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上烤鸭的程荀丝毫也没亏待自己的五脏庙。
六木给她准备了很多小食,显是花了心思,份量都不大,但种类却很多。
大抵知道她吃不多,有新奇又都想尝尝。
六木很是愿意跟她一起吃饭,两人日常便是吃饭搭子。
自然地跟着人坐下,熟练帮她布置碗筷。
“去过百戏园了?”
这些吃食也就那一片会这么全乎。
六木乖巧点头。
“好玩吗?”
“非常好玩。”
“不仅有杂耍,打铁花,还有天女散花各种表演……”
六木越说越开心。
“人多不多?”
“好多好多,挤……”
六木不自觉皱了皱小鼻子了,他想再去玩都被挤怕了,还有好几个地方没玩。
程荀被他逗乐,“看来这园子着实不错。”
寻思再去搞些票,让六木几个陪顾夫人也去解解闷。
顾夫人看上去就不像是能在屋里呆的性子。
“我一会要去衙署一趟,你回隔壁,还是一起去溜达溜达?”
天色已晚,这时候衙署除了准备值夜的,基本碰不到什么人。
六木加快了扒饭速度,“一起。”
不知是不是马上入夜的缘故,两人走到衙署这一路,都不见什么人。
连寻常晚饭后坐在巷口闲聊的大婶都不见踪迹。
程荀不禁有些狐疑,“小六,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
程荀猛地看向他,“细说。”
六木不假思索道,“就少爷没了啊,你也知道。”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也就是这事了。
不对,顾况这种属于自然事件,倒还不至于威力至此。
看来小六这是问不出来啥了。
当下,便先去吏部交奏报,让六木自去闲逛。
六木来这里找过她很多回,很是熟悉,点点头,人便不见了。
接文书的小吏拿着一个九连环,头也不抬,正拆地起劲。
程荀也不点破,只轻“咳”一声提醒。
开小差被人看到,小吏立即将东西塞到文书下藏了起来,随即站起身,尴尬笑笑。
“您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文书?”
这个时辰来的,都是需要马上往上呈报的。
程荀递上奏报,“这是这次地动闵城的奏报,劳烦尽快呈报。”
“大人放心,蔺副郎早就在等了。”
程荀不意外,事情发生已过8天,吏部的奏报若还出不来,怕是说不过去。
“其他各地也都已经回来了?”程荀不动声色随口打探。
小吏立即放低声音,与程荀耳语道,“这倒也没有,还是那几位日常便利索的,当然还有您这。”
程荀了然,这是来了小一半。
“人都回来的吗?”
事态俨然过半,若无扩大趋势,各队的主官应已陆续回城。
小吏先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神神秘秘道,“刘郎中头两天陪着尚书大人,转了转近的两个县便回来了。”
“其余便是几位侍郎大人分头去跑的,各位郎中大人除被上官叫回的,还都未归。”
这是除了必要留守,都不在的意思,也难怪六部整个衙署现在都空荡荡的。
估计都被他们霍霍出去了,连京郊的都不例外。
简直是吏部一过,寸草不生。
“顺利的话估计还要待几天。”
“那便不打扰了,先告辞。”
程荀与人寒暄完,便去寻六木,打算回府。
刚出衙署,便见徐合山神色悠然地走了出来。
程荀看了看天色,玩味地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时辰,郑言不在,徐合山竟都如此勤勉了。
看见程荀,人就是一惊,“诶,你竟然回来了?”
“那……那个……”
人一急,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荀知他想问什么,不由一笑,“没回来。”
光是想想,都能被郑言吓成这样,不错,还是那个徐合山,没转性。
“那你都回来了,看来好日子没几天了。”说完,又擦擦一脑门虚汗。
“放心,估计还有几天好活。”程荀笑着调侃。
徐合山明明是郑言的副官,年纪比她们都大,资历也老,为人处世甚是圆融,却跟她们一样,日日被郑言抽鞭拉磨,苦不堪言。
“确切是几天?”能赚一天是一天。
这次好不容易人不在,躲清闲松快了几日,结果刚刚看到程荀,以为眼花了,走近发现还真是。
本该在外面的人,却出现在衙署,吓得他都以为郑言回来了。
“这可说不准。”
郑言那性子,说不准现在都在回程路上了。
“最快三日吧。”
看徐合山那惨白的脸色,程荀还是好心给了个缓刑期限。
想了想,又只会了声。
“奏报我已经报上去了,这几日我便先不回衙门了,连日赶路,旧疾犯了。”
旧疾是假,面上的理由得挂好。
徐合山摆摆手,“你就安心在家歇几日,等人回来了再来。”
两只摸鱼鬼默契通气告别,打算抓紧享受剩余不多的“好日子”。
六木等人走远,才跳了出来。
“我刚刚闲逛,听人说什么柳生死了。”
他随便找了个树高的院子,躲在树上,就听几个人在屋子里悄声说着什么,断断续续提到这几个字。
程荀不由侧目,“柳生?”
那个她和顾况在游船上看花时,出言不屑的书生?
情杀?仇杀?
她总觉跟小香树怕是脱不了干系。
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走至南衙,看人仍进进出出,灯火通明。
便替府尹捏把汗,京城地界发生命案,今年的考课怕是要受影响。
本打算进去找人,再搞几张票,但又觉得现在这时机怕是不太好。
正纠结间,便被人叫住了。
“程大人怎么来了?”
