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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除了谢文,这也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在府城过年,本以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不需要走动。

可不想大年初一,冯樱和霍彦青还没出门去给山长拜年,隔壁的薛大妈带着孙子和儿媳妇,先来了他们家,因为头年救了薛家大郎的事儿,薛家如今对他们越发的热情起来。

按说薛家的人都比他们年长,应该冯樱和霍彦青过去给薛大娘拜年,可也因着年前雪灾的事儿,反倒是薛大娘带着一家人过来,先给他们几个小的拜年了。

本以为孤寂的年,却也因为薛家的到来热闹了起来,“是我们失礼,今日起晚了,倒是先让薛大娘过啦。”

“这有什么,谁先来不都一样吗。”薛大娘是越发喜欢这两个孩子,晓得他们头年又捡了一个孩子回来,于是红封也多准备了一个,冯樱和霍彦青还有谢文,都收到了薛大娘婆媳准备的红封。

虽然每个里面都只装了十文钱,可也不算是少的,往常老百姓都是讨个彩头而已,里面少的装两文,多的装个六文,十文算是出手大方的。

董明和冯樱还有霍彦青三人,也都给薛家的孩子包了红封,如此一算两家人倒也算是扯平了。

两家人坐在一起寒暄两句,冯樱几个人给小孩子塞了红包,又抓了干果子和糖,这才将薛家送走。

冯樱和霍彦青穿上了新衣服,准备去山长那边,走到门口又被一辆马车挡住了路。

车帘一掀开,朱绍一身红衣从车辕上跳下来,“你们这是要出去?”

霍彦青根本就不搭理这人,冯樱只好接过来话,“嗯,你这会儿过来干什么,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

朱绍脸上的笑容一僵,吧唧了一下嘴,“你……”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都说不出来,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过年的,我是来看朋友,又不是穷疯了……”

冯樱没憋住笑了起来,“知道了,现在你人也见过了,如果想留下来吃饭,你就和董叔坐会儿吧,我们真的有事儿要出门,你自便。”

冯樱走出去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她疑惑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霍彦青,“怎么了?去晚了显得很失礼。”

霍彦青冷淡的眼眸扫了一眼朱绍,看向冯樱的时候带着几分坚定的冷漠,“我今天不想做饭。”

“啊?”冯樱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不是要去山长那边拜年吗,怎么突然说做饭了?

她往回走了两步,回到了霍彦青的身边,想要问问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余光突然看到一抹红,电光火石之间冯樱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忍笑看了一眼霍彦青,转身看向杵在她家门口的朱绍,“朱三公子实在抱歉,我不会做饭,家里做饭的事儿都是霍……我哥,他这两天太累了,今天不想做饭,要不您还是先回去?”

朱绍从小就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小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却偏偏在冯樱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冷待,他看看霍彦青,想起来刚才冯樱明明说,可以留他在这里吃饭的,就是眼前这个该死的霍狗挑事儿。

“既然大哥累了不想做饭,那正好,我让我身边的人过来做,大哥也该歇歇了。”说完他如沐春风的看向冯樱,“樱樱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霍彦青的一双拳头握的死紧,冰冷的眼神比那瓦片下的冰柱还要冷上七八分,“抱歉,今日家里不方便待客,再说也没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朱三公子还是请回吧,或者需要我帮朱三公子和杜老板打声招呼过来接人吗?”

朱绍磨了磨了后槽牙笑了,“不必,既然樱樱今日有事儿,那我便改日再过来。”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他自然是不能让他舅舅知道今日来冯樱这里,别说现在冯樱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当初她爹还在的时候,为了说通家里给他提亲,朱绍都没少下功夫,现如今她一个孤女,家里人更是没有一个支持他的。

看着他负气离开的背影,冯樱心里开始打鼓,“咱们这样将他赶走好吗?”

霍彦青声色几位冷淡不屑的说道:“有什么不好?”

说完他像是审视般看着冯樱,“怎么,舍不得了?”

冯樱回头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在担心他会不会回去和杜老板说些什么,毕竟咱们在城里做生意,得罪商会会长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放心,他不会回去说这些,若是真的说了,只怕杜家和朱家最先收拾他。”

“啊?”冯樱一头雾水,不懂为什么杜家和朱家要先收拾朱绍,明明是他们今日怠慢了朱绍。

可这问题霍彦青显然不想多说什么,冯樱一路走过去还没有想通,两人就到了山长的宅子外,今日山长看似格外的忙碌,宅院都是前来拜年的夫子和学生。

冯樱和霍彦青进门给山长和夫人拜了年,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走了,实在是门外候着的人太多,山长夫妻招呼不过来,也没有留他们多坐。

只是临走的时候,山长喊住了霍彦青,“今日实在是人太多,过两日你再过来一趟,我得和你说说乡试的事。”

“好,那学生今日就先告辞,改日再来叨扰山长。”

冯樱有些惆怅的看着身边的男人,霍彦青因为户籍迁移的问题,这乡试好像尤为的麻烦,要么他就回户籍所在的地方考试,要么只能另想法子,现在这样回去怕是轻易回不去了,就凭他的身份,冯樱都担心他若是回去考试,被仇家发现到时候性命都得受到威胁。

四人在家里每天都是吃吃喝喝,大冷天几乎也不怎么出门,街上的铺子也还没开门,董明是个闲不住的,这两日在家里可算是闷坏了,初三这日一睁眼,就闹着要去道观里帮忙。

“道观里这几日定然是有法事的,初五又是破五,这法事小不了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冯樱见拦不住人,也只好认命的给他收拾了些吃的,“那你多带些吃的,也别委屈了自己。”

“嗐,你这丫头一看就不怎么去观里,这日子道观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年三十儿撤下来的供品,估计都够吃一个正月了,我就去几天,等着初七下午就回来。”

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景,冯樱叹息一声,“还好他一直单着,这要是成了家,大过年的跑去道观,家里岂不是要闹个鸡飞狗跳的。”

谢文闻言笑了,”樱姐,道士是出家人不可以结婚的。”

看着一脸天真的孩子,冯樱耐心的解释着,“道士也有好几个派别,董叔出身龙虎山,是正一派的道士,可以吃肉喝酒,甚至娶媳妇生孩子,你看他前天自己差点吃掉一整个肘子,哪里像能守得住清规的道士啊。”

之前没提的时候,谢文没有注意,这会儿一想的确是这样,过年期间喝酒吃肉是一样没落下。

“啪啪啪——”三个人正在屋里烤着火,说着闲话,当然主要是冯樱和谢文在说话,霍彦青坐在一旁不知又再给谁写信,突然听到院门被人拍响。

“谁啊?不会是董叔忘记拿什么东西,又跑回来了吧?”冯樱疑惑的站起身,拎着椅背上搭着的披风,“我去开门。”

霍彦青这会儿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手里的笔墨,耳边传来一道喜悦的欢笑声,“樱儿我今日来拜访,你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急事了吧,刚才在城门口看到了算卦的董明,听到他和人说,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家里无事可做很无聊,我就晓得你今日应是无事,所以就让人定了一品鲜的饭菜,中午不需要人做饭这样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看着眼前的人,冯樱整个人都呆住了,“朱公子,没想到您脾气竟然这样好,往日在县城中听人说,你动辄打骂下人,如今看来只怕传言有假吧?”

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凑过来,上次这人过来,霍彦青直接将人撵走,毫不客气丝毫都没有给对方留面子,别说是脾气不好的人,便是换个脾气好的,估计今日都不会过来。

朱绍虽说有些纨绔子弟的陋习,可为人也算是真诚,“那也不全是假的,我这人脾气的确不怎么好,但你在我这里是个例外。”说着他自己还有些羞涩,低下头憨憨的笑着。

这话搞得冯樱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身后堂屋门前,传来霍彦青冰冷不悦的声音,“是谁在那里?”

是谁他心里自然是有数的,也正是因为晓得对方是谁,他才故意这样问。

冯樱闻言一阵心虚,她侧开身让霍彦青看清了外面的人,“是朱公子过来了。“

之前在霍彦青面前朱绍没少吃亏,这次他可不给霍彦青反驳的几乎,趁着冯樱不注意,直接一步进了门,一手负于身后也,一手拎着礼品走进院子,“在下今日是来拜会樱儿的,霍秀才不会又要撵我出门的。”

当然他也不是真要霍彦青的答案,甚至担心霍彦青开口,话音一落接着说道:“况且今日我舅舅晓得我要过来,特意备了一份礼,让我带过来,代表他老人家探望一下樱儿。”

论起来这事儿,冯樱有些理亏,“本该是我们去给杜会长拜年的,可这年节下只怕会长忙于应酬,我们便也不好过去打扰,等着过完节不忙的时候,我再带着薄礼前去拜访问候。”

这人一而再的往上贴,霍彦青也算是看清了,便是今日撵他走,改日他还是会找到冯樱,与其让他们孤男寡女私下见面,倒不如今日将他留下。

“朱公子说笑了,这年节下,公子登门便是客,我怎么不许公子进门呢。”霍彦青神色淡然的说道,“朱公子屋里请。”

他这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朱绍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都不晓得要怎么接,这全然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今日过来,他甚至是做足了要和霍彦青较量一下的准备。

就连一旁的冯樱,也觉得今日霍彦青的态度有些怪,瞪着一双大眼睛用目光询问他怎么了?”

