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凯撒?提比略对阿曼图斯说道:“那些预兆、那些被屠杀的野兽内脏、那些星象的解读——全是一个意思!他们永远都不会比我更好,永远都不会!一群不知好歹的蠢货!”
阿曼图斯递过蜜酒,轻声说道:“陛下,别想这些了。有道言:坚忍也是一种智慧……”
凯撒?提比略猛然挥开酒杯:“别跟我讲斯多葛派的废话!我就问你一句话,什么时候能够回到迦普里?”
“现下风很好,”侍卫长勒住马,“再行三里路就到了第七里程碑,天黑之前就能进城。”
凯撒?提比略突然尖叫:“停下!我不要进城!掉头!”
侍卫长愣住,“陛下,我们已经走了三天……”
凯撒?提比略指着路边的别墅废墟,“去科塔修斯的别墅歇脚。”
侍卫长低声:“科塔修斯五年前已按您的命令处决了……”
凯撒?提比略眼神涣散,“那去迪奥纳西斯别墅!”
他突然抓住侍卫长的手腕,“涅尔瓦呢?我唯一的朋友在哪?”
侍卫长垂眸,“他……自杀了,陛下,您忘了?”
凯撒?提比略松开手,跌回软垫,“我的涅尔瓦死了?他明知我需要他……”
他喃喃自语,“科诺巴说:‘暴徒像蚂蚁,多了就会毁掉一切。’……这话是谁传起来?是那些警卫还是奴隶?”
风声渐弱,慢慢低沉,凯撒?提比略在马车上昏睡过去,嘴里仍在喃喃念着:“迦普里……”
凯撒?提比略的马车停在迪奥纳西斯别墅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会堂侧室的石凳子上,彼得摩挲着耶稣用过的木杯,索尔站在阴影里,手中的律法羊皮卷边缘已经被捏皱了。
彼得将木杯推到索尔面前,杯沿还留着淡淡的葡萄酒紫渍。
索尔盯着木杯,“你说:爱与宽恕的福音可以超越摩西律法。真是荒谬,没有什么能够超越摩西律法。”
彼得叹气,“老朋友,你我都知道摩西律法是根基。耶稣自己说‘不是要废掉,乃是要成全’。但他也新言:彼此相爱,为朋友舍命,甚至为仇敌。”
索尔猛地站起来,“爱源于牺牲?他还说‘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这是什么浑话?!这不是律法,这是蛊惑!”
彼得指着窗外的七名执事,他们正在给乞丐分饼,“斯蒂芬他们是希腊人,却在为希伯来穷人分粮。你看,语言、民族、阶级——在他里面都该碎成合一的碎片。”
“你会毁掉我们的根基,彼得!”索尔转身离去,律法羊皮卷拍打在腿上。
索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彼得拿起木杯,对着阳光举起,杯底的影子在墙上拼成一个“鱼”的形状。
*
耶稣受难后第五年的夏天,耶路撒冷圣殿外围的广场上,圣殿铜铃余韵未消,群众嘈杂、敲击着石凳,风卷着棕榈叶掠过石柱。
天光已开。
斯蒂芬站在石阶上,他的衣袍被风吹起,犹太祭司指着斯蒂芬怒斥,许许多多的人围在四周,有人举着石块,扫罗站在祭司旁边,双手紧紧握着卷轴。
斯蒂芬抬手按在圣殿的廊柱上,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地面上,形成破碎的光斑。
光赐斯蒂芬暖黄,赐给众人冷白。
斯蒂芬嗓音洪亮,“主不是说:‘天堂是我的宝座,大地是我的脚凳’吗?耶和华亲手建造自己的殿堂,人怎么能讥诮说:‘这是耶和华独有的地方’?”
祭司跳上石阶,高举双手,“听到了吗?!他在亵渎圣殿!”
四周群众之中,有人愤怒高声呼喊:“愿耶和华惩罚他!”
也有人推了推旁边的人,“让他说!听他说完!”
斯蒂芬转向群众,目光锐利,“你们这些固执的人,总是在抗拒圣灵!从古至今,我们的祖先哪一个没有迫害过先知?你们就是从天使手中领受律法,却没能遵守的人!”
“够了!斯蒂芬!”犹太祭司嘶吼:“不许你再说了!”
风声呼啸而过,却被群众的怒骂压过。
斯蒂芬抬头,眼睛突然就亮了,“看!天开了!我看见了人子站在上帝的右边!”
四周群众之中爆发出震耳的喊叫,不少的人将石块砸在地上,火星四溅起来。
犹太祭司面色铁青,“我不能再容忍这份亵渎!你伤了我们的心,斯蒂芬,只有上帝能原谅你,可你让我们别无选择!”
有人冲上前,想要阻拦,“他是我们之中的一员!放开他,他是无辜的!”
