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城知名富人区,某栋豪宅内。
日暮西沉,偌大一个里外共四层的独栋别墅,此时门窗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灯也没开,昏暗中只有两柄小臂长的红烛,在静默地淌着烛泪。
房间氛围莫名诡异,像极了某些国产恐怖片中常见的冥场面,仿佛下一秒就要有红衣女鬼从黑暗中凄惨爬出,张着血盆大嘴见人就咬。
缩在墙角的房主本人被自己的有端联想吓得一抖擞,怂起肩膀,又往身旁的大师身上贴近几分。
而在红烛的中间,约莫三四米的距离,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烛光辉映之地,右手负剑,剑尖刺穿数张黄符,左手掐诀,镇定踏出第一步。
似是察觉到了他在干什么,房中若有若无的鬼叫声骤然凄厉,凝成实体的黑影再也按耐不住了,从黑暗里滚出,狂啸着就要向他扑去!
厉鬼当前,年轻人却神情不变,又迅捷踏出剩下六步,俱踩在北斗七星的星位上,最后一步脚尖刚点地,他右手便挽出一个剑花。
剑尖黄纸划过红烛,随即被点燃,这人高声喝道:“破!”
屋里响起一阵尖锐的爆鸣,片刻后,原先阴沉的氛围也消散开,暖气重新充盈进屋内人的手脚关节。
这便是成了。
周步虚打了个哈欠,随手拍开情不自禁抱住自己手臂的雇主,又按下墙上的开关,雪亮灯光瞬间照亮豪宅,也照亮屋里几人。
他轻松一笑,打破了周遭安静的氛围:“咱秋儿的道术又进步了不少啊,方才那只鬼都有实体了,还不是被一招天罡步就给打散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手。”
坐在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挑染鲻鱼头的少女,她吹了声口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随身pos机,笑眯眯地递到雇主面前,“看在熟人介绍的份上,这边给您免去手续费,委托费总计5万元整,承蒙惠顾,您看您是刷卡还是开支票?”
“……刷卡吧。”
雇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名叫董自成,是Z城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直到法事结束都还有点回不过来神,不敢相信困扰了自己全家将近半个月的梦魇鬼影,就这么被几个年轻人轻轻松松地迅速解决了。
他吞了口口水,边从怀里掏出银行卡,边抖着声试探问道:“大、大师,这就……这就完了?”
被电灯的大白光压着,原本在黑暗里默默燃烧的红烛也显得没那么吓人了,方才施法的年轻道士吹灭蜡烛,简略地“嗯”了一声。
他抬起脸,即使穿着简单的白色连帽衫和牛仔裤,也掩盖不住那张优越到可以原地出道的清俊脸庞。
许是才经历过一场驱鬼法事的原因,大师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冷酷,但随即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他无情的气质。
低头看了一眼,张京秋就放下木剑,拿着手机推门出去了:“抱歉,我接个电话。”
等人走了,董自成才松了口气。
那位张大师虽然很有本事,长得也很帅,但每次对着他那张冰块脸,董自成都莫名觉得拘谨,就好像自己这种凡人光是站在对方面前,就被平白无故地矮人一等似的,
好在另外两位大师还是很平易近人的,他刷着卡,边跟他俩打探:“大师,你知道这鬼是哪冒出来的吗?”
“你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白凌燕对他付钱干脆的作风很有好感,耐心答道,“喏,就桌上那青花笔洗,那是陪葬品,带点什么怨气也很正常。”
董自成脸色陡然一变,好在白凌燕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被净化了,没事,接着用吧。”
“就是想买点稀罕货装点门面吗?”董自成皱着张脸,苦笑道,“哪成想还给家里招来了麻烦,以后我再也不敢乱买这类东西了。”
“这有什么好投鼠忌器的,古董不都是死人用过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
白凌燕将pos机揣回怀里,灿然笑道:“从正经路子买不就行了?都是驱邪过的,比乱淘来的安全多了,你要是不放心,我还能给你推荐几个靠谱的呢。”
“您这也有人脉?”董自成受宠若惊,“那可真是辛苦白大师了!”
“客气,客气。”
刚当面帮忙驱散了一只鬼,董自成这会儿对几人的信任正是到达顶点之际,白凌燕随口报了几个店面和拍行,都被他拿手机备忘录记下。
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恐怕董自成回头从这事里缓过来后,就会去光顾几笔交易了。
趁着董自成偷偷拿手机查店铺情况的功夫,白凌燕起身,踱到周步虚身边,后者背着手,端得一派闲云野鹤的样子:“又掺杂私货,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给你们白家的店拉生意?”
白家家大业大,商业版图遍及大江南北,就算是在Z城也有好几家下线。
毕竟是专操玄学这行的,质量可靠,有口皆碑,当然,店里的东西也是出了名的——贵。
白凌燕对此心安理得:“光谈价格不谈质量,这是耍流氓。”
“溢价多少你心里没数?”
“说得好,那你从我这借去买金罗盘的钱,准备什么时候还?”