霍彦青目光冰冷疏离的扫了她一眼,并未给出任何的回应,这样疏离的态度冯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好像自从搬到了城中,他都不曾再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

这人今日果然是有事儿!冯樱心里愤愤的想着。

但不管霍彦青今日为何突然这让客气,当前已经没有再拒绝朱绍的理由,冯樱也只好客气的邀请他,“朱公子,快些进屋暖和一下吧。”

“樱儿,你别这样客气,你就喊我的名字就行。”他目光盛满期待的看着冯樱,甚至目光似是骄阳,**辣的带着灼人的温度。

“这……这不好吧。”便是对他没有那样的心思,冯樱也有些顶不住他此刻的目光。

“朱公子”一道冰冷的声音,刺破了院子里两人之间有些炙热尴尬的氛围,冯樱赶忙找个由头往家里跑。

“我去烧水泡茶。”

茶叶可不便宜,所以从入城之后,他们家里就没有买过茶,冯樱冲进厨房,不过是想要避开朱绍罢了。

听到堂屋里有人说话,确定人已经进了门,冯樱装模做样的端着蜂蜜水出来,“家里的茶都吃完了,我冲了点蜂蜜水。”

朱绍笑吟吟的说道:“没事儿,我就喜欢喝蜂蜜水,这个好东西啊。”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的确是个好东西,但像朱员外家里,蜂蜜便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冯樱和霍彦青自然都晓得,如今他这样说也不过是捧冯樱罢了。

“朱公子是也要参加乡试吗?”难得霍彦青这样冷淡的性子,如今也学会没话找话和聊天。

对于朱绍突然出现府城,甚至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回家,这的确有些不太寻常,正如霍彦青所猜测,他留在这里大概是要参加乡试。

不然朱家怎么可能任由他住在这里,冯樱下意识的看向他,朱绍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垂眸看着手里的蜂蜜水,“我不是那个读书的料,再说家中大哥二哥也都有功名,这荣耀门楣的事儿也用不到我。”

冯樱讶然的看着他,她没有想到朱绍会说的这样实在,毕竟他和霍彦青之间好像并不怎么对付,这话中带着自卑自弃的味道。

霍彦青听闻却没有奚落他,反而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仕途未必适合所有人,朱公子或许还有更好的去处。”

中午朱绍的确在这里吃了饭,是一品鲜酒楼送来的菜,起初冯樱还有些担心他们二人不和,大过年的别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可直到吃过饭,朱绍和霍彦青二人送算是相谈甚欢。

吃过饭,朱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脸上的神色变得有几分无奈和落寞,这样的神情鲜少在这个公子哥脸上出现过。

“时辰不早了,我今日下午还要赶回县城,就不多叨扰了。”他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路,今日他做客的态度,是冯樱和霍彦青都没有想到的。

临出门他定定的看着冯樱,“可以去送送我吗,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

一直也都客客气气的霍彦青,闻言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她或许没有听得必要。”

下意识的冯樱也想要拒绝,只是对上朱绍的目光,她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哀求和悲伤,今日这人的态度着实有些异样,冯樱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霍彦青。

“哥,我就送他到巷子口吧,不走远。”

见霍彦青还想说些什么,她冲着他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拿上披风冯樱丝毫没有犹豫的跟着朱绍出了门,朱家的马车停在门外,朱绍却想和她一起走走,便让车夫先一步将马车赶到了巷子口等着。

出门后,冯樱回头看了一眼,霍彦青站在堂屋门前止住了步子,一双眸子冰冷的看着她,冯樱冲着他浅浅勾唇一下,转身和朱绍朝着巷子口走去。

“朱公子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冯樱的确不想和他有太深的牵绊,出门后直接奔向主题。

“樱儿,可以唤我一声名字吗?”这次他甚至都没敢看冯樱的眼睛,目光望向巷子口,脸上的笑容拼命掩盖着此刻的紧张。

从他进门开始冯樱就察觉到这人有些不对劲儿,“你遇到了什么事?”

朱绍意外的看着她,随后凄然浅笑着,带着浓浓自嘲的味道:“这么明显吗?”

论起来这个人,冯樱不怎么讨厌,朱绍虽说有些纨绔的性子,却并未那些无恶不作之徒,只是被家里惯坏了,根底他还算是善良的。

“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员外之子,有什么事是她能帮到?真有什么麻烦帮朱绍的人只怕都要数不过来。

“唤我一声名字吧,你好像从没有那样唤过我。”

他声音有些轻轻的颤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刻意,冯樱望着他,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无奈和委屈,她抿了抿唇,“朱叶明。”

朱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知道我的字?再叫一遍吧,樱儿在唤我一声求你了。”

冯樱停住脚步,静静的看着他,看到他泛红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朱叶明,朱叶明,姓朱,名绍,字叶明,这是你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朱叶明你竟然自己忘记了。”

朱绍噗嗤笑了,随着他的笑声,眼睛里的泪水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该打该打,我竟然忘记第一次见你时说的话,樱儿……我,我也抱一下你吗?”

冯樱皱了皱眉,“不可以。”说完看着他眼中的泪,忍不住又问道:“朱叶明,你到底怎么了?”

“樱儿,日后上高水远,只怕咱们再难相见,其实这次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冯樱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朱家虽说宠惯这个小儿子,可有些规矩也是极严的,朱绍这次违背家里逃出来,只怕回去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也不需要冯樱询问,自觉地说道:“家里给我订了一门亲事,你晓得我心里……”他说着抹了一把眼睛,满眼神情的看着冯樱,突然笑笑,“这次过来,本是想再争取一次,只要你愿意我便是陪你走到天涯海角又如何,家里的亲事谁爱去结谁去,可显然我仍旧无法如愿,这次我出走,气得母亲病重,舅舅勒令我必须今日归去。”

这是冯樱没有想到的,“抱歉,有些事儿真的勉强不来。”

“不用和我道歉,其实在铺子里那日你说的话没有错,我回去之后也想过,我的确是因为离得容貌,对你生出来心思,可我也是真的放不下,毕竟那些假设都没有,而且我比你还年长五岁,如果你满脸皱纹的时候,我只怕会更丑陋,想通之后我去寻你,可你已经离开了县城,一番打听之下才晓得,你来了府城。”

凤仪宫低下头没有说话,朱绍收敛神色,“前两日我便想通了,既然都已经订了亲,那边回去娶了吧,新娘不是你,对我来说娶谁都一样,你不肯嫁我,那我也不能再毁掉另一个姑娘的名节,所以今日过来是想和你做个告别,咱们一直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今日了了我的心愿,冯樱……祝你往后余生幸福平安。”

说着他伸手给冯樱整理了一下大氅的领子,眼睛再度红了起来,周身都散发着不舍,却又不敢做出丝毫,让冯樱厌恶的事儿。

“我走了。”三个字一出口,他险些没有压住嗓子里的哭腔,用力压了压继续说道:“外面风大,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怕自己再继续下去越发舍不得放手,昨晚家里给他舅舅来了信,他舅舅毫不避讳的给他看了,朱家想要让他舅舅趁机挤兑冯樱,甚至……想要找人欺负她,朱绍明白母亲那些话不是吓唬他,而是真的动心想要毁掉冯樱,他如今尚无抵抗家族的力量,也无护住她的能力。

一夜未睡,清早天亮朱绍狼狈的推开房门,跪在舅舅面前,让他不要按照他母亲所说欺负冯樱,也答应舅舅今日过来做个了断。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冯樱见他走路都像是喝醉了一般打晃儿,心头一阵酸涩不忍,“朱叶明,谢谢你的喜欢,也祝你往后余生幸福安康。”

朱绍停住了步子,他却不敢回头看,整个人呆在原地捂着脸低泣起来,哭了两声似是觉得有些丢人,他用袖子擦了擦脸,头也没回的冲着冯樱摆摆手。

“回去吧,今生照顾好自己,来生我绝不会再这样轻易的放你走。”

冯樱没有回去,她站在巷子里,望着他一路走到马车边,终究他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冯樱还在原地未动,他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冯樱也冲他摆了摆手,然后看着对方上了马车。

“就这样舍不得?”

冷冰冰的声音吓了冯樱一跳,转身看向身后的人,霍彦青不晓得在那里站了多久,长身玉立斯斯文文,可那一张脸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和感觉,哪里像是个书生,反倒是像个阎罗,骇人的厉害。

冯樱有些怕他这个样子,佯装恼怒的翻了一个白眼,“胡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如果他没有那些心思,单纯作为朋友应该还不错。”

说完她也不看霍彦青,脚步加快的朝着小院子里走去,身后霍彦青抱着手臂,慢慢悠悠跟在她的身后。

离开巷子口的马车里,朱绍抱着头歪到在车厢中,哭得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

到了初八这日,街上的铺子基本都开业了,董明举着一挂鞭在书肆门前放了响,拉开了书肆窗板。

积攒了半个正月的消息,也开始刻板印制,尤其是年后赈灾的事宜,之前过年冯樱等人没来记得写,如今全部详细的印在小报上,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上午冯樱仍旧去书院食肆做工,下午来到书肆盘账看看那些消息,顺便写一份撰稿让刻板师傅照着刻。

谢文这两日也恢复的不错,跟着董明来了书肆,“冯掌柜,我也可以去卖邸报。”

他之前就是想过来找个工做,赚个糊口的钱,如今他已经占了冯樱和霍彦青不少的便宜,现在可以下地他便不想继续白吃白喝的,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冯樱目光从账本上移开,看向瘦瘦小小的谢文,“郎中说了,你如今受不了冻,你就在铺子里好生待着,一会儿自己把药煎了,一口都不能少的喝完,也算是帮我们最大的忙。”

“可是……”

冯樱低下头看着账册,“没有什么可是,你只管养好了身子,霍彦青说,这两日他在书院办好报考的准备,就可以不去书院了,他想叫你读书识字,日后跟在他身边做个书童,你可愿意?”

