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哲长老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学堂门口，留下一室死寂和一群噤若寒蝉的弟子。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最后一排的明世因和门口那位月白风清的师尊身上。
明世因脸上的痞笑在听到“抄写十遍”时彻底垮掉，但很快，那点子不服输和爱撩闲的劲头又冒了上来。
他眼珠一转，非但没认错求饶，反而身子一歪，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冲容丞抛了个自认风流倜傥的眼神。
“师尊~”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黏糊糊的，带着点委屈又像是撒娇，“《南华经》那么厚，七篇十遍……抄完手都要断了。您就忍心看着您这‘新收的’、‘特别有悟性’的徒弟，年纪轻轻就变成断手小可怜啊？”
他刻意加重了“新收的”和“特别有悟性”几个字，眼神暧昧地在容丞身上打转，试图从那冰山脸上找出一丝松动或者尴尬。
容丞静立在原地，阳光透过门框，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却丝毫软化不了那份清冷。
他听着明世因那不着四六的调戏，面色丝毫未变，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二十遍。”容丞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若再赘言，便三十遍。”
明世因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前排有弟子忍不住发出极轻微的抽气声，赶紧死死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憋笑憋得辛苦。
明世因顿觉面上无光，心里那股邪火蹭地又起来了。
他不信邪，换了个策略，站起身，慢悠悠地晃到容丞面前，凑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语气带着点挑衅和玩味：“师尊，您罚我抄书……是不是因为刚才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您的人’，您不好意思了？”
他紧紧盯着容丞的眼睛，试图从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恼怒。
容丞终于垂眸，正视着他。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在看什么胡闹幼童的包容。
“四十遍。”容丞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让明世因如坠冰窟，“现在，立刻，回你的座位。若在放课前再让我听到你说一个字，便抄到明日清晨。”
“……”
明世因彻底噎住了，所有调戏的话术、撩闲的技巧，在这绝对的实力和油盐不进的冰冷面前，全都撞得粉碎。
他瞪着容丞，容丞也平静地看着他。
最终，明世因气呼呼地、像只斗败了却又不服气的猫，一脚踢开旁边的椅子，哐当一声巨响中，重新瘫回了自己的角落，抱起胳膊，浑身散发着“小爷我很不爽”的气息。
容丞这才移开目光，扫向堂内其他大气不敢出的弟子。
“今日课业自行修习《逍遥游》注解。”他吩咐了一句，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说完，他转身，月白的衣袍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缓步离开了学堂。
直到那清冷的身影彻底消失，学堂内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交换着惊魂未定又夹杂着兴奋的眼神，却没人敢去招惹最后排那个明显正在暴走边缘的煞神。
明世因瘫在椅子里，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容丞离开的方向，心里已经把对方用各种方式“磨砺”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放课的钟声终于敲响，如同赦令。
其他弟子们如蒙大赦，几乎是踮着脚尖、屏着呼吸，飞快地溜出了学堂。
明世因磨蹭到最后才起身，一脚踹开挡路的椅子，阴沉着脸，朝着容丞书房的方向挪去。四十遍《南华经》！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手腕子开始幻痛。
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用最“旭日”的方式将容丞从头到脚“问候”了无数遍，盘算着是往墨汁里掺水，还是直接把那劳什子经书“不小心”掉进池塘里喂鱼。
到了书房门口，他连门都懒得敲，反正那家伙肯定知道他要来。直接没好气地一把推开门。
容丞果然已经在里面了。
他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银勺，正慢条斯理地给窗台上一盆长势极好的兰草松土。
他动作优雅专注，仿佛世间唯有他与那盆兰草存在。
这岁月静好的画面更是刺痛了明世因的眼睛。
小爷我马上要抄书抄到手断，你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拈花惹草！
他大步走过去，抱起胳膊，吊着眼睛看容丞，也不说话，就用眼神表达着最强烈的抗议和不满。
容丞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细致地侍弄着那盆兰草，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明世因等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无视自己，那股邪火又憋不住了。
他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容丞那双骨节分明、正捏着银勺的修长手指上。
啧，别说，这姓容的，长得是真不错，连手都这么好看。
一个恶劣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他忽然站起身，也走到窗边，就站在容丞身侧，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到对方手臂上。
然后，他故意用一种黏糊糊、拐着弯的调子开口，气息几乎要吹到容丞耳廓：
“师尊~您这双手，又是执剑降魔，又是拈花弄草的，真是文武双全呢~”
他歪着头，眼神像带着钩子，从下往上地睨着容丞线条优美的下颌，“就是不知道……这双手要是用来给人揉揉手腕，会不会更厉害呀？您看，我这马上就要为您抄四十遍经书了，提前预支点‘辛苦费’不过分吧？”
他说着，甚至得寸进尺地伸出自己的小爪子，作势就要去碰容丞的手腕。
这一下，几乎是**裸的调戏和挑衅了。
他倒要看看，这高岭之花是会勃然大怒，还是会尴尬躲避？
然而——
容丞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他将最后一勺土轻轻培在兰草根部，然后，手腕极其自然地向下一沉，避开了明世因探过来的手指，同时那柄还沾着些许湿润泥土的银勺，不偏不倚，正好递到了明世因那只不规矩的小爪子下方。
冰凉的银勺和微湿的泥土，瞬间碰到了明世因的指尖。
明世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一脸嫌恶地看着指尖沾上的那一点点黑泥。
容丞这才缓缓侧过头，垂眸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顺手挡开了一只烦人的飞虫。
“看来”
容丞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磬，“你不仅静不下心，手也闲不住。”
他目光扫过明世因嫌弃擦手的样子，淡淡补充道：“既然还有多余的精力想这些，六十遍。抄不完，今晚便宿在书房。”
说完，他不再看明世因瞬间石化的表情，将银勺放在窗台，缓步走回书案后坐下，拿起之前未看完的书卷，仿佛窗外清风拂过，什么都没发生。
明世因僵在原地，看着自己指尖那点泥污，又看看那个已经进入“师尊”状态的容丞，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六十遍？！ 还宿在书房？！
我一个刺客，竟然在这抄书？！
他终于彻底认清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调戏这尊冰山，代价他妈实在太贵了！
明世因悲愤交加，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狠狠瞪了容丞一眼，气成一只鼓鼓的河豚，认命地走到那张专门给他准备的小书案前，看着那厚厚一沓纸和磨好的墨，眼前一黑。
他“我”了半天，也没想出能有什么有效的报复手段，最后只能把满腔悲愤化为动力，恶狠狠地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划下了第一笔，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穿纸背。
书房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其中一份，充满了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念。
[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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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争锋作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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