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二人都在搞那堆图纸。
末遗灯分类,泉色近从中挑选需要的,再让他从旁辅助。
时间在纸页翻飞的声音中一晃而过。
转眼间到了傍晚,隔壁房门口传来细微的钥匙扭动锁孔的金属转动声。
泉色近和末遗灯对视一眼,又都低下头,仍旧继续手中的事。
作为原住户的新邻居,打招呼是有必要的。但只要他们藏的够好,让原住户一直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打招呼就是不必要的。
况且看房东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被经常拜访或突然和租客说“你们有新邻居了”这种闲话的人。
两人心中理所当然地想着,手上不停。
毕竟末遗灯刚开始在璀序城租房时,整整一年里,除了房东就没人知道他,就连末遗灯的邻居也以为他住的房间里没人。
毕竟永生者只要不是被同类吞掉大脑,就算饿死也会自己慢慢恢复。
所以末遗灯真就一年都待在那个房间里没出过门。还是刚逃出来没多久,又漂流到璀序城的泉色近以为他的房间里没人,才撬锁闯了进去。
天知道泉色近看见一堆图纸在自己窸窸窣窣动的时候有多惊悚——那时候末遗灯几乎将自己埋进了图纸里,不靠近观摩根本辨别不出来图纸堆里还有个人。
末遗灯分类着,脑中突然灵感乍现,又跑去画起图纸来,就留泉色近一个人在那对照着图纸列出需要的零件。
目前大的目标暂时不用担心,还是先搞末遗灯要的吸音装置好。
泉色近这么想,心里却有些发虚。
毕竟他从前都是画好图纸后直接拿给那些专业的机械师去搞实物的,顶多也只是在他们需要核对的关键点上稍微帮帮忙。
但要论个人实操,他的经验其实为零。
虽然以末遗灯的性子来看,知道真相后不会怒火中烧给他一拳头,但冷战是绝对会有的吧……
内心一万句脏话奔腾而过,他当时怎么就多那一句嘴。
泉色近至今还记得初遇末遗灯时信誓旦旦说的那句话——
“我可是专研机械之道五百年的永生者。”
想到这里,泉色近眼神死。他此刻只想回到那时候,然后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他只是被一个人类机械师锁在对方的图书室里看了五百四十年的机械类图书而已啊!
虽然那个机械师的书他都看完了不止一遍,现在成了机械理论大神,但真要让他碰他没碰过的实物,那不直接完了吗?!
泉色近无声崩溃,默默在心底哭喊。
突然——
“咚,咚咚。”
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在这时传来,打断了室内二人迥异的思绪。
泉色近瞬间恢复冷静,抬眸看了末遗灯一眼,走上前开门。
门外,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的男性笔挺地站在夜色中。
他剃着寸头,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面部清瘦,五官硬朗,身穿熨得平整的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手里还拿着一盘果脯。
看见泉色近开门,他露出温和的笑,声音清亮:“你好,我回来的时候看见门锁有转动的痕迹,就猜测是有新邻居了。这是见面礼,我妻子做的,很好吃。”
他将盘子递给泉色近,又自我介绍起来:“我是罗止,一名纪年师,今年二十七,妻子名叫周长乐,是千意餐馆的厨师长,二十有六,做饭很好吃,有时间的话,欢迎前来品尝。”
泉色近闻言也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几句话把人打发,关上门又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末遗灯。
后者适时将不知何时已拿到手上的平板递给他。
泉色近边嚼果脯边看屏幕,眼睛快速扫过信息。和罗止说的分毫不差。
哟,还挺诚实。不愧是相当于鉴往城的记者和数据录入员的纪年师。
不过,千意餐馆……倒是很巧嘛。
他们今天中午去的就是千意餐馆。
他想起来那个看起来挺年轻的暴躁厨师长。看来就是周长乐了?反差还挺大。
随手把平板扔到一边,他盯着末遗灯看了半晌,突然开口:“你估计装不了监控了。”
毕竟这个房间是一整个规整的矩形,完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用来放置监控屏幕。
末遗灯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没关系。……有平板。”
他将平板拿起,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又递到泉色近眼前。
泉色近定睛一看。
牛逼。
只见屏幕上,大大小小的方格里,是不同地区的实时监控。
他将平板递回去,眼睛眯了眯:“所以说,你真的不打算出门亲自找?”
末遗灯看向他,眸中带着疑问:“什么?”
泉色近抬起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我的意思是,你总得出门看看吧?一天天盯着个监控,若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要是出事了,你也只能隔着屏幕干着急不是?”
末遗灯沉默地低头。
泉色近说的不无道理。
的确,他看见的画面都是过去式的,现在和未来发生的事情只能推理,是极大的不方便。
但他不想再和任何人类有沟通了。
末枢,他的养父,一生行善的永生者,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类或永生者结过仇,甚至还教导他不要因为立场而憎恨那些人类。
末枢说,那些人也是逼不得已。
可是,为什么他们当场肢解他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笑呢?
末枢分明说过,笑是开心的表达方式。
如果真的逼不得已,那些人不应该是皱着眉头哭吗?
那个雨夜,他亲眼看见他们是如何一边唾骂着末枢,一边用专业的刀具砍下他的四肢。
永生者的恢复能力极强。即使断手断脚也能很快自己长好。
可是末枢被他们砍下的断面没有长出手脚。
他看见他们在末枢脖子上戴上他在鉴往城见过的、同款的吸音设备。
末枢的嘴张大到近乎撕裂,整个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却只能发出绝对真空的死寂。
而围着他的那些人,脸上带着的是末枢曾教过他的、代表“开心”的笑容。
末遗灯曾经因为偷懒而直接从楼上跳下,就此摔断了腿。那股钻心的疼让他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可末枢是四肢都被硬生生砍断了。
可末枢不是自愿的。
可他们在笑。
末遗灯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嵌进肉里几分。
他终于抬头,表情仍旧平静无波。
“不去。”
“你确定?”泉色近从他低头的那一刻就开始观察他,余光瞥过他握紧的拳头,心知末遗灯会拒绝,但仍旧想要再争取一下。
长年不见光的话,是会疯掉的。
但末遗灯态度坚决地点头:“确定。”
二人对视半晌,最终仍旧是泉色近先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他的视线在末遗灯握紧的拳头上停顿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抬手抓了一块盘里的果脯,将其中一半自然地递到了末遗灯紧握的拳头边,然后自己叼着另一半,继续看起了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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