书院里不少的书生都有书童,这算不得什么,可那些书童多是家生奴,外面的人想当书童都当不了,对于谢文来说这是难得的好事儿,哪里还会有什么意见。

当即眼睛亮闪闪的点点头,“我愿意,只要霍哥不嫌弃,便是当为奴为仆我也愿意。”

看着他这副激动地样子,冯樱笑了,“那就听话这些日子养好了身子,日后你霍哥还得去京城科举呢,到时候你得跟在他身边照顾着,养不好身子你哪里能去得了京城,到时候还得他分心照顾你,所以现在就去熬药,使劲儿吃饭养壮实了才行。”

这话到底是一语成谶,一过完正月,天气逐渐就暖和了一起来,虽说还不能脱棉衣,可比起腊月不知道暖和了多少,乡试也是在城里举行,这天冯樱和董明一起过来送霍彦青,谢文自己留在书肆看着铺子,说什么都不让他跟过来挨冻,郎中的说的话他们一直坚守着。

“那些碳你别省着,该烧就烧,不够就花钱买。”考场是不可以带任何有字的东西进去,所以只能给他多塞一些碎银子。

冯樱将手里的提篮交给他,“我给你带的是把陶壶,你盛上水可以坐在炭盆里烧着,冷了就喝点暖暖身子。”

“好,天太冷你们都回去吧,考完我就回家。”乡试一共需要再考场待三日,这三日不管做什么都不准出考场,号舍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窄窄的门,门上有个小洞,有什么事儿就将手里的牌子从洞里递出去,就会有衙役过来询问。

即便是要如厕,也得有三四个人监督着,甚至需要再考卷上盖一个戳,方便阅卷的官员得知这人离开过考场,这种戳自然也不会给考官留下好印象,所以考生们这三日都尽量少喝水少吃东西,只为坚持到考试结束。

不过这样的事儿,霍彦青自然不会和冯樱等人说,看着篮子里还有不少的烧饼,他心里既无奈又有些暖融融。

董明一挥手,“好了,你进去考试吧,家里有我照应着,三日后我们再来接你。”

为了送霍彦青过来开始,冯樱甚至租了一辆小马车,租用一个月,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带着谢文去书肆,这马车倒也没有闲着。

青樱小报这段时间也多是关于科举的报道,有提醒大家带好东西,也有提醒大家百姓们在考院门口要小声不得喧哗的,一时间阜宁城陡然气氛紧张起来,但这份紧张里却充满了期待,即便是自家孩子不参加科举的,也都跟着瞎激动。

就连茶馆里说书的,都开始讲一些书生赶考的故事,有遇到佳人终成眷属的,也有遇到鬼怪妖精的风流韵事。

甚至有不少家庭,因为这段时间的气氛,和周围讨论的声音,本来是犹豫要不要送孩子读书的,这段时间听下来,也都激动的将孩子送去了私塾,哪怕不考秀才,认些字也能找个好的活计。

冯樱坐在书肆里,一边听着乞丐们过来报的消息,一边监督者谢文写字,“不对,这一笔是一笔到底的,对对,就是这样,多写五个再练练。”

她心不在焉的听着那边的动静,窗口的小乞丐望着屋里写字的谢文,满眼都是羡慕之色,可惜同人不同命,虽然都是家里人沾了赌坊害的流落街头,可谢文如今算是飞上了枝头。

小孩或许看得太过认真,眼圈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谢文,冯樱察觉到他的目光,戳了一下谢文,朝着窗外的孩子太太下巴,“你认识的人?”

谢文满脸疑惑的看向窗外,只看一个小脸脏兮兮的孩子看着他,不知道怎么那孩子就哭了起来,大滴的泪水安静的落下,让人看得有些可怜。

盯着看了两眼,谢文仍旧摇摇头,“不认识呢。”

冯樱也没有放在心上,小孩子带来的消息的确可以用,是他在城外水渠里看到有个尸体,冯樱多拿出来十文钱塞给那孩子,“你这消息不错,这里一共是二十文,你且去官府报个官,我们这就赶去水渠那边看看。”

小孩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握着于他而言沉甸甸的铜钱,嘿嘿一笑拔腿就跑。

见他是朝着县衙的方向跑去,冯樱沉叹一声,董明看看她,“得了,咱们可发不起这善心,城里城外这样的孩子多了去喽,你今天收一个,明天收一个,咱们家可住不下。”

这道理冯樱自然是懂得,“我知道。”说完她看向董明,“张嫂子他们回信了没有啊?”

“还没有。”说起来这事儿,董明心里敲了两天的鼓,“你说霍秀才当真能一举高中?这若是……张家两口子来了咱们怎么说?”

“呸呸呸……霍彦青肯定能高中。”说起来这事儿,冯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信任霍彦青,这人从过年开始,几乎没怎么看书,不是帮着她在书肆干活儿,就是在教谢文读书写字。

可冯樱心里就是很坚定,他一定会高中,书肆才刚刚起步不久,她舍不得扔下,所以想了想去就让董明给县里的张嫂子写信,曾经不管是她爹或者还是过世,张家都待她不薄,所以这次的事儿,冯樱想请张家过来顶着书肆继续做,她是东家不变,但这里的经营全权交给张家,日后这书肆的盈利他们五五分。

都知道这个时候不好说不吉利,董明赶紧摸摸木头闭上了嘴,“张家一定愿意过来,你们走了之后发生了不少事儿,你张大哥病了一场,后来就做不了重活,张嫂子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娃,还得照顾她男人,做不了工,只能在家里干些缝补浆洗的活儿。”

“啥,什么时候病的,上次我们回去的时候,怎么没听张嫂子说啊?”

“嗐,她也是热心肠的,自家活的鸡飞狗跳的,还担心你俩在外面过不舒坦呢,怎么可能和你说那些,你张大哥以前干活儿闪了腰,一直没当个事儿,这不是前些时候帮人跑腿儿,从马上摔了下来跌伤了腰,这腰就彻底用不上力,找个稳当活儿坐着也就罢了,可县城里没有关系人脉,那写写算算的活儿,哪里能轮到他啊。”

冯樱听得心里着急,也狠上次回去只和张嫂子见了一面,却未去她家里看看,“他们不说你怎么也不说啊,早知道这样,就该将他们早些接过来。”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咱们那房子如今都住不下,接他们过来住哪里?你若是替他们租房子,你猜你张嫂子能答应吗,她是个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说出来帮不上也就罢了,还要凭白给你们添堵。”

冯樱抿抿嘴没有说话,“让他们过来吧,张嫂子不识字我想法子找找山长,让她顶替我的位置,一个月至少还有半两银子呢,张大哥识字会算账,可以在书肆做活,铺子不还有一间厢房嘛,咱们若是一时搬不走,那就让他们先凑付一下,后面再想法子租一个。”

董明点点头,“我在信了和他们说了,我说是你这里缺人手,让他们过来帮忙,你张嫂子热心肠,看了信指定会来。”

果真如董明说的那般,明明自家过得捉襟见肘的,可看到冯樱传回来的信,夫妻二人夜里商量了一宿,第二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和房东说了退房的事儿,就准备往城里走。

收到消息的时候,冯樱开心的不行,转身想和人说说,转了一圈才想起来,霍彦青还没有回来,得明天午时之后才能结束考试。

平静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倒不是担心霍彦青考不上,而是到了答案揭晓的这一刻,难免会有些激动和紧张,她握着那只白玉的小老虎,坐在屋里静静的等着。

这天一早,冯樱和董明就赶着马车等在了城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了有一辆牛车晃晃悠悠过来,车上的人冻得挤在一起,冯樱站在车辕上远眺,“董叔,你看那牛车上的人是不是张大哥啊?”

董明站在马车边上看着,“瞧着还真有些像啊,这大冷天的还带着孩子,他们怎么能雇牛车啊,这不得把孩子冻坏了啊。”

“快快快,咱们赶着马车过去迎一迎。”这马车出城不花钱,但是进城的时候是要交税的,开始两人想等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进来再说,结果看着他们那样子,冯樱哪里还等得了,多交五文也得出城啊。

“张嫂子!”马车被董明赶得飞快,冯樱在车辕上站不住,只好站在车厢里弓着腰,两手扒着车厢门伸出一个脑袋大喊着。

远远地张嫂子听到动静,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看到一辆马车颠簸的朝着他们跑过来,“冯樱吗?”

