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名叫“乌拉”的台风走位之风骚在历代台风里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会儿急行军走直线,似乎马上就要登陆;一会儿又偏离路线来个大转弯,让沿海居民恨不得立即起身相送;一会儿又任性地重新转了回来,让人哭笑不得。
这几天,两广人民就是在这种起起伏伏来来去去的情绪里慢慢变得虚无。反正当地政府和民众早就已经做好了防汛准备,其他就顺其天意吧。
然而饶是两广福建的沿海人民见多识广,还是被“乌拉”的狂暴给吓了一跳。
汕尾梅村从下午三点开始下暴雨,24小时之后降雨量达到了335.4毫米。这个降雨量是什么概念,举个例子,北京一年的降雨量是532.1毫米。也就是说,汕尾梅村一天下了北京大半年的雨量。这是捅破天的架势,而且更恐怖的是,雨还没停。
柳寒池一整天都刷着手机上的实时暴雨消息,看着网上开始受灾的民众照片忧心忡忡。
林道英安慰她:“姐姐,你别太担心了。说不定明天就天晴不下雨了。”
“希望如此吧。”柳寒池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耳朵嗡嗡的,好像有很多嘈杂的声音时断时续地灌进她的耳朵,但是因为太过微弱所以她完全听不清。
这几天她都留在凡人界,时不时灵魂出窍飞出去查看台风登陆区的受灾情况。越看越是忧心。
又过了一天,她从外面飞回来,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休息。半梦半醒之间,竟然看到洪水滔天山体滑坡泥石滚滚,有很多人在水里挣扎大声呼喊救命。而穿着橙红色救援服的救援人员站在汹涌的泥石流面前无能无力。
柳寒池被这场景生生地惊醒了,她怎么会做这种梦,真的太可怕了。难道是被白天看到的水灾场景刺激到了?还是说这是一种预兆?难以克制地,她又想到了那只白鹿。
想了想,柳寒池翻身去了修仙界。快步走到丹青坊去找司徒邱。
司徒邱这会儿正在接待客人,柳寒池也不打扰,静静地等客人走了才走上前去。
一向能言善辩的柳寒池这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司徒邱跟她眼对眼地看了一刻钟,忍不住问:“说吧,到底什么事?”什么事能把这个整天嘻嘻哈哈穷乐呵的人愁成这样。
柳寒池小心翼翼问:“司徒兄,能不能跟你借个东西?”
司徒邱瞄了她一眼:“借灵石免谈。”
“不是灵石。”
“那是什么?”
“可不可以借你的水灵珠一用?”
司徒邱皱着眉:“你要水灵珠做什么?”
“……”柳寒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借这水灵珠到底有什么用,但这东西是她唯一想到也能拿到手的法宝。“我有急用,你放心,过几天就还给你。”
司徒邱:“不说清楚,我不借。”
“别这样,我真的有急用。”
“所以说说清楚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柳寒池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我的故乡发大水了,我想着这水灵珠可以装很多水,或许有用。”
“凡人界?”
“嗯。”
司徒邱深深看了她好几眼:“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心。”
“什么意思?”
“我见多了那些,从凡人界出来就再也不肯回去看一眼,甚至还会把凡人界鄙视得一无是处的人了。你倒好,不仅要回去,还要去救灾。”
司徒邱想了想:“可以借给你,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柳寒池看他脸色:“不会是让我陪你去西极海吧?”
司徒邱点头:“放心,不会让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的。就是想多个人多个照应,要知道孤身一人去那里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柳寒池撇嘴:“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什么都不管。”
“当然。”见她答应,司徒邱立马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新的水灵珠给她。
柳寒池呆呆地接住,她原来以为的是他会把茶园井里那个拆给她,看样子她对有钱人的富有真的一无所知。
司徒邱把口诀交给她,又问:“其他东西你都有准备吗?”