急促的脚步声、铁链拖拽声,四周群众的咒骂声音里都混杂着斯蒂芬母亲的哭喊。
在从广场到城外的路上,碎石滚动。
斯蒂芬被绳索捆绑着,衣袍沾满了尘土,扫罗手持着鞭子,走在前面,斯蒂芬的母亲跌跌撞撞追赶过来,押送的士兵正在推搡围观群众。
斯蒂芬被卫兵拖拽,石块不断从人群中飞来,擦过他的肩膀。
斯蒂芬的母亲扑向卫兵,“你们要带他去哪儿?他做了什么?我的儿子啊!斯蒂芬!”
卫兵将她粗暴地推开,“让开!”
“妈妈!”斯蒂芬回头大喊:“不要过来!”
扫罗对卫兵吼道:“快点!把他带到城外石场去!”
“疯了!”
“他在亵渎!”
碎石声越来越密。
斯蒂芬突然停下,对着扫罗说,语气悲悯:“索尔,解开我的手罢,就当是来自一个朋友的小小请求。愿上帝保佑你,还有你们,我的兄弟们。”
扫罗眼神冰冷,别过脑袋,“带走他!”
石块砸在身肉上,发出闷闷响。
斯蒂芬跪下,抬头望着天,“主耶稣,接受我的灵魂,原谅他们,这是罪,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人潮汹涌之中,仍有人念声,声音颤抖,“以色列示玛……耶和华是我们的神,主是独一无二的……”
最后一块巨石怦然落地,斯蒂芬的嗓音戛然而止,母亲的哭喊骤成呜咽。
*
犹太公会密室,烛火噼里啪啦。
拉班?迦玛列坐在阴影处里,屈指敲着扶手,扫罗站在烛火旁边,衣袍沾着尘土,繁多公会成员围坐着,有人连连摇头,有人频频叹息,有人用力捶打木桌。
拉班?迦玛列嗓音嘶哑,“那是第一位殉道者……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位。”
“他亵渎圣殿,否认祭司的权威。”扫罗挺直腰板,冷酷无情声道:“这是对律法的公然反抗!杂草一多,小麦必然会窒息,必须拔除!”
拉班?迦玛列抬眼,“所以你要的是‘破坏性的热情’?忘了我教你的?我们该分辨人与神,但万不可操之过急。”
扫罗上前一步,“我提议:铲除整个拿撒勒教派,先从希腊化犹太人开始。抓获、监禁,顽固者交由民众按正义处置……”
“你是说……用石头砸死?”有人低声低息,犹豫不决地问。
扫罗十分坚定的模样,铿锵有力,“就像对待斯蒂芬一样,按理性行事。”
拉班?迦玛列摇头,“暴民不讲丝毫理性,他们只会破坏法律与正义,你以为这是保护宗教团结,实则是在制造更多的仇恨。”
扫罗对卫兵说道:“我需要一支特别分队,由神庙守卫和审讯专家组成……”
拉班?迦玛列打断他的话,“你所需要的只是暴力。”
扫罗直视,目光坚定,不容一丝动摇,“为了神圣的目的,严厉的手段更是必须要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
卫兵对公会诸成员道:“抱歉,打扰各位仪式,圣议会有问题要问……”
他指向一人,问道:“你是妮基诺?”
妮基诺站起身来,紧握拳头,“我是。”
扫罗走出会议密室,月光照在他沾着泥土的靴子上。
远处,斯蒂芬的母亲正在石场上哭泣,有人悄悄斯蒂芬的血衣;拉班?迦玛列在烛火下翻开律法书,书页上“不可杀人”的字样渐渐被身影所覆盖。
风吹过石场的呜咽,混着远处圣殿的晚祷钟声,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渐暗天光已经降下,余留一寸光打在扫罗的背影上,他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剑上。
*
斯蒂芬殉道后的次日。
黎明。
某间低矮的石屋,木门被粗暴地踢开,金属盔甲相互碰撞,孩子的哭闹、女人的惊呼此起彼伏。
罗马警卫队长手持长矛,站在门口,将余下集会者围在屋里。
菲利普站在窗边,手按窗框,彼得背对着门,正给孩子们分饼。
警卫队长挥动长矛指向屋内,矛尖擦过挂在墙上的鱼形木牌,木牌晃动起来,他声色严厉,“哦,已经让你们说得够多得了!立刻遵令逮捕全体集会者!”
有女人将孩子紧紧地护在怀里,一步一步后退至墙角,“孩子,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有男人张开双臂挡在家人面前,“别碰他们!有什么就冲我们来!”
“所以你承认‘犯罪’了?”警卫队长冷笑一声,矛尖指向男人,“你打算为他们的罪过负责了?”
队长朝卫兵轻轻一挥手,沉声道:“只带人,孩子留下。”
卫兵齐声应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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