“是我们啊嫂子!”这功夫两辆车都已经快要到跟前儿了,董明勒住了马车,赶牛车的车夫也慢了下来,张嫂子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从车斗里跳下来,“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原本还担心他们进城后找不到冯樱他们,后悔没在心里约定一个见面的地方,张大哥却说可以去书院打听一下,一家人这才放心,却不想这还没有进城呢,就遇到了冯樱和董明。

“我和董叔在城门口等你们,结果远远就看着你们坐着牛车过来了。”

董明是个说的少做的多的主,这会儿都已经下了马车帮着张家搬东西,两个孩子也都被抱上了马车里,冯樱担心他们一路走来会冷,马车里放着两个汤婆子,孩子一上车盖着被子就抱上了汤婆子,冻僵的小脸逐渐有了血色。

董明和张嫂子两人扶着张庆生上了马车,看着他上车费力的动作,冯樱才晓得他这旧疾有多严重。

趁着他们上车收拾的空挡,冯樱掏出来银子付给了那赶牛车的车夫,张嫂子一转身刚好看到,“唉唉,冯丫头这可使不得,我们这里有银子,怎么能让你替我们付了车钱。”

她作势就要下来抢着付钱,冯樱手脚麻利,早已经付完了,回身推着张嫂子不准她下车,“那点银子我还出的起,时辰不早了,咱们得快些回去,一会儿霍彦青就要考完出来啦,我们还得去接他呢。”

说话的功夫,赶牛车的人早已经调转车头,赶着牛车离开,张嫂子满脸都是过意不去的神色,“那快些回去吧,今日倒是让你们破费了。”

冯樱无语的看看她,没有接话,反倒是询问起来张庆生,“张大哥这病找郎中看过没,怎么就成了这样?”

说起来,这个张嫂子神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县里的三个郎中都请过来瞧了瞧,也都说是旧疾加上新伤,这腰日后是不能干重活了,得好生养着才行,要是养不好再伤着可能后半辈子都得躺在炕上。”

说到这里张嫂子就开始哭,两个孩子最大的今年才九岁,小的还没过五岁的生辰,这要是张庆生出点什么事儿,她一个女人家,怎么撑得起来这个天啊。

冯樱递给她手帕,“嫂子和大哥别着急,这城里的郎中也不少,说不定就有擅长治伤的,等着安顿下来后,咱们再找郎中瞧瞧,大哥年纪轻,又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希望。”

张嫂子虽然心里着急害怕的很,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哭,一则今日是个好日子,霍彦青一会儿就要出考场了,是个该高兴的事儿,二则他们这是来投奔冯樱的,总不好在人家这里哭天抹泪的晦气。

“好,我在家也是这样说的,趁着年轻身子骨好,有什么问题也好的快,就抓紧时间治,总比拖到老了再治的强。”

冯樱点点头,“一会儿你们先回去休息,这次租的房子不大,就两间屋,咱们这些日子怕是要挤挤才行,一会儿到了,先让大哥去霍彦青屋里躺着,家里烧好了水,也泡好了茶,果子点心也都有,嫂子带着孩子先歇歇,我和董叔去接霍彦青出来,晚些咱们再一起商量。”

“好,你们只管去忙,我们自己收拾就行,嫂子我也不拿你当外人,自是不会和你客气。”

“这才对,嫂子你就拿我当你的亲妹子,如此咱们处着才自在亲厚。”

一行人将张家安顿下来,冯樱和董明都顾不上招待,就赶忙去了考场外等着,来的时间不早,考场外等了不少的人,马车实在挤不进去,只好在二三十米的地方停在来。

冯樱等得有些着急,正纳闷现在是什么时辰,这人怎么还不出来的时候,考场外的鼓被人敲响,没一会儿朱红的大门应声而开,书生们或是背着包袱,或是拎着食盒篮子纷纷走出来。

冯樱站在车辕上望着,着实人有些太多,乌泱泱的看不清,她脖子都抻长了,也没有看到霍彦青的身影。

“在这里。”

突然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冯樱茫然的转头看向身边不远处,霍彦青拎着篮子朝他们走过来,董明哈哈的笑起来,赶紧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篮子。

“你小子从哪里出来的?”

“我站在这里望着,怎么也没有看到你的身影啊,我还以为你没有出来呢。”

冯樱也赶忙跳下车打量着他,短短三日的光景,眼前的人像是瘦了一大圈,眼窝都有些深,可这样的霍彦青竟然显得更好看了,脸上的五官更为立体刚毅,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更为傲雪凌霜。

“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只是人太多或许被人挡着了你没看到。”

“快些上车吧。”冯樱赶忙让出来地方,恨不得伸手去扶着他,霍彦青看着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不至于,这三日都是晴天,倒也没遭多少罪。”

董明颠了一下手里的篮子,察觉到重量有些不对劲儿,他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碎花布,“哟,你这孩子怎么都没咋吃东西,这烧饼三天你就吃了一个啊。”

冯樱一听往篮子里看了一眼,哪里是只吃了一个烧饼那么简单,就连她给预备的蜂蜜水都至少了一半。

她的神色顿时有些不悦,紧跟在他身后爬上车,撩开车帘准备数落霍彦青,却见他倚靠在车厢上,合着眸子一脸疲惫的睡着了,刚才见到人她只顾着开心了,并未发现他眼下的乌青,显然是这三日没有怎么睡。

那些训斥的话语,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拿出准备好的大氅,轻轻给他盖在了身上,“董叔咱们回去吧。”

董明也看到了车厢里的情景,满是心疼的叹息一声,坐在车辕上抽了一下马,都不敢大声的驭马,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马车放慢了速度,专挑平坦的路面走。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这会儿愣是走了快一个时辰,路过书肆的时候,停下了马车和刻板师傅交代了一声,带着谢文一起上了马车回家,今日不管是霍彦青结束考试,还是张家的到来,说什么都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所以书肆早早的关了门,到铜锣巷的时候,巷子两侧窄,地上那凹凸不平的石头一颠,枕着冯樱肩头熟睡的人猛然醒了过来,他皱着眉茫然的看了一眼周围,这才想来自己身在何处。

冯樱见他醒了,赶忙递过去一杯蜂蜜水,“喝口水,咱们马上要到家了。”

逐渐清醒的霍彦青,喝了杯中的水,人也清明很多,“张嫂子他们回信了吗?”

“回了,不光回信了,今上午的时候他们人都已经到了,现在在屋里休息呢。”

睡了一个时辰,霍彦青的脸色显然好看许多,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是那消瘦的脸颊和青色的胡茬告诉她,他仍需要多休息一会儿,可现在张庆生在霍彦青的房间休息,这会儿也不好让人腾地方。

“时辰还早,一会儿回去你先洗个澡,然后去我屋里睡一会儿,张大哥伤了腰,我安排他暂时住在你们那屋。”

听到这事儿霍彦青也是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

“董叔说,咱们上次回县里的时候,张大哥那会儿就已经下不来床,每日都靠着嫂子给人浆洗缝补挣钱吃饭。”

霍彦青脸色清冷,闭上眸子捏了捏鼻梁,他这人虽然冷清,可也不是不记得他人好的主儿,当初冯进财时常外出进货,那会儿他和冯樱都还小,张嫂子得知这事儿后,每天做饭都会喊他们过去一起吃,后来甚至他的鞋袜,也都是张嫂子帮着缝补。

“明日请个郎中过来给看看,东城那边有个郎中专门治跌打损伤的,到时候请他过来瞧瞧。”

屋里张嫂子也一直在等着,听到外面响起来马车上,赶忙跑到院子里打开门,一看到霍彦青当即寒暄起来,“哟,秀才怎么瘦成了这样啊,这……”

她心里一时不免担心起来,冯樱他们在城里的生活,可不如想象中的好,顿时觉得自己一家子像是累赘,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冯樱倒是没看出来她的心思,闻言想起来刚才那件事儿,气不打一处来,“嗐,嫂子您是不知道,我和董叔给他做了烧饼,想着这东西易放不坏,烤一烤就能吃,结果倒好,我们给他装了十几个呢,他这三天只吃了一个,喝了半壶的蜜水,活生生将自己饿脱了像。”

说完,冯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霍彦青挨了瞪也不恼,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考场吃喝自然都有,只是这如厕却不易,若是如厕试卷就会被盖戳,到时候会影响成绩,所以学子们都不敢轻易的吃东西喝水。”

这种事儿家里人之前是不晓得的,这会儿听他一说,顿觉得读书不易,不仅是读书的过程,就连这个科举都快赶上坐牢了。

“快进屋吧,快进屋,幸好你们走后,我看着厨房里还有些菜,就熬了点粥,想着秀才这几日都吃得干的,这会儿应该想吃些软的东西,瞧着都已经午时了,就做了些吃食等着。”

霍彦青拱手一礼,“辛苦嫂子。”

冯樱也没有想到张嫂子累了一路,竟然歇都没歇就忙着做饭,一行人回到屋里,张庆生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堂屋里,看着人都回来他想要站起来,却被快步进门的霍彦青按住了。

“张大哥身上既然有伤,就别客气讲虚礼,改日请东城的郎中过来给您瞧瞧。”

