老妪含在舌下。不过片刻,老妪脸色转红,竟能直起身来作揖。

“小神医!”周围人喊。

沈山茶吓得往后缩,师父却把她往前推:“去,收诊金。”

诊金是一篮脆柿,红得透亮。老妪硬要塞给她两个煮熟的鸡蛋,她一手鸡蛋一手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谷路上,师父故意走慢,让她在前面蹦蹦跳跳。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株会走路的山药藤。

“师父,他们为什么笑?”

“因为你把鸡蛋当陀螺转,蛋黄都快摇散了。”

她吐了吐舌头,却听师父轻声补一句:“也因为他们高兴。人高兴的时候,就想笑。”

那天夜里,师徒俩在院中点起松明火。火光照着新收的脆柿,照着师父的侧脸,也照着她心里一颗小小的、发热的东西。她忽然明白,师父带她下山,看的不是病,是人。

雪把药王谷裹成一只大白馒头。

炉火终日不熄,砂锅里炖着当归生姜羊肉汤,咕嘟咕嘟,像谷里唯一会说话的活物。

师父在火边温酒,锡壶里是他自酿的梨花白。沈山茶趴在桌沿写作业——师父逼她背《伤寒论》,错一个字,罚抄三遍。

“师父,‘桂枝三两去皮’为什么要去皮?”

“皮燥,留之碍胃。”

“那‘芍药三两’为什么不削皮?”

“皮敛,留之护阴。”

她咬着笔头,忽然发现师父的袖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补丁叠补丁的里衣。

“等我长大,给你买新衣裳。”

师父挑眉:“买紫的,显年轻。”

“紫的像茄子。”她笑。

夜深了,雪压断枯枝,啪的一声。师父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她杯里:“尝尝,暖脚。”

酒入喉,一线火从喉咙烧到脚尖。她呛得直咳,却舍不得吐,咳着咳着就滚进师父怀里。师父的棉袄上有草药味,也有雪花味,还有一点点酒味。

“山茶,雪化了是什么?”

“是水呀。”

“不对,是春天。”

她抬头,看见师父眼里映着炉火,也映着她小小的脸。那一刻,她觉得师父永远不会老,炉火永远不会灭,雪永远不会化。

【五】

如今,炉火已冷,药香犹在。

沈山茶最后一次合上师父的眼,最后一次替他掖好被角,最后一次把忘忧草放回抽屉。

她背起师父的药箱,箱角磨得发亮,像被岁月亲吻过。

她穿上师父的旧青衫,衫摆长了一截,却刚好盖住脚踝——师父说:“长衫遮风,省得你追兔子时摔个屁股墩儿。”

她把师父的酒壶别在腰间,壶身冰凉,却让她想起无数个围炉夜。

壶里还剩半口陈年的梨花白,她晃了晃,听见酒液叮咚,像师父在笑:“小丫头,偷喝记得擦嘴。”

吱呀——

木门最后一次合上,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句“去吧”。

沈山茶站在石阶上,回头望了一眼。

雨后的山茶花红得刺眼,花瓣上滚着水珠,像泪,又像谁在偷偷给她饯行。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一步一步走下石阶。

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药香和花香,吹起她的衣摆,像吹起一面小小的旗。

她忽然拔腿就跑,青衫在风里鼓成一只风筝,仿佛只要跑得快,就能把师父的笑声也一同带上路。

“师父,我下山啦。”

暮色四合,官道尽头,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点青芒,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而药王谷的木门后,那株老梨树忽然抖了抖枝桠,簌簌落下几瓣白花,像是谁在偷偷回应:

“去吧,小丫头。”

【六】

两年后。

官道旁的茶棚,帘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棚下坐着一个青衫少年,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

腰间别着一只旧酒壶,壶身斑驳,却擦得极亮。

少年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目光穿过茶棚的缝隙,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

风过,茶棚的灯笼晃了晃,光影交错,像一场未醒的梦。

“小郎君,要续茶吗?”茶棚老妪笑眯眯地问。

在茶摊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来求少年问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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