“什么东西?”柳寒池一脸茫然。
司徒邱无语:“你知道这水灵珠盛满水得多重吗?不用灵力你怎么抬?而且凡人界又没有灵气,你不备一点补灵丹,回春丹什么的,到时候灵力枯竭怎么办?”
柳寒池不怕丢脸:“我没钱买这些,要不,你借我点。”
司徒邱:我就不该多这嘴。
柳寒池:“借我点吧,等我以后还给你。”
司徒邱丧着脸递给她一个青瓷瓶:“这里有五粒回春丹,比补灵丹更好用些。记得还啊!”
“知道啦,那就先谢谢啦,朋友。”
司徒邱想起这人平时万事不通的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管柳寒池被他吓了一跳的眼神。问她:“你是知道的吧,修士也会死的。你可不要以为凭你自己的那点修为,就真的能在凡人界成神成圣了。”
柳寒池这会听懂了,他这是关心自己的安危呢。“我哪有那么傻!”
司徒邱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假装收拾药柜。“谁知道你啊,有时候笨得要死,有时候又聪明得要命!”
“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回到凡人界,立即打开手机查看最新的新闻,不好,情况更加糟糕了。很多福建当地居民已经开始在网上求援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断水断电。
柳寒池收拾了一下自己储物袋里所有能用的东西,这就准备灵魂出窍。没想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林道英。没等柳寒池开口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林道英先一脸不好惹地问:“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柳寒池头疼:“菇啊,姐姐要去受灾地区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你这么善良大度又帅气,不会拦着我的,对吧?”
林道英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姐姐非要去的话也可以。”
“真的吗?”
没等柳寒池开心,林道英就补充道:“不过姐姐得带上我才行。”
“菇啊,我是去干正事的,可不是去玩的。”
“就是这样我才更要看着姐姐,省的姐姐逞强干些让人担心的事情。”
“怎么会?菇啊,你要……”
“要么一起去,要么一起在家待着。”
“……好吧。”
柳寒池这次没有灵魂出窍,毕竟灵魂出窍的时间有限制。她这次用了一招新法术移形换影,直接用肉身飞过去了。修仙就是好啊,如果不考虑出入境记录的话,连飞机票都省了。
林道英再次被她揉成一只小灰兔,放在肩头上,一路来到了福建汕尾。
靠近一看,水位已经到了胸口,这还不是最低洼处。菇菇酱张着三瓣兔子嘴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城市完全被泡在昏黄的洪水里的样子。而此时天还在哇啦啦下着暴雨。
柳寒池往自己身上贴了一道隐身符,低低地沿着水面飞过。路过一处断桥,发现一个身穿橙红色救生衣的人在洪水里飘着。
柳寒池赶紧把手腕上的红绳拉长抛了过去,把人拉到了最近的屋顶上。翻过来一看,那是一张特别稚嫩的面孔,说是学生也不为过。而他身上的衣服表明他确实是救灾人员。
柳寒池心里一痛,此时正在拯救别人的英雄又是哪家父母的心头宝呢。
菇菇酱从她肩头跳下来:“还有气。”
正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时,听到上游断断续续呼喊着的声音,她赶紧掏出一枚丹药放到他嘴里,并拿出一件雨衣披在他身上。
朝上游声音的方向大喊:“在这里,你们快来。”
听到有回应,那边的人惊喜万分,似乎正在往这边赶。柳寒池一直都在用声音指引着他们,直到他们发现屋顶上的人。
再往前,柳寒池用同样的方法救了七八个人,也不管他们以后会怎么看这段奇遇,今晚,救人要紧。
终于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低矮的平房此时已经只剩下一个顶。而天上的乌云跟破了一个洞似的往下疯狂倒水。此时的柳寒池和菇菇酱都感受到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
而不远处的山上,因为剧烈的雨水冲刷,此时也在一层一层往下崩塌。山体塌方近在眼前,而山脚下却是一整个还没完全撤离的村落。橙色救援人员依旧在缓慢却有序地行动着。
柳寒池把菇菇酱放在妈祖庙前矗立的妈祖神像肩膀上。
菇菇酱有点着急:“姐姐,你要做什么?”
