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卫兵冲进人群拖拽，哭喊声混作一团。有人撞翻了装饼的篮子，面包滚落一地。
菲利普突然推开窗户，对彼得低喊：“告诉其他人！索尔开始大规模迫害了……”
警卫队长转头一见，狞笑：“这就是你们说的‘把另一边脸转过来’？”
他朝对卫兵怒吼：“快点！那人他跑不远！”
彼得转身，对被按住的集会者摇头：“逮捕？”
有位集会者挣扎着喊：“他们抓说希腊语的人！像史蒂芬一样的弟兄！”
彼得对菲利普点头，声音急促：“没人安全，你必须离开耶路撒冷！”
菲利普扒着窗沿，回头：“那你呢？”
彼得捡起一块掉落的饼，塞进一个孩子手里，“我不走，耶路撒冷还有未完成的工作。”
卫兵将菲利普从窗边拉开，锁链哗啦作响；屋中众人的交谈声、哭泣声、卫兵的呵斥声交织成一片混乱。
彼得被卫兵按住肩膀，他却突然笑了，对周围的弟兄姐妹眨了眨眼。
那笑容里有恐惧，更有坚定。
木门再次被关上，“砰”的一声闷响，将混乱与外面的晨光隔绝。
*
斯蒂芬殉道后三个月，秋雨连绵的午后。
撒玛利亚某酒馆角落。
酒馆木门吱呀作响，壁炉柴火噼里啪啦，雨声敲打着陶瓦屋顶，远处传来撒玛利亚人的叫卖声。
酒馆角落，凯勒（化名“迦勒”）帽檐压得很低，手指绞着腰间的匕首，黑胡子男人端着陶杯，坐在对面。
黑胡子男人将酒推到凯勒面前，酒液晃出杯沿，在木桌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瞥了眼凯勒的匕首，“请进，刚从耶路撒冷来？”
凯勒抬头，帽檐下的眼睛发红，“刚到撒玛利亚。”
黑胡子男人啜酒，“耶路撒冷有什么消息？听说拿撒勒人遭了大难。”
凯勒攥紧匕首，“是迫害，一个叫扫罗的，罗马公民，也是犹太人，比罗马人还狠。”
黑胡子男人挑眉，“大数人扫罗？我认识他以前的样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凯勒声音发颤，“你认识一个叫斯蒂芬的吗？”
黑胡子男人放下酒杯，“认识。他死了，被石头砸死的，就因为是拿撒勒人。”
凯勒猛地捶桌，“是索尔干的？”
黑胡子男人点头，“他在场，还看着石头落下去。斯蒂芬说过，你妹妹们……”
凯勒打断，“她们怎么了？”
黑胡子男人低声，“彼拉多把她们当礼物送给塞亚努斯，还有骆驼、马匹……罗马人的‘贡品’。”
凯勒牙齿咬得咯咯响，“我早该想到的……我母亲呢？”
黑胡子男人叹气，“斯蒂芬说，你母亲死了，被悄悄埋在橄榄园。你要为这一切自责吗？我还听说，你在撒玛利亚领导起义？”
凯勒冷笑，“耶路撒冷的人知道是谁扛着刀冲在前面吗？犹太人的名字对罗马人不值钱，但我的名字，彼拉多回罗马时还念叨着……”
黑胡子男人惊讶，“彼拉多不在犹太了？”
凯勒灌下酒，“被召回了，基利心山的屠杀让他栽了跟头。现在耶路撒冷传，要立希律·阿格里帕当代理王子，还有新的罗马检察官要来。”
黑胡子男人摇头，“你想干什么？”
凯勒摸出匕首，刀刃在火光下闪冷光。
“去罗马，刺进他们的心脏。”
黑胡子男人按住他的手，“你们奋锐党疯了！带把匕首去罗马？斯蒂芬的方法更好……”
凯勒甩开他，“斯蒂芬害死了自己！你们拿撒勒人什么也成不了！我要去罗马。”
雨声突然变大，酒馆外有人喊“下雨了！收摊了！”
*
雨水打在橄榄叶上，沙沙，远处传来罗马军营的号角声，还有两道两人踩在泥水里的脚步声。
城外橄榄园的泥泞小径。
莎拉裹着破旧的深色斗篷，头发被雨水打湿，瓦列留厄斯脱下军帽，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他的军袍子上已经沾满了泥土。
莎拉突然停在一棵老橄榄树下，斗篷下摆滴着水，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两人始终相隔一臂距离远。
