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头昏脑胀,身体酸痛。
他捂着头痛的头,迷糊坐起,还未完全的清醒,身下的柔软就将他从虚幻中拉回现实。
低头一看,雪白的床,敞开的浴袍以及精壮的胸膛,他猛地惊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疼痛还未传遍全身,看清周围的景象让他呆住。
这是哪?他在哪?他不应该在家里吗?
所有的问题抛出,却没有划出一条能够回答他问题的完美抛物线。
这房间中素白的景象,以及窗台摆放的花盆,并不是他的房间。
头疼越演越烈,猛地,他抬手拍了自己一耳光。
脑中混乱。
高中毕业的场景,朋友的嬉闹声,以及最后一次聚会的庆祝,与此场景相融,逐渐颠倒,揉和,最终回归平静,回归现实。
他愣了几秒,随后眼睛聚焦到镜子上,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向他奔去。
想确定一件事。
看到镜中人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抚上镜子,盯着镜子中那张陌生的脸,眼中绝望。但口中小声的呢喃道:“这是谁?”
“我才要问你,你是谁?”
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不容抢占自己领域的威慑!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阵眩晕。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见那张陌生的人脸正对着自己。可那双丹凤眼中那股狠厉的眼神并不是自己的!
他反应过来,那具身体的主人……回来了!
他们……刚才,是在同一具身体里面?
他想向前解释,“嘭”的一声响起,前面的障碍阻隔了他,双手触碰,贴上了冰凉的东西,他才发觉,自己困于镜中……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惊慌出声,也带有质问。
对方嗤笑,抬眸看他,“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身体里,现在却又躲在镜中,我才要问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你是谁?”
对方的语气很缓,但里面的力度还是让他顿了几秒。
他看着对方的眼,里面似乎有无尽的深渊,越看越有魔力!
直到对方挑眉,才乱了他的思绪,开始老实回答。
“岑翳暮……”
看着对方不理解,又再次说了一遍。
“名字……岑翳暮……”
“然后呢?”对方继续逼问道。
“然后?”
对方见他不知还要还说些什么,继续引诱着他,“身份?年龄?家庭住址?以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岑翳暮愣住了。
可嘴巴不自觉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一名高三刚毕业的学生;今年十八岁;家住A市龙潭区,”可最后一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此后,是沉默。
“你……你呢?”岑翳暮小心翼翼地询问,试图打破这诡异僵持的局面。
可这僵局就是没有打破。
岑翳暮撇开了头,不再去看对方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岑翳暮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对方,因逃不出这该死的镜子,只能砸了一下眼前的屏障!
恼怒道:“你!你不知道什么是社交礼仪吗?”
对方眯着眼看着他。
“一个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然后抬手,指向门,“请你!离开!”
“你……”岑翳暮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离开了镜子前。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岑翳暮瞬间慌了,猛得捶打镜子,想要从中逃离出来,可镜中就是不破裂,断了他唯一的念想。
就在对方身体全部离开镜子的时候,岑翳暮被一股力量吸了出去,然后,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体,融入进去。
两个灵魂的交融,让男人的身体产生巨大的疼痛,可男人也就只是跪在地上承受这个痛苦,一声不吭!
“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岑翳暮的声音在男人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慌乱和急切。
“出去……”男人的声音里听不清情绪。
“我出不去……”同在一个身体里面,岑翳暮似乎觉察到了男人的不快,继续补充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这话声音很小,底气不足。
男人叹了一口气。
“郁衿谨。”
岑翳暮“啊?”了一声。
……
郁衿谨坐在床上,拉好自己身上被岑翳暮弄乱的浴袍。
岑翳暮待在男人的身体中,不说话。他现在不能惹恼郁衿谨,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的身体里,已经够离谱了,或许,只有这个人,才能让他离开这个地方。
“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男人开始说话。
可岑翳暮没有回话。因为刚才的问题中,他就已经回答很多了,可这个人呢!什么都不愿告知他,还一直问问题。
信用度为零!
“难到你不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岑翳暮开始回话:“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高中毕业聚会结束后,我喝得有点多,朋友把我送回了家……然后我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在你的身体里,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所以,”郁衿谨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冷静,带着一丝审慎,“你是说,你一觉醒来,就侵占了我的身体?”
“嗯!”岑翳暮急忙辩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知道这很荒诞,但这就是我仅存的最后记忆。”
郁衿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看了一眼镜子,最终还是开口:“你刚才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
“什么意思?”
岑翳暮此刻心乱如麻,这个人他要做什么?