冯樱和张嫂子去厨房端着饭菜出来,除了粥还有三四道小菜,这一行人谁也没有吃午饭,便围在桌边吃了起来。

“秀才吃过饭先去睡一会儿,我和冯丫头他们去买菜。”

“张家媳妇你也带着孩子歇歇,我正好还要去趟书肆,我和她一起去买菜就行。”董明将事儿揽了过来。

“嫂子不如带着孩子去我屋睡一会儿。”冯樱一边吃着饭,一边为晚上发愁,这地方根本就住不开啊。

霍彦青似是看出来她的担忧,接着饭桌上的机会说道:“今晚嫂子带着孩子们和冯樱挤挤吧,董叔和张大哥挤挤,我和谢文住在堂屋。”

对于这个安排冯樱十分满意,张嫂子也没有什么意见,反倒是董明摆摆手,“不啦,我带着谢文去铺子里住,你和庆生挤在一处就行,今天铺子里关门早,明早得早些开门才行。”

谢文也点点头,“今天还有两个版都没有印呢,我和董叔今晚过去没事儿印出来,明早就开始售卖。”

原本还有些困难的事儿,大家这样一商议就解决了,冯樱心里压着的石头瞬间落地,吃过饭开心的将东西搬到屋里去,然后和董明还有谢文一起去买菜。

霍彦青三日都没有好好睡,这会儿也不强撑,冯樱催着他去睡一会儿,他就去睡了,张庆生虽然腰不好,但是只要坐着不动,也不会有问题。

起身虽然慢一些,但也没有什么阻碍,中午他休息了一会儿现在也不困,就坐在堂屋里哄孩子。

冯樱和董明三人先去了书肆,那间闲置的厢房已经很久都没有住人,自然是要收拾一下,棉被也拿去院子里晒了起来,一通收拾之后,冯樱又买了些碳让人送过来,“天还冷着呢,你们在这里住着千万别舍不得烧炭,就算你扛得住,谢文也不行,郎中可是说了的,这孩子伤了根底,这两三年里都不能再受冷,须得细细养着。”

董明点点头,“我晓得,再说还得给他煎药,这碳想不烧都不行,你放心行了。”

屋子都收拾好,随时都可以入住,三人缓了一口气就拎着篮子去街上买菜,过了正月这里买菜的越来越多,天虽然还冷,可已经有不少新鲜的青菜长出来,比起腊月里能选择的可就太多了。

“咱们买了鱼,再去割点肉做丸子吧,孩子们应该喜欢吃。”冯樱冲着不远处的肉摊都去,陡然看到一个肥美的猪肘子,这东西多数都是过年的时候买的多,平日里老百姓可舍不得买这东西吃。

四个肘子如今还剩一个,“这个多少钱?”

“十二文一斤,这一个差不多得有四斤左右,姑娘若是要着我再送你一对儿猪腰你看可行?”

都已经下午了,若是再不卖出去,到了明天这肘子可得十文一斤甚至九文,所以肉摊的老板自此满眼期待的看着冯樱。

董明看看那个肘子,的确挺新鲜的,关键是那猪骨棒小,四斤重的肘子肉就会多一些,但……

“还是买些肉算了,这玩意儿……”贵了。

冯樱想了想又看向一旁的排骨,“这个多少钱?”

“八文钱一斤。”

排骨因为是骨头,所以比肉要便宜很多,大晋的百姓都不怎么待见排骨,乍一看好像比肉便宜,可实际上没有多少肉,等于是花钱买骨头,那还不如直接买筒骨。

“今天不做丸子了,用芋头炖排骨,再做个红烧肘子吧。”冯樱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会犹豫霍彦青会不会做,可是今日她不用担心了,因为张嫂子在,不管什么菜她都会做的很好吃。

据说她爹的厨艺,有一半也是跟着张嫂子学的,所以冯樱今日买菜都很大胆,直到篮子有些拎不动,她才停手。

这会儿董明手里拎着鱼和鸡,谢文手里拎着桂花饮和点心,担心谢文会冻着,冯樱不敢再耽搁,三人赶忙往家走。

回去的时候午睡的人也都已经起来,看到他们三人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进门,霍彦青和张嫂子赶忙上前接。

“哎哟,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啊。”

张嫂子一看到那一篮子的肉就晓得,这些都是冯樱因为他们的到来,特意买的,心里越发的过意不去。

“都这个时辰了,肉铺里的肉都开始贱卖,我瞧着不错就买了点,刚好你们今天来了咱们就算是接风,加上霍…我哥也考完了,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东西都买了回来,张嫂子自然不会再说些矫情的话,拎着去了厨房,霍彦青接过董明手里的鱼,在院子里十分娴熟的开始杀鱼宰鸡。

肘子需要炖的时间久,张嫂子在火上烧了烧猪肘子上残留的猪毛,洗洗刷刷好一会儿,终于炖上了,大火烧开之后就抽走两块柴火,用锅底的红碳小火慢慢咕嘟着。

霍彦青长身玉立,穿着一身书生袍子站在一旁打下手,顺便和张嫂子学着做菜,小小的厨房塞下两个人已经算是极限,冯樱也想着学学,可她被两人嫌弃的挤到厨房门外,只能伸着脖子偷师。

可惜,“张家秘方”终究是被霍彦青高大的背影挡住,冯樱丝毫没有看到一点,最后悻悻的放弃了学做饭,回到堂屋从拿出挑选出来的消息里,写了几条作为明日邸报刻印之用。

一旁的张庆生好奇的看着,“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青樱小报?”

张庆生学问不大,可是认识字,会算点简单的账目,这会儿看着冯樱写的小报,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本来冯樱也是想将青樱书肆的事儿交给张家。

这会儿见张庆生这样感兴趣,索性借着这次的机会,和张庆生说了一下青樱小报的情况,包括和山长那边的约定,还有衙门那边的条例,以及和商会那边说好的事儿,她都和张庆生说了一遍。

甚至拿出来一沓新的纸和笔,“张大哥也在这些消息里,挑出几个撰写排版试试,邸报一般是早晚各发一次,所以每日都要写出来两版才行。”

张庆生看着冯樱写好的邸报,眼神里也多了些跃跃欲试,他憨笑着挠挠头,“我字写的不如你写的俊,你这标题写的也好,让人一看就很想看看详情,我不太会写这些。”

在厨房炖上东西的张嫂子出来,刚好听到了堂屋里丈夫说的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让你写你就写,哪里不会就多和妹子学学,一个大男人还扭捏上了。”

冯樱笑了,也没有说什么,起身回到房间里,将之前自己写的那些邸报的撰稿拿出来,“大哥可以先看看这些,标题其实不难写的,多看看或许就有自己的想法,主要就是为了吸引人,至于字更不需要多想,刻板的师父会调整的,再说这邸报都是给老百姓看的,用词造句越是简单明了越好,不需要那些嚼文嚼字之乎者也,就用平时咱们说的大白话。”

在自家媳妇嫌弃的目光里,和冯樱鼓励的话语中,张庆生一咬牙说道:“写,我看看这些学习一下,我试着写一份,冯樱妹子帮忙看看,若是写的不好你可别笑我。”

“那不能,我第一次写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只能照着之前书院里的邸报试探着写,后来大胆的写也就越来越熟练。”

得了冯樱的鼓励,张庆生信心满满的翻看着那些邸报,一边看一边从记录的消息里,找出几个感觉大家都会想看的东西,试着开始书写,冯樱收起来自己撰写好的稿子起身,也不再多做打扰。

张嫂子看着丈夫眼里多了些光,神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赶紧的握住了冯樱的手,眼睛里都是无法言说的感谢。

冯樱看懂了,她拍怕张嫂子的手,安抚的给她一个温和的笑。

夜幕降临,铜锣巷的小院里异常的热闹,就算是过年的时候,他们家也不曾这样热闹,菜色虽然没有过年那会儿的多,可也难得都是好好菜,尤其对于张家来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家只包了饺子,别说是肉菜,就连饺子都是素的,一家人不仅没吃到肉,甚至都没有真正吃饱。

如今看到这一桌子的肉菜和白米饭,大人还算是稳得住,张家的两个孩子眼睛都钉在了桌子上,冯樱看得心酸,她仍旧忘不了,以前她爹不在家的时候,她去张家吃饭,嫂子都会给她做好吃的,生怕她吃不好吃不饱。

她夹起肉多的排骨,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块,肘子是一整个的,吃的时候需要用刀子割几下,这活儿就变成了霍彦青的。

切好了肉片看到孩子嘴角闪闪亮亮的口水,他切下来鸡蛋大小的两块,也给孩子们一人一块。

小家伙也顾不上爹妈教导的礼数,大人们还没有动筷子,两个孩子就忍不住闷头抱着自己的碗开始扒饭,张嫂子只觉得脸上**辣的,有些羞臊的看看其余的人。

“这俩孩子越大越没有规矩了,瞧瞧和饿狼似的。”

冯樱拿着勺子给孩子们舀了些排骨汁浇在米饭上,“他们还小,正是长身子饿的快的时候,再说今日天不亮就赶路,中午只喝了粥,这会儿指定是饿狠了。”

肘子切好,冯樱也给在座的人都夹了菜,大家都不喝酒,董明自己一个人喝也没有意思,索性也不喝了,于是一人捧着一碗饭,佐着菜大口的吃饭,就连向来拘谨的谢文,这次也放开许多,霍彦青怕他拘谨不好意思,也给他夹了几次菜。

