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收拾行李，二人就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终于等到末遗灯把那堆监控屏幕彻底销毁，泉色近也将满房间的图纸整理好时，太阳已经不再光顾璀序城。
取而代之的，是这座欢乐算法工厂五彩缤纷的数据流光芒，照亮了整座城的夜。
璀序城，人称欢乐算法工厂，隶属于理枢境，即组成卓异联邦的三个高度自治的“境”之一，以“万物皆可量化，逻辑至高无上”为核心理念。
另外两个则分别是坚信“心流所至，万物皆显”的灵犀境，与主张“真相居于幕下，权力生于诡道”的谲幕境。
三境之间明争暗斗，各自底下的城市间也同样进行着隐秘的争端。而这一切，都被这座联邦的统治者所默许。
末遗灯和泉色近如今待的璀序城则经常是那个城市间争端的源头。
这座城市的市民们性格外向、活泼、健谈，是极致的理性乐观主义者，但他们的开朗并非源于情感，而是源于解决难题、发现规律、优化系统所带来的纯粹智力上的愉悦。
他们对数学、物理、逻辑学等理科学问的热爱达到了狂热的程度，并同时将沉默或无逻辑的对话视为极度失礼。
同样，他们是“没有人情味”的，因为情感在这里被视为一种低效、不精确的生物算法扰动，需要被识别、分析，并最终纳入理性框架内理解或剔除。
因此，请想想看，一群毫无人情味的极端狂热分子被在自己看来极度无礼的行为冒犯，后果便可想而知了。
既然如此，末遗灯还是来到了这里，仅仅只是因为这里的科技极度发达，到处都是他所需要的发明灵感来源。
而现在，他无比满意自己的决定。因为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同为永生者的、喜好四处游荡的机械大师泉色近，并将对方接引进了「乌」。
二人背着装满图纸的背包，在数据流的照耀下穿行于璀序城光滑的流线型建筑之间，偶尔说笑几声，对向自己礼节性问好的市民们报以礼貌的回应，惬意得好像远方来的游客。
数据流的照耀让他们的影子流光溢彩，而泉色近则负责让那些前来试探之人的脸变成调色盘。
无他，话唠泉色近最擅长的就是垃圾话。他有颗好使的脑子，嘴皮子也格外灵活，在糊弄人这件事上可谓天赋异禀。
末遗灯在他身旁，始终一言不发，心里一直在犹豫到底是否要记下泉色近的发言供自己日后研究学习。
不过这种犹豫只持续了没多久就被打消。因为以泉色近的语言密集程度来看，这种行为不过是多此一举。
二人居住的地方格外偏僻，即使在这座科技之城，也要花好久才能打到车。于是，时光在夜色里，从二人的脚步间流窜而过。
别走第三个前来试探的人后，泉色近的嘴角已经要咧到耳根。他一脸得意地看向末遗灯，却撞进一双眸色沉了又沉的眼睛里。
末遗灯心里此刻已经有些凝重了，身体微微绷紧，显然是处于不怎么明显的备战状态。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在心里默默计算应对突袭的最佳选。他开始有些怀疑泉色近，但很快就暗暗唾弃了自己几句。
怎么能对家人产生怀疑……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去思索：
到底有多少人有所察觉？
还没开始预估，他便察觉到泉色近的视线，于是也瞟了对方一眼，但很快移开目光。
这个家人……似乎有些不靠谱。
泉色近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的想法，抬手拍拍末遗灯的肩膀，语气轻佻却说着安慰的话：“安啦安啦，根据我超强的洞察力来看，这就是最后一个没跑了。”
末遗灯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心里犹豫半天，刚想要选择相信对方，就看见又一个人目的性极强地朝他们走来。
末遗灯：。
泉色近：心虚地也给了个“。”
沉默是今晚的末遗灯。
但好在璀序城的人们只是单纯好奇心比较重，来的人几乎都只是为了询问二人一些难以解开的问题，得到答案后便会被转移注意力，心满意足地惊叹着离开。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问题的难度和角度的刁钻格外令人头大，饶是末遗灯和泉色近一起解，有时候也会一连花上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末遗灯蹙眉沉思，泉色近抓耳挠腮。
等到二人终于打上车，已经晨光初露。
泉色近上车没一会就心大地打起瞌睡，毛绒绒的黑色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像只累趴菜的犬科动物，衣服下的肌肉却下意识绷紧。
末遗灯安静地坐在他左手边，但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是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一个小时都过去了，他愣是没动一下，让一旁偶尔抬眸观察情况的泉色近都不得不感叹好几次——
这要是玩一二三木头人不得赢麻了。
但末遗灯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一样，仍旧目视前方，静得好像一尊雕像。
前方的司机这时隔着后视镜对泉色近递了一个敬佩的目光。
泉色近立刻读懂——对方以为末遗灯是他的机械造物。
泉色近已是精神疲劳，懒得解释，便就着司机的误解，回以一个“你懂的”式的疲惫微笑，仿佛在说：“没错，这只几乎和真人无异的仿生人，就是出自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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