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
容丞收了个来历不明、还是昨夜试图行刺的“旭日”刺客为徒的消息，如同滴入滚油的一滴水，在庄严肃穆的顺谛宗内炸开了锅。
虽无人敢在明面上大声议论，但窃窃私语和惊疑探究的目光，却无处不在。
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宗主容喜耳中。
巳时初，宗主书房内。
容喜——顺谛宗现任宗主，容丞与容不惑的父亲，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他须发皆已花白，面容却红润，不见太多老态，唯有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锐利如鹰，沉淀着掌权者的威严与智慧。
此刻，他正看着眼前一派云淡风轻的小儿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丞儿，”容喜开口，声音洪亮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外面的风言风语，吵得我耳朵疼。你昨夜，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还带回来一个人？”
容丞坐在下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着茶沫，闻言抬眸，神色依旧平静：“是。父亲也听说了。”
“听说？”容喜哼了一声，手指停下敲击，“听说你差点把书房拆了，还逮了个旭日的小崽子，不杀不审，反而收作了徒弟？你何时起了这等‘教化众生’的菩萨心肠，为父怎不知？”
话语间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天赋绝伦，心性却冷清得近乎漠然，绝非滥发善心之人。
容丞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无波：“菩萨心肠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好奇？”容喜挑眉，“对什么好奇？对旭日那套见不得光的手段好奇，还是对那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好奇？”
“皆有之。”容丞回答得坦然，“旭日秘法，能于短时间内培养出如此多的顶尖刺客，必有独到之处。其内部等级森严，淘汰残酷，能升至绯级者，已是百里挑一的天资与心性。此子……颇为特别。”
容喜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再特别，他也是条喂不熟的狼崽子！你留他在身边，是块试刀石，还是打算养虎为患？旭日的麻烦，可不好沾。”
容丞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是试刀石，亦是磨刀石。至于旭日的麻烦……”他微微停顿，语气里带上一种近乎傲慢的平静，“来了，斩了便是。顺谛宗，难道还怕一个藏头露尾的刺客组织登门问罪不成？”
容喜盯着他看了半晌，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容喜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摇了摇头：“你啊……从小到大，心思就比别人拐得多几个弯。罢了。”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摆了摆手：“人是你抓的，徒弟是你收的。既然你执意要留，那便留着。只是……”
容喜的语气陡然转沉，带着宗主的威严与父亲的告诫：“管好你的人。若他胆敢在宗内生出什么事端，或与外间仍有勾结，休怪为父不留情面。届时，就不是你一句好奇能搪塞过去的了。”
“父亲放心。”容丞微微颔首，“他翻不出我的掌心。”
语气淡然，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
容喜看了他最后一眼，不再多言，重新拿起手边的卷宗，示意谈话结束。
容丞起身，行礼，悄然退出了宗主书房。
门外阳光正好，将他身影拉得修长。
他刚带上门，一转身，就看见了斜倚在廊柱旁、显然已等候多时的兄长——容不惑。
容不惑抱着胳膊，一身深青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与他弟弟的清冷飘逸截然不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与容丞极为相似的眼眸里，却清晰地写着“你小子很有问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容丞。
容丞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他一般，径直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喂。”容不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几分没好气，“你真把那小刺客收了？”
容丞这才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语气平淡：“父亲方才问过了。”
“少拿父亲搪塞我。”容不惑站直身体，逼近一步，眉头拧着，“我是你哥，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那旭日的人是能随便往家里捡的吗？还当徒弟？你缺徒弟缺到这份上了？宗门里那么多好苗子求着你指点一二你都不屑一顾。”
他越说越觉得离谱，上下打量着容丞，试图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你别是昨夜被他那一下子打坏了脑子吧？”
容丞静静听他说完，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淡淡道：“他天赋尚可。”
“天赋尚可？”容不惑几乎要气笑，“顺谛宗天赋尚可的弟子能从这里排到山门口，哪个不是身家清白、根正苗红？你偏挑个浑身血腥味、随时可能捅你刀子的？”
“清白的弟子，无趣。”容丞回答得言简意赅。
容不惑一噎，被他这理由堵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瞪了容丞半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我说……丞弟，你该不会是……看他长得好看吧？”
他可是听下面弟子窃窃私语了，说那小刺客虽然狼狈，但模样确实是一等一的俊俏，带着股邪气的漂亮。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容丞终于给了他一点不同的反应。
他微微挑眉，看向自己兄长，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无可救药的傻子。
“你的脑子，”容丞语气毫无起伏地陈述，“若是闲置无用，可以捐给药堂做研究。”
容不惑：“……”他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好话。
“行行行，我脑子不好。”容不惑没好气地摆摆手，“我不管你什么理由，反正人是你留下的，你看紧了，要是闹出乱子，我可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无需你操心。”容丞淡淡回了一句，不再理会他，转身朝着客院东厢的方向走去。
容不惑看着他弟弟那副油盐不进、我行我素的背影，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抱着胳膊，低声嘟囔：“……神神秘秘的，肯定没憋好屁！”
[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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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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