鱼是冯樱的最爱,只是不会摘刺,这事儿自然也是霍彦青的活儿,一顿饭就属他最忙,一会儿给冯樱摘鱼,一会儿给谢文夹菜。

看得张嫂子和张庆生都有些恍惚,他们一直觉得霍彦青这孩子冷情,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董明早已经见怪不怪。

“哼,这也就是排骨卡不了嗓子,不然他连排骨都得给她剔好了再喂。”

冯樱被几人打趣的目光看得脸红,闷头吃着霍彦青给她摘好的鱼,反倒是一旁的霍彦青神色淡然,好像董明说的不是他似的。

“人总是会有自己不擅长的。”霍彦青见她红着脸,都有些抗拒吃碗里的鱼,皱皱眉忍不住帮着辩解两句。

董明嗤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夹起一块鱼放在了谢文的碗里,“来小子,吐个刺给你冯姐姐看看。”

谢文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自然是知道冯樱不会吐鱼刺的,忍笑将鱼塞进嘴里,刚要吐刺,目光一转对上了身边霍彦青的目光,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边的鱼刺顿时变得有些烫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一场接风宴嘻嘻哈哈的过去,全家人在又陷入等待成绩放榜的着急等待中,不过这期间大家也没有闲着,冯樱找了山长,将张嫂子的事儿说了说,让张嫂子顶替了她的位置。

如此一来,食肆里不会因为她突然离开缺少人手,张嫂子也找到了一个挣钱的活计,山长看了一眼张嫂子,也十分顺利的同意她去食肆做工。

得到这份工之后,张嫂子更是对冯樱满心的感激,觉得张嘴说出来那些感谢的话,字字都过于轻薄,可让他们拿出来厚礼相谢,又着实拿不出来东西。

“嫂子不必如此,这份工与我而言,将来反倒是累赘,这次我哥他如果中了,我估计得和他一起前往京城,到时候这边还不能轻易丢下,不管是你还是张大哥,于我而言都是过来帮我的。”

从考试到张榜需要七到十日的功夫,董明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儿扔扔铜钱,“不错不错,我这几日给他占了几次,都是否极泰来的好卦,一会儿我再去考场外看看,说不定今日就能张榜。”

如今书肆里的人多了起来,有谢文和张庆生帮着冯樱,董明也不需要日日靠在这上面,没事儿就去张榜的牌子下面转一转。

这天和往常一样,董明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了考场的大门口,周围有些考生,只是这会儿人不多,大多都是住在城里的,毕竟大多数都是周围乡镇上的,住在城里等十日,这对于他们而言,每日的房费都是不小的负担。

突然,考场的大门被从里面人拉开一道缝,两个身穿红衣的衙役走出来,前面的一人拎着铜锣开道,后面的人一手捧着一张卷起来的红纸,一手端着浆糊朝着这边走过来。

周围不少人看到这个场景纷纷快步走过来,董明愣了一下,赶忙站在了最前面,只等着那两人张贴榜单。

几乎是两息的功夫,他就被人围在了中间寸步难行,榜单此刻已经被人贴在木板上,董明站在最前面,虽然离着榜单最近,可也是看榜最费劲的,他从眼前最下面的名字往上看,一路寻找着霍彦青的名字。

可脖子都已经仰起来了,还没有霍彦青的名字。

董明心里有些紧张,因为榜单越往上说明名次越靠前,成绩越高,对读书人来说要求也就更难,霍彦青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几乎都在书肆里晃悠,根本就没有好好文书,这名次自然难以靠前。

可他从最后一名往前看,一路过去还没有看到霍彦青的名字,心里已经冰冷一片,但仍旧有些不甘心,脑袋都已经仰到最高的地方,不管有没有霍彦青的名字,他都得看看第一名是谁,不然对不起他的脖颈子。

目光划过第四名和第三名的时候,董明都快哭了,此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怎么就能不……中啦!中了!”董明眼眶里悲伤的泪水瞬间涌出,伴随着他癫狂的笑声和呐喊,周围人纷纷看向他,看到那这把年纪中了举人开心的样子,大家一边说着恭喜,一边替他心酸,这把年纪中了又如何?朝廷是不会重用他的。

董明癫狂的蹦跶着挤出人群,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傻乎乎的嘿嘿的笑了,可眼里还是忍不住落下来泪,他呲着一口米黄的色的牙,一边笑着一边哭着朝着,书肆的方向跑了半个多时辰。

到书肆的时候他累得气喘吁吁,笑也笑够了,哭也哭完了,他因为一路的奔跑,这会儿喘的像是风箱似的,冯樱和张庆生看到他这副样子,都吓得准备伸手搀扶他。

董明却激动的红着脸摆摆手,依靠着门框说道:“放榜了,刚才放榜了!”

看到他这副开心的样子,也不难猜,“霍彦青中了?!”

董明点点头,“中,中了。”说着他大口的喘息着,缓了缓看着冯樱笑着说道:“不光是中了,还是第一名!”

“啥?秀才中了解元?!”张庆生激动的站起身,脸上满是震惊和惊喜。

冯樱更是激动的笑了,“我就说他没有问题,但是没想到他会中解元。”说完她眼圈也有些湿润,“他在家教谢文读书呢,我得回去和他说一声去!”

董明实在是跑得没有了力气,这会儿想去跟着凑个热闹都不行,瘫坐在一旁的榻上,朝着她挥挥手,“你快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这里有我和庆生守着。”

冯樱撒腿就往家跑,张庆生激动的说道:“一会儿我家婆娘就下工了,让她去买些好酒好菜,咱们今晚好好庆祝一下!”

于是这天晚上铜锣巷的小宅子里再次过年,就连一旁的薛家都跟着沾了光,分到不少的糖和干果子,得知是霍彦青中榜的消息,开心的催着自家儿子,拿出来过年没舍得放的鞭炮,再冯樱租的小宅子外面放了起来,说是给他们添些喜气。

这鞭炮一响周围的邻居都好奇的出来看,一打听是隔壁邻居高中,也都纷纷过来贺喜,冯樱和谢文端着糖和瓜子花生分给大家。

令冯樱没有想到的是,就连曾经租给他们房子的牙子,得到消息的时候都跑过来贺喜,这人开心的见牙不见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高中解元的是他。

冯樱看看他那一脸狡黠的样子,抱着手臂嘴角一勾,“这房子可是因为我们,从凶宅变成了吉宅,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举人老爷住过的啊,这可是解元老爷住过的,你这房租怕是要翻好几倍吧?”

这是自然的,牙子也不瞒着,笑的颇为得意和讨好,“这房子日后租的越贵,这不就显得解元爷的身价越高嘛。”

冯樱笑吟吟的看着他,“话虽如此,可毕竟真正得了利益者是你啊,你准备咱们谢谢我们?”

“啊?”牙子还是头一回听到房客和房东要好处的,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举起手里的拎着的状元红,“我这不是给解元爷,送来了状元红嘛,喝了必中状元。”

冯樱接过他手里的两小坛子酒,“多谢你的贺礼,不过这也……多少有些敷衍了吧。”

牙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带着几分警惕的看着冯樱,“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这兄妹二人是怎么坑他的,虽说这房子租便宜了,但也因祸得福,日后这房子可不愁租,而且这价钱那还不是他想喊多高喊多高。

冯樱也正色起来,“咳,是这样的,我和我哥的确要走了,还得去京城呢,但是呢……我家还有一房亲戚在这里,所以还得劳烦小哥帮着找一处合适的房子,价钱方面……”

听到是因为这个原因,牙子松了一口气,“哎呀,就这个啊,放心放心,价钱方面这个好说,我这手里的房子可不少,您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随时喊我,我带你们去看看房子。”

也因着这个房子,张家得了实惠,牙子倒也没有耍滑头,兴许也是感谢霍彦青他们帮他把那个小院正了名,如今那可是个宝贝疙瘩呢,所以这才带着人去看的房子都不错。

价钱也和县城里张家租的差不多,比铜锣巷的房子大些,一共是三间卧房加一个堂屋,院子里也有进,厨房还是独立在院子一角的耳房,整体要比铜锣巷的宅子大出来一半。

张家搬过去后对那宅子的越发的满意,帮着他们安顿好,冯樱和霍彦青也差不多准备启程了,“书肆的事儿有什么不懂的,张大哥可以问董叔,他会在这边待一阵,等着我们在京城安顿下来,再接他过去。”

现如今他们房子多,董明住在张家也有自己的房间,张家夫妻连连点头,“董叔在这里你就放心好了。”

书肆的事儿张庆生还没有完全上手,留下董明也是冯樱和他商量过的,但他们会带着谢文一起入京,一则也是为了让他安心躲开赌坊的人,二则霍彦青有心见他留在身边作为心腹培养,所以入京的马车上,也只有他们三人。

虽然会试的时间是第二年二月的时候,离着现在还有**个月的时间,可他们去往京城的路上就得走将近两月,到了京城还得找房子住下,离着会试的时间越近,房子就越不好找,租金也就越贵。

所以权衡之下他们只好现在就出发,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临走之前霍彦青交给董明一份手卷,皆是这次乡试比较有名的文章和策论,到时候可以印出来卖给学子阅读学习。

也正因此,青樱书院再一次迎来小高峰,忙的张庆生一脸的喜色,人也看着比之前好了许多,加上冯樱和霍彦青给他请来郎中看过,如今吃着药涂着药膏,人也比之前硬朗不少。

马车上,冯樱趴在车窗上,望着身后不断冲着他们挥手的人,她没有伤心反而心里请不错,因为大家都在往更好的地方走。

直到看不到那些人,她缩回到马车里,“你别在车上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自从霍彦青正了八经教给谢文读书后,这孩子就对书开始痴迷起来,没事儿就喜欢捧着书看,遇到不会的也会记下来,得着机会就找霍彦青请教。

这会儿从上了车开始,就抱着书看得入迷,冯樱好奇的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兵书?”