瓦列留厄斯追上她，喘着气，“莎拉！莎拉！我们第一次就在这附近见的，记得吗？那天阳光很好……”
莎拉背对着他，声音发僵，“你冷吗？罗马的雨更冷。”
瓦列留厄斯上前一步，“我很高兴又见到你。”
莎拉转身，眼眶发红，“为什么？”
瓦列留厄斯苦笑，“你忘了？要忘记，总得先记住。我忘不了。”
莎拉后退，“我试着不去想你。”
瓦列留厄斯声音轻下来，“我也试了……没成功。”
莎拉摇头，“我们隔得太远了，不是命中注定的。”
瓦列留厄斯抓住她的手腕，“事情会变的，我保证，我要离职了……”
莎拉甩开他，“去服侍另一个主人？”
瓦列留厄斯模样急切，“给我点时间！”
莎拉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有旧伤，“我不能给你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们不该再见了。”
瓦列留厄斯声音发颤，“因为我是罗马人？我别无选择，众神……”
莎拉打断他，“你选择了当兵，跟着你父亲的传统。你带着剑，相信它的力量。我哥哥也曾相信刀能解决一切，他去跟罗马人战斗，我们替他受了惩罚。”
瓦列留厄斯抓住她的肩膀，“我从没攻击过你的子民！我常怀疑剑的力量……”
莎拉抬头，雨水顺着下巴流，“有一天，他们会叫你用剑对付我们。那时你选什么？”
瓦列留厄斯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伤不了你。”他说。
莎拉推开他，“这对你太危险了。你也是奴隶，罗马是你的主人，就像我曾是别人的奴隶。”
瓦列留厄斯望着她的眼睛，“生为罗马人，本该自由。可我想告诉你真相……”
莎拉冷笑：“真相？”
瓦列留厄斯认真地盯着她，“我对你的感觉。如果爱能改变什么……”
莎拉转身走进雨幕，“犹太女人和罗马士兵？”
她很轻地笑着，“就像这场雨，看着轰轰烈烈，太阳出来就没了。”
瓦列留厄斯在雨中喊她的名字，莎拉的脚步声渐远，混入雨声。
*
营地外围，密谋。
罗马士兵呵斥、铁链拖地，有人用拉丁语喊“拿撒勒人！”，雨声掩盖了部分对话。
罗马驻军营地的栅栏外。
“Omnescapi！”
“Nazareni！”
罗马军官对卫兵下令，卫兵举着火把，雨丝在火光中显形，扫罗披着斗篷，站在军官旁。
军官用长矛指着远处的茅屋，雨水顺着矛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小坑。
军官对卫兵吼：“所有人！他们都是拿撒勒人！”
卫兵齐声：“是！”
军官对扫罗说道：“把拿撒勒人的追随者都归为‘麻烦制造者’，制服他们，犹太才会‘安宁’，罗马才会接受。”
扫罗站位在军官侧后方，眼神锐利：“可惜新检察官马塞勒斯不这么想，他觉得我做得还不够狠。”
军官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够多了，扫罗。拿撒勒人像老鼠一样躲，斯蒂芬死了，他们的胆子也该破了。”
卫兵的火把移动，灯光在扫罗脸上投下阴影，更显得其冷酷。
扫罗望着雨中的茅屋，“不，他们的胆子在长。尤其是在撒玛利亚……”
茅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卫兵踹开木门，有人喊“别碰孩子！”
扫罗的目光落在一个逃跑的身影上，那身影像极了凯勒，他突然握紧了腰间的剑。
*
雨幕中……
凯勒在雨中奔跑，匕首在腰间弹跳；莎拉回到藏身的地窖，用布擦着瓦列留厄斯送的木梳；扫罗在营地灯下翻看名单，上面有“凯勒”的名字。
三重雨声重叠，最后归于一声惊雷，天光骤暗，只降一束光打在莎拉手中的木梳上，梳齿间还缠着一根罗马士兵的红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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