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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杏林暗渡

惊蛰过后的第三日,城西杏林堂门前早早排起了长队。

晨雾尚未散尽,青石板路上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求诊的百姓、抓药的伙计、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等着招工结果的年轻人,将不算宽敞的店门堵得水泄不通。空气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清香,混杂着人群的汗味和窃窃私语。

俞砚舟站在队伍末尾,穿着一件半旧的靛蓝布衫,肩上挎着个洗得发白的医箱。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过分清亮的眼眸,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有些落魄的游方郎中。

“听说了吗?裴大人府上又要招郎中啦!”

“可不是嘛,这都第几个了?上一个刘大夫,听说才干了半个月就…”

“嘘!小声点!那可是北镇抚司裴指挥使的家事…”

断断续续的议论飘进耳中,俞砚舟面色平静,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医箱边缘。那里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里面藏着半枚墨玉扳指碎片。

三天前,义庄地窖里,沈砚辞咳着血在图纸上写下的“裴府,西席”四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脑海里。

“下一个!”杏林堂的伙计在门口高喊。

俞砚舟收敛心神,随着队伍向前移动。踏进店门,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不同于寻常药铺,杏林堂内格外安静,看诊的医师面色凝重,抓药的伙计动作轻捷,连等候的病人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堂内西侧设了一张梨木桌案,后面坐着杏林堂的掌柜和一个面白无须、穿着藏青色程子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手指细长,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叠名帖,眼神偶尔抬起,扫过排队的人群,目光锐利得像刀子。

俞砚舟心头一凛。这人虽作寻常管家打扮,但坐姿挺拔,太阳穴微微鼓起,分明是练家子,而且内力不弱。想必就是裴府派来甄选郎中的人。

“姓名?籍贯?师从何人?可有行医凭证?”轮到俞砚舟时,掌柜的照例询问,语气平淡。

“鄙姓俞,名舟,原籍江南。”俞砚舟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家中世代行医,略通岐黄,未曾考取功名,只在乡间走动。”他递上一份略微发黄的路引和几本手抄的医案笔记——这些都是沈砚辞的人提前准备好的,身份干净,经得起查验。

那藏青衣男子放下名帖,抬眼打量俞砚舟,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那双干净但指节分明的手上。“江南来的?口音倒是不太像。”

“家中早年北迁,游历多年,口音杂了。”俞砚舟应对从容。

“既通医术,可擅治头风?”藏青衣男子单刀直入,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连掌柜的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知道,这才是今日甄选的关键。

俞砚舟沉吟片刻,不卑不亢:“头风之症,病因繁杂。有肝阳上亢,有血虚受风,有痰浊上扰,亦有瘀血阻络。需望闻问切,辨证施治,不敢妄言擅治,唯有尽心竭力。”

这番回答四平八稳,并未夸口,却显露出扎实的功底。

藏青衣男子眯了眯眼,未置可否,随手从桌案一角拿起一张药方,递到俞砚舟面前:“看看这张方子。”

俞砚舟双手接过,目光扫过纸面。是一张治疗头风的方子,用药颇为精妙,川芎、白芷、细辛、天麻…皆是祛风止痛之物,配伍也算严谨。但…

他的目光在“蔓荆子”和“藁本”两味药上微微停顿。用量稍显激进,对于体质虚弱或内有隐疾之人,恐有耗伤气血之弊。而且,这方子隐隐给他一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用药思路…

“方子尚可,”俞砚舟斟酌着词句,“祛风止痛立竿见影。只是…若病患体质羸弱,或兼有他证,此方久服,恐伤根本。”

“哦?”藏青衣男子挑眉,“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加减?”

“需视病患具体情况而定。若兼有肝火,可佐以钩藤、石决明;若血虚,可加当归、白芍;若痰浊重,需合半夏白术天麻汤化裁…”俞砚舟娓娓道来,引经据典,却又不拘泥古方。

藏青衣男子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看不出喜怒。待俞砚舟说完,他忽然问道:“若病人头痛如劈,目赤面红,烦躁易怒,脉象弦滑数硬,当用何法?”

这是考较急症处理了。俞砚舟不假思索:“此乃肝阳暴亢,风火上扰之危候。急则治其标,当先以三棱针点刺太阳、率谷穴放血泄热,再予羚角钩藤汤加减,平肝熄风。待症稍缓,再图固本。”

他回答得清晰流利,甚至提到了具体的针法和方剂。藏青衣男子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深深看了俞砚舟一眼。

“俞大夫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凡。”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试探。

正在此时,杏林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家仆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冲进来,对着藏青衣男子耳语几句。男子脸色微变,霍然起身。

“今日甄选到此为止。”他丢下一句话,目光在剩下几个待选者身上扫过,最后在俞砚舟脸上停顿了一瞬,“你,跟我来。”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便大步朝外走去。

俞砚舟心念电转,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立刻提起医箱跟上。掌柜的和其他候选者面面相觑,无人敢多言。

杏林堂后门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幔小车。藏青衣男子示意俞砚舟上车。车厢狭窄,仅容两人对坐。男子上车后便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马车并未驶向位于城东显贵之地的裴府,反而在巷陌间穿行,约莫一炷香后,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别院后门。门楣普通,看不出内里乾坤,但俞砚舟敏锐地注意到,墙角阴影里,有呼吸声刻意压抑着——这里有暗哨。

“进去后,少看,少问,只听吩咐行事。”下车前,藏青衣男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治好了,自有你的好处。治不好…”他冷哼一声,未尽之语带着森然寒意。

俞砚舟垂首:“鄙人明白。”

别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深邃许多,曲廊回环,草木幽深。藏青衣男子引着俞砚舟一路疾行,穿过几道月洞门,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以及器物摔碎的声响。

院门口守着两个劲装护卫,眼神锐利,气息沉稳。见到藏青衣男子,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俞砚舟身上,带着审视与警惕。

“发作多久了?”藏青衣男子问其中一人。

“快半个时辰了,比上次更凶。”护卫低声回答,眉头紧锁。

藏青衣男子脸色更加凝重,推开门示意俞砚舟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窗户紧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却又更加沉郁的香气。一个穿着锦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双手抱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瓷片和倾倒的桌椅。

“大人…”藏青衣男子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那身影猛地回头——

俞砚舟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保养得宜、却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大约四十上下年纪,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虽然形容狼狈,但俞砚舟还是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裴子夜!