这倒是奇了,冯樱以为霍彦青会教给他四书五经呢,“嗯,主子说这书看透了,不管是在生活里还是在战场上,都会让人镇定自若,遇事也能看得更为通透。”

冯樱闻言有些好奇的拿起旁边的一本,打开书看了一眼,竟然也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于是乎在霍彦青中午赶着车到第一个茶棚的时候,车里的两人都捧着书看如了迷。

“下车休息一下,在这里吃点东西再继续往前走。”

官道旁边的茶棚,不仅可以喝水歇脚,也有烂肉面可以果腹,三人下车一人点了一碗面,冯樱让掌柜的帮忙灌满两个水袋,顺便将马也喂了一遍,三人吃饱喝足后,上了马车继续往前走。

“今晚咱们能赶到客栈吗?”官道旁边是有驿馆的,这些驿馆多是官府设立,也不单单只接待官员,只是有一两处的院子专门接待官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对外的。

其余的客房通铺都是对外的,冯樱他们计划着天黑前赶到官道上第一处驿站投宿。

“应该没有问题,按照之前舆图上的标记,天黑前可以到达驿站。”

谢文许是曾经受过伤,身子虽然看着好了起来,但仍旧有些虚弱,这会儿吃过饭他面色有些泛白的躺在车里睡着,冯樱觉得有些闷,撩开车帘和霍彦青并肩坐在车辕上。

春暖花开的时节,这个时候的确很适合赶路,不会太热也没有蚊虫,处处都是春意盎然的,细闻闻鼻息间甚至还能闻到花香。

“啪塔啪嗒——”

“啪塔啪塔——”

冯樱听到奇怪的声音,好奇的扭头往车轮上的看了一眼,左侧的车轮上什么都没有,她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霍彦青,“你看看你那边的车轮是不是沾到什么东西了,我听到有奇怪的声响。”

霍彦青刚才隐约也听到了,甚至现在耳边还有那“啪塔啪塔——”的动静,他弯腰看向车轮什么都没有看到。

直起身子和冯樱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从刚才面摊上的出来,这一路并无同行之人,冯樱回头看去车后也没有其他马车或者人。

但那声音却补补紧逼,似乎节奏也越发的凌乱起来,她不由得心跳加快,脸色也变得青白紧张。

霍彦青驾着马车朝着路旁走过去,“吁~”他勒紧缰绳迫使马车停了下来。

手里握着马鞭跳下车去,转到车后查看,冯樱也有些紧张的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站在车辕的位置上听了听,那奇怪的声音消失不见。

“估计是听岔了,赶路吧,不然咱们天黑前未必赶得到驿站。”冯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只是这会儿赶路要紧,再者她更担心是周围有什么东西,抓紧赶路离开这里。

霍彦青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嗯,先赶路吧。”

说着两人作势靠近车辕准备上车,猛然他们不约而同,突然弯下腰看向马车底,三双带着惊讶的眸子相对,冯樱的呼吸一滞。

霍彦青直起身快步走到车轮的附近,弯腰伸手将躲在车底的人拽了出来。

“别打我,求求你们别打我。”霍彦青抓着那人肩头的衣服,将人从车底拽了出来,只觉得手上的分量太轻了,轻的让他都有些恍惚不敢太用力。

冯樱也赶忙跑不过来查看,就连在车上睡着的谢文,也被这一声哀嚎吵醒,赶忙下来查看情况,于是乎等着霍彦青将人拎到马车的一旁时,三人看着地上脏兮兮哀嚎求饶的孩子,都陷入了沉默。

地上的人还在打滚哭喊着,谢文低头看看皱紧眉头,“冯姐姐这不是城里经常给咱们送信儿的小乞丐吗?”

霍彦青看着眼前的孩子,是丝毫不认得,可冯樱经谢文一提醒,细看看那孩子的脸,也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每日见的人有些多,加上这孩子如今哭的鼻涕眼泪沾着泥,着实有些不好分辨。

她看看那孩子脚上的草鞋,鞋底都已经掉了下来,怪道刚下听到的声音像是脚步声,却又带着奇怪的感觉,合着是鞋底掉了,一走路鞋底会在地上拖沓着。

如今离着府城已经很原,她都不晓得这孩子怎么跟着来到这里的,“你快些回去吧,我们有事儿要出远门,你别跟着我们了。”

冯樱咬牙说着,她虽然看着有些可怜心疼这个孩子,可正如董明所说,他们没有能力再去收养这孩子。

谢文算是缘分相遇,不救会死,既然动手久了那就负责到底,刚好霍彦青身边缺个帮手,与其后面雇请别人,不如就留谢文在身边,知根知底的大家都安心。

但没道理来一个孩子,他们就得养一个,如今去京城,那边是个什么光景他们都说不好,这次出门董明和张家夫妻,已经把平时周转生活之外的钱,全都给他们带上,加上她爹出事后官府讨回来的一百两,一共有着一百三十两左右,看着很多,但到了京城,这点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

地上哭闹着的孩子闻言哭声顿时一停,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冯樱,须臾再次咧开嘴哇的一声哭起来,“我听大刘说了,你们是去京城当官儿去的,这一走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这话也不能说不对,他们的确是去京城参加会试,这若是中了进士听从吏部和朝廷的安排,自然是不会回到户籍所在地任职,到时候去哪里可就不好说了。

“我们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霍彦青声色清冷的说道,他有些不解这孩子为什么要跟着他们,看向那孩子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审视。

地上的人爬起来,似是有些怕霍彦青的样子,挪着步子朝着冯樱和谢文走过去,“我,我……”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可那念头一旦生出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想跟着你们,我什么都会做,我不要工钱,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这事儿就算是他不说,在场的人也都看得出来,可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冯樱只能狠心拒绝。

“可我们如今,自己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怕是照顾不了你,倒不如回到城里,你每日往书肆递消息,还能换个饭钱,若是能跑腿干些别的,说不定也能多挣些,比跟着我们强很多,至少安稳。”

说完,冯樱和霍彦青对视一眼,三人转身上了马车,显然不打算带着这个孩子,霍彦青一甩马鞭马车动了起来,冯樱知道那孩子定然还在看着他们。

她不敢回头看,刚才拒绝那孩子的时候,她已经用去了自己所有的狠劲儿,这会儿她很清楚,只要回头看到那家伙的泪水,今日这马车里就必然会多一个人。

可这的确是自找麻烦,所以她不能再……“啪塔啪塔——”

“啪塔啪塔——”

这声音显然是那孩子的脚步声,冯樱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的袖口,强迫自己不要心软,强迫自己不在关注那身后的动静。

霍彦青又甩了两下马鞭,马车的速度比开始快了不少,显然他也听到了那孩子的脚步声,想让跟在后面的人知难而退,从这里倒回去还来得及。

马车一快,后面的脚步声就变得小了一点,“啪塔啪塔啪塔——”

这声音是远了,可那脚步声越发的快了起来,显然那孩子还在追着,冯樱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可耳边这会儿已经安静了下来,除了马车轱辘的声音,便是微风吹过耳畔的动静。

她握着袖口的手陡然松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孩子怕是晓得追不上,终于放弃了。

他们要走的路还很远,马儿自然也不能这样跑,霍彦青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传来,也逐渐让马儿放慢了脚步。

谢文掀开车帘,“主子要不您教我赶车吧。”

从答应给霍彦青做书童的时候,为了躲开赌坊的麻烦,他便和霍彦青签了一份卖身契,卖身契在霍彦青的手里,便是赌坊想要闹事儿抓他都不可能。

按照目前着关系来说,霍彦青是主子,他是奴仆,自然没有让主子给他赶车的道理,只是这马车也不是随便谁都会赶的,霍彦青不放心将赶车的活儿给他,这才躲懒。

可想到刚才那满脸泪痕的孩子,谢文只觉得坐在车里都烫屁股,想给主子和冯姐姐做奴的人多的是,万一他偷懒被人顶替了,到时候哭都找不到地方。

再者这二人对他有着大恩,他也总想着为他们多做些什么,全了自己的心意。

若是冬天或许一句太冷也就拒绝了,但现在这个气候刚刚好,他想学着驾车霍彦青自然不会拒绝,冯樱进到马车里,换谢文坐在霍彦青的身边。

坐在车厢里,冯樱听着外面霍彦青指导着谢文,如何驾车控制速度和方向,她隐隐的想起来刚才那孩子的样子,她抿着唇,一时也说不出来是后悔心软,还是无奈更多。

那声音彻底听不到了,她忍不住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头朝外看去,这一刻她瞬间红了眼圈,“停车,快些停车。”

她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这让坐在车辕上的人心头一紧,霍彦青瞬间拉紧了手里的缰绳,转头掀开车帘,“怎么了?”