只见这幅身体起身向镜子移去,就当正面对着镜子的时候,男人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子中而来,被吸了进去。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岑翳暮视野扭曲、色彩混杂,意识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般疯狂旋转。皮肤接触镜中的微凉,周围漆黑。
“果然……”郁衿谨这般说道。
还没等岑翳暮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又离开了镜子。
黑色占据视野。
直到视野中出现光亮,一低头,岑翳暮又看到了精壮的胸膛和敞开的浴袍——他回来了,又回到了郁衿谨的身体里!而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似乎完全落在了他的意识上。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能控制手指微微蜷缩,能感受到呼吸的深浅。
“看来,”郁衿谨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烦躁,“我们之间的意识就是这具身体和镜子之间转移。或者说,当我的意识主导时,只要看见镜子,你会被排斥到镜中;而当我的意识放松或者你强烈想要掌控时,你就能暂时占据主导。”
岑翳暮就这样听着这个男人说话。
“真是……麻烦。”
岑翳暮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心一沉,身体微微抖动。
郁衿谨眉头一皱,‘啧’了一声,抢回了身体主动权。
岑翳暮的灵魂脱落,就轻轻地落在了这个人的最深处。
郁衿谨似乎是为了验证什么,或者是想找点别的事情转移这个话题,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遥控器,随手按下了开关。墙壁上的超大液晶电视屏幕亮起,跳转到某个早间新闻频道。
“……本台最新消息,”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装潢精致的房间里回荡,“关于三阳一中高三应届毕业生离奇失踪一案,距今已有三个月之久,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但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失踪学生岑翳暮,男,十八岁,于六月十二日晚间毕业聚会后失踪,其家人最后一次与他联系是在当晚十二点左右……”
电视屏幕上,适时地出现了一张蓝底证件照。
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秀,那双桃花眼中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正是岑翳暮!
而在照片旁边,还插播了一段显然是今天清晨在失踪者家门口拍摄的采访片段。画面中,一个眼睛红肿、面色憔悴的年轻女子正对着话筒,声音哽咽:“我弟弟……小暮他之前说好聚会完就回家的……他从来没这样过……电话也打不通……求求你们,帮我找我弟弟……”
那是岑翳暮的姐姐!她脸上的焦急和悲伤几乎要溢出屏幕。
“轰——!”
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岑翳暮的思维瞬间停滞了。电视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灵魂上。
失踪……高三毕业生……岑翳暮……姐姐……
他不是莫名其妙进入了别人的身体,他是……他的身体不见了!他这个人,在现实世界里,已经“离奇失踪”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恐慌如同冰水混合物,瞬间淹没了他。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撕心裂肺的悲痛从意识深处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对自身处境的恐惧,对一切未知的绝望。
然后,郁衿谨清晰地感觉到,眼眶开始发热、发酸,视线迅速变得模糊。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郁衿谨那张轮廓分明、本该只有冷峻线条的脸颊滑落。
他哭了。用着郁衿谨的身体,流着属于岑翳暮的眼泪。
“别哭!” 郁衿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不耐和一丝……或许是恼怒?这具身体流露出这种软弱的情感,显然让他极其不适。
“请控制你的情绪!”他命令道,试图夺取岑翳暮那脆弱的情感,阻止这丢脸的泪水。
然而,此刻的岑翳暮根本无暇他顾。
悲痛和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岑翳暮所有的理智。他想要立刻离开这个陌生的躯壳,回到他自己的家,回到姐姐身边,告诉她自己没事!
他在意识里疯狂地挣脱,拼命地想要重复刚才从镜中脱离的感觉,想要把自己的“灵魂”从郁衿谨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可是,毫无作用。
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如何挣扎,都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禁锢着他,他的意识就像是被牢牢焊死在了这具名为“郁衿谨”的躯壳里,纹丝不动。
几次三番徒劳的尝试后,都被完全禁锢,四肢就像钉在了这具身体里。反而,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他的灵魂在这里,在郁衿谨的身体里。那他自己原本的身体呢?新闻里说“离奇失踪”……如果灵魂在这里,那属于他自己的那具身体里是不是已经……空了?或者,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发冷,连无形的意识都仿佛在颤抖。
不!不可能!他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刚刚毕业,他还有大好的未来!连那美好的大学还未开启!
强烈的求生欲和想要弄清真相的念头压过了悲痛。他猛地意识到,现在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唯一可能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的,只有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郁衿谨!
现在只有郁衿谨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的遭遇。只有郁衿谨才是他此刻与这个熟悉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郁衿谨!” 岑翳暮在脑中急切地呼唤,舍去悲痛,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你听到了吗?你看到新闻了!那是我!失踪的是我!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这里!我可能……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说出那个词,意识都在无意识的回避,但他必须要弄清楚。
“但是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帮我找到我的身体!不管它是……是活着还是……至少找到它!帮我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在意识里呐喊:“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小忙,你只需要……只需要用你的身份,帮我去问问,去查查!求你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视里还在继续播报着其他新闻的背景音。
郁衿谨没有立刻回应。岑翳暮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正在思考,那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挤压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郁衿谨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样低沉、冷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澜,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了岑翳暮的意识深处:
“我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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