与外界传闻的阴鸷冷酷不同,此刻的裴子夜,更像一个被无形酷刑折磨的囚徒。

“滚…都给我滚!”裴子夜嘶吼着,随手抓起一个笔洗就要砸过来。

藏青衣男子不敢硬抗,连忙侧身避开,同时对俞砚舟使了个眼色。

俞砚舟心领神会,并未退缩,反而上前几步,目光快速扫过裴子夜的面色、瞳仁、以及因用力而绷紧的颈部肌肉。他嗅到那丝异常的沉郁香气似乎更浓了些。

“大人,”俞砚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可否让在下为您诊脉?”

裴子夜赤红的眼睛猛地盯住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你是什么东西?也配…”

话音未落,他忽然身体一僵,双手再次抱头,发出更加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蜷缩起来。

机会!

俞砚舟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已闪至裴子夜身侧。指尖寒光一闪,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已夹在指间——正是他惯用的砭针。

藏青衣男子和门口的护卫见状,脸色骤变,刚要动作,却见俞砚舟出手如电!

嗖!嗖!嗖!

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裴子夜头部的太阳穴(双侧)和百会穴!下针之快、认穴之准,令人瞠目。

裴子夜身体剧烈一震,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抱头的双手猛地松开,僵在了半空。

屋内瞬间死寂。藏青衣男子和护卫的手都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死死盯着俞砚舟,只要他有任何异动,立刻就会血溅五步。

俞砚舟却恍若未觉,全神贯注于指下的银针。他指尖微捻,运用特殊手法行针。片刻后,裴子夜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粗重的喘息也渐渐平复,赤红的双眼虽然依旧浑浊,但那疯狂的戾气却消退了不少。

“你…”裴子夜嘶哑开口,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俞砚舟身上。

“大人此刻是否觉得头部胀痛稍减?”俞砚舟缓缓起针,声音平静。

裴子夜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直起身,感受着头部那久违的、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确实减轻了的剧痛,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郎中。那三针,又快又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是何人?”裴子夜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惯有的冷厉。

“草民俞舟,杏林堂应选郎中。”俞砚舟躬身回答。

“俞舟…”裴子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扫过一旁的藏青衣男子。男子微微点头,示意身份无误。

“你用的这是什么针法?”裴子夜盯着俞砚舟,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他这头风顽疾,访遍名医,用尽珍稀药材,都只能勉强压制,从未有人能像这般,几针下去就立竿见影。

“乃家传砭针之术,刺激穴络,疏通气血,暂缓疼痛。”俞砚舟回答得滴水不漏,“然此法仅能治标。大人之症,根源深沉,需徐徐图之。”

裴子夜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味刚才头痛缓解的感觉。半晌,他挥了挥手:“赵成,带他下去安置。就住在西跨院那间空着的客房。”

藏青衣男子赵成躬身应下:“是,大人。”

俞砚舟心中微动。西跨院客房…这待遇,似乎比寻常聘用的郎中要好上不少。看来,那三针确实起到了效果。

就在俞砚舟准备跟随赵成退出房间时,裴子夜忽然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探究:

“俞大夫,你方才…可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俞砚舟脚步一顿,心头警铃微作。他面上不动声色,转身恭敬道:“回大人,屋内药气浓郁,草民并未察觉异常。”

裴子夜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

退出房间,走在寂静的廊下,俞砚舟的心却并未放松。裴子夜最后那个问题,绝非随口一问。那异常的沉郁香气,究竟是什么?与裴子夜这诡异的头风,又有何关联?

而自己,总算是在这龙潭虎穴里,迈出了第一步。

赵成将他带到西跨院一间陈设简单的客房,交代了几句“不得随意走动”、“所需之物告知下人”之类的规矩,便留下一个负责看守兼伺候的小厮,离开了。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俞砚舟一人。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院落。守卫森严,暗哨的位置比他进来时感知到的还要多。

他轻轻抚摸着袖中那半枚扳指碎片,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沈砚辞…你现在如何了?

义庄那边,暂时是安全的。但裴府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那诡异的头风,那神秘的香气,还有裴子夜看似信任实则戒备的态度…

他知道,从踏入这别院开始,他就不再只是一个郎中。他是一枚棋子,也是一位执棋者。在这盘以性命为赌注的棋局里,他必须步步为营。

夜色,渐渐笼罩了这座隐秘的别院。俞砚舟吹熄了灯,和衣躺在榻上,耳畔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和更远处隐约的巡逻脚步声,脑海中开始梳理今日得到的所有信息。

裴子夜的头风发作时的状态,不似寻常病症,倒更像…某种瘾症发作的前兆?还有那香气…

他忽然想起,在太医院某些被封存的、关于前朝秘药的残卷中,似乎提到过一种名为“迷神引”的香料,据说能缓解剧痛,令人产生依赖,久之用之则心智渐失…

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在他心中成形。

若真如此,那裴子夜,恐怕也并非全然掌控局面之人。他的背后,或许还藏着更深的黑影。

而自己这个“意外”闯入的郎中,又会给这盘棋,带来怎样的变数?

窗外,乌云遮月,一片晦暗。俞砚舟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东方既白。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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