冯樱忙走出来,“那孩子还在后面追。”这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孩子的状态和倔强的目光,让冯樱再也无法坐视不管。

霍彦青坐在车辕上,听完她说的这个话,跳下车辕回身看向身后的官道,那孩子衣衫褴褛踉跄着朝着他们跑过来,原本枯瘦蜡黄的小脸,这会儿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变得潮红,脚上那只掉了底的鞋如今不知去了哪里,他赤着脚气喘吁吁的朝前跑着。

身子晃晃悠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似的,看到他的那一刻,素来冷情的霍彦青也怔住,冯樱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孩子会这样倔强,她红着眼圈朝着他跑过去,在那孩子倒下的一瞬间,她扑过去将人抱在了怀中。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倔,跟着我们也只能吃苦,你怎么就不听啊。”

怀中的孩子没有哭,他看着落泪的冯樱笑了,抬起那只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因为你是好人。”

他喘着粗气,话一出口却又气息奄奄,好似随时都要死掉似的,这个念头一闪过,冯樱满心尽是悔意,恨刚才的自己为什么不答应这个孩子,便是再穷就算是要饭,他们也不至于饿死他,无非是多一张嘴罢了,怎么就能狠心呢。

霍彦青上前一言未发,伸手将那孩子抱起来,朝着马车走去,谢文看到那孩子的样子,心头跟着一震,赶忙帮忙掀开车帘。

冯樱上车后抱着孩子的肩膀,让他靠在她的肩头喝了些水,“车上现在只有烧饼,你现在这样子也不能吃那么硬的,忍一忍,到了驿站再给你煮些粥。”

怀中的孩子扯着干裂的嘴角笑了一下,血珠顿时冒了出来,许是彻底放下来心,一转头昏睡了过去,冯樱看着他那一双磨出血的脚掌,心头更是钝疼,拿出自己的帕子,淋上些水打湿后,小心的给他擦了擦脚底的血污泥沙。

傍晚天边残存着 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马车终于赶到了驿站,这一下午的时间,谢文也学会了赶车,虽然还有些生疏,可已经能驾车平稳的前行。

到了驿站霍彦青抱下来那还在昏睡的孩子,冯樱和谢文拿着包袱跟在霍彦青的身后,马车交给了驿站的小二卸下来,马走了一路也该休息吃点东西。

进到驿站里四人要了两间房,霍彦青抱着怀中的孩子,带着谢文朝着客房走过跑去,“劳烦店家送些热水过来。”

掌柜的看了一眼霍彦青抱着的孩子,脸上带着几分嫌弃的神色,却也没有说什么,这孩子要洗干净,少不得四五桶的热水,这一桶热水就得三文钱,想到这里掌柜的脸色好看许多。

“好嘞,客官您楼上稍等。”

霍彦青这边带着人刚进门,小二就送上来两桶热水三桶凉水,冯樱带着东西回了屋,有心想去帮忙也不合适,于是喊了上来小二询问,“店里有粥或者汤面吗?”

“都有,客官您想吃什么,都可以直接点,炒菜或许会慢一点,其他的都快。”

闻言冯樱想了想,“那一会儿送上来一碗粥,三碗面吧,有包子吗?”

“有,都是现成的,您要几个?”

“四个就行,不过不急着送过来,一会儿那边洗完了再送也不迟。”

这边她刚安排好,隔壁的房间猛然蹿出来两个人,小的面红耳赤的支支吾吾,大的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他钱似的。

小二被这两个突然蹿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转赶忙跑了,冯樱也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不是要给那孩子洗澡吗?”

谢文低着头哼唧着不说话,霍彦青深吸一口气,“我们换个房间,你和那个丫头住一间,我和谢文一间。”

这话太突然,冯樱愣了一下,反复咀嚼着他的话,顿时眼睛瞪大,“丫头?你说那个孩子是个姑娘?”

霍彦青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可此刻他不说话已经算是此刻无声胜有声,冯樱不断的回忆着那孩子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男孩儿啊。

看她不说话,谢文以为冯樱不信,他涨红着一张脸说道:“冯姐姐是真的,那孩子的确是个女儿家,我给她脱得衣服,看得清清楚,的确是个女儿家。”

“看得清…楚?”冯樱带着几分嫌弃和谴责的看着谢文,听到她这样问,谢文脸色越发的红了。

“我当时只以为是个弟弟,上面明明都一样的啊,谁知道下面……我也很意外啊,我还以为他有什么病没长全呢……”说着他有些心虚的看向一旁的霍彦青。

冯樱发觉这里面有事儿,一脸审视的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后来呢?”

“他说那孩子不全,让我瞧瞧……”难得霍彦青的脸色,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尴尬,冯樱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但也十分庆幸此刻那孩子昏睡过去,“好了好了,我过去照顾她,这件事儿你们最好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再提。”

冯樱拿着行李过去的时候,那孩子躺在床上,身上被人胡乱搭了一床被子,她过去将人抱起来,看着那丫头瘦骨嶙峋的样子,冯樱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年纪太小,或许是太瘦的缘故,这孩子乍一看的确和男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将她抱到浴桶里,里面的水温刚刚好,水没过了那丫头的肩头,人陡然醒了过来。

察觉到自己在水里,她吓得突然挣扎起来,“别怕,是我,我想给你洗洗澡换身衣服。”

听到冯樱的声音,慌乱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呆呆愣愣的看着冯樱,似乎是在想自己的处境,逐渐的她翘起嘴角笑了起来,也不再害怕,甚至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看着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冯樱皱了皱眉,“你这身上怎么搞的?”

小丫头傻乎乎的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脸上的带着开心的笑容,像是在说一间令她很愉悦的事儿。

“被打的,我卖了消息得了钱儿,他们就要抢走,我不给,他们就打我,他们踢人太疼了,我没抗住,就给了他们七个铜钱儿,我自己偷偷留下了三个,他们不知道。”

说完她神色有些得意,“我买了一个带糖的烧饼,又香又甜。”

听到这些,冯樱心口钝疼,她不知道这孩子会遇到这样的事儿,她还想着只要送些消息到书肆,总是不会饿肚子的,却不想竟然还有些人想着不劳而获,从她手里抢钱。

她用丝瓜瓤子给这丫头搓洗着,“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爹娘以前都叫我妮子,后来我娘和我哥都被我爹卖了,有一次我娘身上带着血逃回来,和我说快跑,只要我跑的够快别回头,她就能活下去,若是回头了她会死。”

说到这里,小丫头眼圈泛红,低头将脸浸在水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她仍旧带着笑。

冯樱看着她的眼睛,这孩子明明在哭,可嘴角却是翘着的,“后来我跑了好远,都快要出城了,我不知道还能往哪里跑,甚至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我不敢回头,只好绕着城跑,没想到我围着城跑了一天一夜,竟然又回到了家门口,我家大门倒了,我爹娘都不在家,家里一片狼藉,我的小黑也被人打死在院子里,邻居说那天我爹是要将我卖掉,我娘在听到这个消息,从红楼里拼死逃出来救我,我跑走之后,红楼里的龟奴抓走了我娘,赌坊里的人没找到我,就将我爹卖了人头。”

这个词冯樱还是第一次听到,“什么叫卖了人头?”

她听说过替服徭役的,也听说过替富贵人家服兵役的,可这“卖人头”有什么?

说起来此事小丫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儿,“就是有人犯了死罪,他们就去买头人替那些死刑犯砍头。”

“什么?!”冯樱一时觉得自己的怕是听岔了。

可这屋里就她们二人,小丫头的声音也不算小,大大方方的讲述着自己的身世,冯樱整个人都呆住了。

死刑犯都可以随便买命人替自己接受惩罚,日后偷梁换柱再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对于死者来说公道在何处,对于周围的百姓来说,那人毫发无损的出来,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赌坊,又是赌坊,冯樱从进城开始,听到最多的就是赌坊,谢文因为赌坊差点死了,在她切切实实感觉到生命因为赌坊差点消逝,她开始记录着城中那些因为赌坊受害的事件,而眼前的丫头也因为赌坊失去双亲、兄长,如今流浪街头。

她红着眼圈闭了闭眼,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想要掀翻那个赌坊,想看看那赌坊后面到底站着什么人,竟然可以如此丧心病狂,拿着人命当儿戏。

可她现在的力量太小,她需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摸摸那丫头湿漉漉的头发,“那你以后就叫桃儿吧,蟠桃的桃,往后余生都可以长寿平安。”

帮着桃儿洗完澡,冯樱才晓得,这丫头今年才九岁,也难怪会被人当做男孩儿,收拾完之后四人坐在一起吃了一端饭,桃儿吃的那叫一个忘我,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极为尴尬的谢文。

四人一路走走停停,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京城。

站在城外面看着高大耸立的城门,冯樱和谢文以及桃儿,都露出了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震惊。

“这就是京城?”

“原来京城是这样的啊。”

“这城门有咱们府城三个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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