柳寒池看了一眼菇菇酱,坚决道:“我要去帮一帮他们。”说完就吞了一颗回春丹,灵力立即补满,药效真不赖啊。可惜只有五粒,她得省着点吃。
转身冲向破了一个洞的正在往下哗哗倒水的天空下。柳寒池取出水灵珠,默念口诀,那缺口处的巨大水柱顿时不再垂直落下,而是拐了一个弯被吸进了水灵珠里。
果然像司徒邱所说,水灵珠吸取的水量越多,它就越重,以她的修为水灵珠只蓄一半水,她就快控制不住了。即便有灵力相助,她也感觉非常吃力。
带着水灵珠飞到不远处的海面倒水,更是像背着一百斤的成人在跑步。一次,两次,三次,柳寒池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撑。
那水柱里的水就跟无穷无尽一样,而柳寒池的回春丹却是有数的。来回十几次吸水倒水,让她不得不靠在妈祖像的肩上休息。没办法,洪水已经淹没妈祖的膝盖了。
菇菇酱全程一直在看柳寒池吸水倒水,他也很想冲上去帮她一起。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心疼地看着已经累的直不起腰的柳寒池,低声说:“姐姐,算了吧,这根本无济于事。”
“是吗?”柳寒池愣了一会才反驳道,“不对。”
“什么不对?”
“菇啊,你看,并不是无济于事的啊。”柳寒池用手指了指之前一直在坍塌的山体,此时竟然暂停了坍塌。还有下面的救援队也终于找到时间差可以把更多的人送上救援的汽艇。
“可是姐姐只剩最后一粒药了。”菇菇酱担心地看着柳寒池。
柳寒池笑着帮菇菇酱顺顺它早就湿透了的皮毛,“没关系,内地有一句老话是尽人事,听天命。我把尽人事做好就可以了。”
吞下最后一粒丹药,柳寒池再次起身,准备飞去水柱底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回头,朝着膝盖埋到水里的妈祖神像道:“您是这里的保护神,请您也保佑我吧,妈祖娘娘。”
柳寒池聚精会神地运转水灵珠,有了前面的经验,她已经学会了该如何俭省地使用灵力。可是即便如此,五六次下来,她的灵力也终于枯竭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经络被抽干灵气才有的刺痛感。
不行了,只能这样了。
就在她慢慢从空中下落时,菇菇酱却再次看到了那晚在水潭边看到的白鹿。只见那白鹿正一瞬不瞬地用它空洞的水色双眼盯着空中的柳寒池。
菇菇酱怕极了,他刚想张嘴大喊姐姐小心,那白鹿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一样,微微朝他瞟了一眼,他就立刻觉得自己被牢牢地压制住了。不仅不能发声,甚至连听力也都消失了。
因为灵力枯竭,柳寒池小心地慢慢往下落。可是刚到半空中,突然四面八方涌来几股杂乱的气流,柳寒池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那风似乎是生气了一般,一个风鞭抽过来,直愣愣地砸在她身上。
柳寒池惊叫出声:“啊!”身体不受控制地垂直坠落!
菇菇酱看到眼前巨变,几乎睚眦欲裂大声喊:“姐姐,姐姐,小心啊!”可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急得上蹿下跳。
柳寒池被一鞭子抽落海里,咸腥的海水立刻淹没了她的身体。
菇菇酱大哭:“姐姐,姐姐……”此时那只白鹿消失了,他也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
他手脚并用从妈祖像身上爬下来,咕叽咕叽朝柳寒池游去。一边游一边喊:“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啊?”
可是游到力竭,他也没有发现柳寒池,只能爬到一块礁石上。看着波涛汹涌的海平面,他忍不住呜呜大哭,“妈祖,妈祖娘娘,姐姐不见了,求求你,帮帮姐姐啊。”
“姐姐,你在哪里啊?”
“姐姐,你别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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