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茅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用钥匙打开了抽屉上的锁,从抽屉里拿出了上次没用完的蜡烛点燃立在书桌上,数不清这几年有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她点着昏黄的蜡烛坐在桌边书写着一封封无处可寄的“信”。她只能将全部心意埋葬在这笔尖摩擦的声音里,然后眼睁睁着盯着蜡烛微弱的火焰跳动,直到太阳升起,蜡烛在她的注视下化成一小片灰烬。
“曦曦,你在哪里呢?你现在过得好吗?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梁祝的故事嘛?他们的结局不好,我不喜欢,但是一想到你,我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我的曦曦妹妹现在也应该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嘿嘿,日子过得可真快。我今天和你茅叔叔和方阿姨看了越剧《红楼梦》,我好喜欢里面的琪官,真的,真心喜欢,你知道的,我说过的喜欢都是真的,我想像她一样去演女小生穿漂亮的衣服,化好看的妆,妈妈说让我等到时候老师看看我有没有天赋再决定,但我总觉得我可以,曦曦,你也会支持我的,对吧……
曦曦,我好想见你,但是我那天做了一个噩梦,现在的我,连一想到日后如果见到你我都充满了惶恐与害怕。我梦见我想疯了一样跑到你面前,拿着小院里辛苦种出来的玫瑰花重重摔在你面前,那是相识以来最难的一次言不由衷,我大声喊着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你,然后我又跪在地上,我捧起地上被摔散的玫瑰,难掩悲痛,然后你被我吓到了转身要走,我想拉住你却怎么也抓不住,我哭着喊着求求你回头看看我,可是你回过头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你的脸,曦曦我好害怕,我好怕我有一天彻底忘记了你的样子,我好怕我能见到你你却不愿意见我,曦曦,如果你能感受到我在想你,麻烦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该用什么理由去寻找你,哪怕站在你不远处,看一眼就好……”
茅茅合上了笔,看着还有一小段的蜡烛,又望向窗外天空竟然已经微微泛着白。
“又不用睡了。”茅茅边低声念叨边拿出了一支红色的笔,将刚刚写字的纸翻了一下,在纸的背面写下:
旦暮孤灯多苍茫,旧韶光,怎思量。故里音容,皆是梦中殇。又是一年夏色凉,万家忙,剩孤章。
邀酒催泪待上妆,酒盏芳,最难忘。铜镜佳人,几缕鬓如霜。待到来日再登堂,梦黄粱,伴卿旁。
茅茅收好了笔,讲纸轻轻折好放进一个只有收件人却没有地址的信封,然后用左手掌心拖着,右手抚了抚信封的表面,生怕她珍惜的东西沾染了脏乱的灰。然后从桌子上面的小盒子里拿出来两块糖放进了嘴里,又将信封放进了抽屉里,反复确认抽屉锁好后,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站起来扭了扭腰,这才躺在床上,两块糖慢慢在口腔里融化,她有时会暗暗嘲笑自己是不是半夜爬起来也许就是为了吃着两块糖,糖的香甜逐渐蔓延开来,从舌尖道喉咙,只是有些遗憾,她找不到和她平分两块糖的人。。
如从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只要嘴里含上了糖,茅茅便能很快入睡。
在匆匆流逝的岁月里,固执的人总是不愿意去提及那些记忆中早已淡忘的梦,可梦中频繁出现的人,却总是能唤起尘封多年的思绪。
第二天一早,方菡如昨天约定的那样,很快帮茅茅联系了教越剧的老师,学了没几天,没等茅茅开口,那老师就说她是天生应该演小生的模样,茅茅心中暗生欢喜,又添了几分兴趣。从那之后她学的一天比一天努力,方菡见状,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答案,在茅茅刚一毕业,就替她报好了考越剧团的名。
后来,不出大家所料,茅茅顺利考上了桐乡越剧团,起初,她并不适应,因为戏曲演员有太多的基本功程式化的动作需要练。比方说唱小生的手指头点出去一定要有点微微的翘,但是不能像花旦那么翘,要翘的严谨而漂亮。茅茅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不好看,她就用一种笨拙的办法,拿根绳子一扎,把它揪起来,掰着睡觉,让手指慢慢养成肌肉记忆;第二个障碍就来自于勒头,茅茅第一次勒头勒完就吐了,她就想这可如何是好,这样下去她就没法唱戏了,总不能努力了这么久的事就这样放弃了,于是她就勒着头睡觉,想让自己的头像手指一样去学会适应,哪成想,第二天起来整个脸肿的不成样子,茅茅暗暗骂了一句自己愚蠢,:手和头哪能一样啊,血脉都不流通了嘛;还有最后一个障碍就是靴子,对于后来的她来说这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但是那个时候是巨大的一个障碍,茅茅从小两个脚就没穿过厚底鞋,厚重的靴子却要表演出轻盈的步伐,从小就没穿过厚底鞋的她经常崴脚,日积月累,脚踝就有了陈伤,以至于她在若干年以后基本上都不能穿高跟鞋。
但是,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由于茅茅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她很快便跻身于“男主”的位置,在登台表演没几次后,老师觉得她的能力不止于此,有待开发,于是决定送她到浙江艺术学校进修,茅茅很争气,功力进步的飞快,回团后很快挑起了大梁,这一年,她还不到十七岁。
彼时的曦曦还不知道,她会在两年后跟茅茅选择走了同一条路,那个她以为这辈子渐行渐远的人,竟然冥冥之中早已经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和她重逢。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窗向外望一望,闻着泥土的芬芳,想着你和在意的人此刻正踏在同一片土地上,心中也就有了期待,然后默默努力着,那件叫做“未来”的事,就会渐渐从泥土中开出花来,缤纷满路,芬芳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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