“……”周步虚沉默片刻,随即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姐,咱俩何必一家人说两家话,伤感情的话以后少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负重前行。”
白凌燕冷笑:“周步虚,你脸皮也是够厚的。”
他俩没拌嘴多久,出去打电话的张京秋就回来了,他扫视一圈书房,董自成是真的爱买古董,从书桌到博古架,乃至于茶几上,都放满了大大小小的作古物件。
这里面大多是假的,对于别人兜里的钱怎么花,张京秋毫无掌控欲,但也难免有几件真品夹杂在其中——不排除这些物件上还存留着其它危险的可能。
玄学届有人喜欢斩草不除根,好培养回头客,殊不知交易成立的那一刻,两方就已经构建因果,一日不了结,一日就仍有翻船的可能。
张京秋收回目光,特意嘱咐道:“龚老师来了Z城,约我在市文化局见面,过会儿麻烦你俩在这里排查一下剩下的古物,能净化的就给净化了,务必排除一切可能风险,替屋主作周全考虑。”
“好哦~”
恰逢董自成搜完白凌燕给推荐的店面,确实是内部渠道,文玩圈的老总朋友们纷纷给予充分肯定,一回来又听见了张京秋的这番吩咐,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大师,您真是太体贴了!”
人不可貌相,大师胸怀不可斗量,面冷心热,胆大心细,五万块买不了吃亏,五万块买不了后悔。
他一个激动,就又在白凌燕的pos机上刷了五万块。
这下就连最云淡风轻的周步虚,脸上的笑容也殷切起来了。
张京秋不太习惯被年纪快能当自己爸爸的人一口一个“大师”,他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轻咳两声,将桃木剑收拾进便携乐器包,往背后一摆,黄符则留给白凌燕和周步虚以备不时之需,点点头聊当告别,就准备离开。
临到门口,张京秋的目光却忽然一转,被靠墙音箱上的白玉长颈壶牢牢地吸住。
白玉质地莹润有光,颈长古朴,侧面曲起的两耳雕刻工艺也颇有特色,看表面色泽,至少是千年往上的极品古物。
见大师的眼珠子都快黏在新买来的古董上,才经历了闹鬼一事的董自成霎时间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觉头盖骨都要凉透了,颤声问道:“大师,这瓶子是也有问题吗……很棘手吗?”
方才见着鬼的时候,大师的表情都没这么凝重!
另外两人也顺着看来,奈何左看右看,没看出半点问题。
“没,这瓶子很干净,”张京秋回过神来,解释道,顺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白玉瓶拍了张照,“只是看造型有点特别,看起来年份不浅,有点稀奇。”
殉葬品埋在墓里,长年累月,难免沾染阴气,哪怕墓主死得再安详,也是没法避免的。
所以流通在市面上的古董多以五百年和千年为一个界限:五百年限往下的,除非墓主大奸大恶,生前杀气重或者不得好死,否则与寻常老物件也没多大的区别;
五百年到一千年间的,只要来路干净,做过法事,经过专人指点,放在家里也可起到保风水的良功。
千年以上的那种,算是被阴气腌透了,做过再多法事也不能放在家里,必须收进博物馆这类风水极佳又人流量大的地方,日日夜夜用活人气浸润。
但最奇怪的就是,这玉瓶明明不像假的,但瓶身却一丝久埋地下的阴浊秽气都没有。
张京秋偏科有点严重,光凭眼力也确定不了这到底是哪个朝代的东西,好在过会儿就要去文化局见老师,到时候问两句也就顺口的事。
没阴气就说明没风险,他纯粹是第一次见,好奇了。
一被人夸起自己的收藏,董自成就得意起来了:“那是我前两天刚收到的好东西,听说是周朝的呢,大师您难道也对古玩有研究?”
张京秋心想华国总共才开了两个周墓,你一个私企老板往哪摸来的国家一级文物,心中更加认定是自己看岔了,嘴上却答道:“我大学修的历史学,对这类东西也算有点研究。”
董自成很震惊:“大师您居然还上过大学?!”
张京秋:“……”
这什么破问题?
他默然片刻,忍不住踌躇问道:“我看着很像文盲?”
“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大师您这么有本事的人,没什么必要去……”自知嘴瓢,董自成干笑两声,奈何越找补,越像描黑,“这不是觉得,呃,就是您会的这些玄术本来也不是能在学校学到的吗?哈哈哈……我我我绝对没有瞧不起……”
他的声音在张京秋冷淡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最后彻底放弃了负隅顽抗,眼一闭,直接认错:“我错了。”
“……读书无用论的想法不对,掌握知识很重要,至少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的。”
董自成点头如小鸡啄米,大师说的都对。
“还有,”张京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俊脸绷紧,最终还是吐了口浊气,一言难尽道,“装点家里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只有买古董一种,家里本来也就不适合摆太多这种东西。”
再怎么说,那也是死人的东西。
小张:跟不懂的人说话好费劲
与此同时,一只严重偏科的文盲容容正在登录这个世界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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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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