程荀一看是个脸生的小吏,名字更是叫不上来。
脑子里疑惑这人是谁,面上丝毫不影响笑呵呵跟人打招呼。
“你们现在还没下值啊?”废话文学例不虚发。
小吏忙开启对公互吹模式,“程大人这不也在才下值?”
“还真是辛苦啊。”
程荀继续笑着打哈哈,“你们可是比我们辛苦多了。”
“这下子估计又要忙一阵子。”
不说具体,反正懂得都懂。
小吏立即找到了同感,开始大倒苦水。
“那可不,这案子都把府尹大人愁坏了,我们都连着忙了好几天了。”
程荀了然,“这是为何?可是不好解决?”
天子脚下,京城治安却出了问题,死的还是学子,虽算不得重大案子,但若不及时告破,却极易造成百姓恐慌。
“可不是嘛,跟人相关的都查遍了,也没查出个头绪。”
程荀不动声色道,“我听说是情杀啊。”
小吏不疑有他,“谁说不是呢,这柳生被人骗的四处做工还债,这笔没还完,下笔又来了。”
“要说这红楼也真不是东西,他这个前未婚妻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伙同外人哄骗人。”
“也怪这柳生太单纯,一直念着两人情分,时不时去看人,把自己生生耗了进去。”
“好不容易辛苦把债还的七七八八,下了狠心断绝来往,准备这次再考不中进士,就要回乡去,结果又发生了这事。”
小吏一阵唏嘘,“真是造孽啊,这要说被逼死的,我都信。”
程荀将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便也附和道,“中举已然不易,有些诱惑明知扛不住,真就该早些了断。”
骗完感情又骗钱,是有些过分了。
“是啊,这红楼根本去不得。”
“这你们没趁机好好逛逛?”程荀忍不住笑着打趣人。
小吏“嘿嘿”直笑,“逛是逛了,正经查案去的,不合规矩的事,兄弟们可是一点都不敢做。”
眼瞅聊得差不多,程荀趁机说明来意,“文参军可在?”
文洛?
小吏脑子转得飞快,立即便道,“在的在的,我带您去。”
程荀忙又笑道,“不耽误几位忙,我自去便是。”
小吏忙又道明位置,看人走远,旁边同伴才开口问道,“这位是哪位大人,看着甚有雅量。”
“你小子有眼光,这是吏部验封司管吏算的程大人。”
“为人最是和善,从不摆官架子,跟我们都是和和气气的,小问题能帮的,顺手便帮了。”
程荀带着六木,大摇大摆走到文洛办公的屋子,直接长驱直入。
文洛正在桌子前埋头理一堆文书,忙得焦头烂额。
程荀也不等人招呼,拉着六木,找了位置坐下。
又从他身后柜子里,拿了茶叶,给三人泡上茶,顺手捏着桌子上放的点心,又给六木端过去几个,惬意地吃了起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宛如惯犯。
边吃还边评价,“没上次那个甜辣的好吃。”
文洛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有吃的你还挑上了?”
“我忙得连口茶都喝不上。”
“我这不是立即就给你泡上了。”
文洛把手里的文书处理完,端起放到手边的茶猛灌了几口,白了她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程荀“嗤”笑一声,“你想得美,真奸了你,不还是我吃亏?”
“还有就你这这东西,哪个还需要我偷了?”
文洛无奈,“你说话,能不能别当着孩子的面。”
六木疑惑抬头,这有啥不能听的?
程荀看得想笑,“我们小六比你知礼。”不该听的从来不往心里去。
文洛立即投降,“行行行,说不过你。”
“你就说吧,又来找我啥事?”
程荀露出小白牙,“嘿嘿。”
只把文洛笑得毛骨悚然,“你正常点。”
程荀:“哦。”
“百戏园的票再给我几张。”
文洛直接拉开柜子,拿出个盒子扔给她。
“这老板开业前送我了二十张,有人来就拿几张,你那两张就是这么来的。”
“还剩下的,喏,都在里面了。”
程荀数了数,还有十几张,立即高兴道,“呦,这么大方。”
文洛瞥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有心情看戏。
程荀一脑门问号,“知道什么?”
“这百戏园的老板跟柳生是同乡,之前柳生为了挣钱还给他写了几折子戏。”
“哦,这也没啥。”程荀不以为意。
“柳生的尸体就是在百戏园装行头的箱子里发现的,老板刚解释清楚放出来。”
“那箱子在哪发现的?”
“汳水飘上来的。”
“那现在凶手是谁?”
“没查清楚。”
“你猜呢?”
“这是我能猜的吗?”文洛整个大无语。
“那我给你猜一个。”
“哦?那你说。”
程荀一向角度刁钻,让他来了兴趣。
“第一种可能,这是个意外,小香树和江湖术士得知柳生要走,便想干最后一票,柳生虽然没钱,但是他这个同乡开戏园子有钱,两人便哄骗柳生去借,柳生刚借完用戏服箱子装了,先送了一半,回去一想数额巨大,自己回乡前还不完,第二日后悔便去讨要,几人争执间,柳生意外被杀。”
“这个是最容易想到的。”
文洛点点头。
“第二种,杀人的既不是小香树,也不是江湖术士,而是第三个人,姑且称之为爱慕小香树的人,因为那个柳生说的话,可能会让小香树遭受非议,这人知道后,并没急着动手,哪天突然吃醉了酒,想起这茬,就去把人宰了。”
“这第三人可能是土匪,可能是山贼,也可能就是个去过戏园子的普通人。”
这编的果然很程荀,文洛听地笑得不能自已。
当然后来证明,他确实笑早了。
程荀也不恼,“我不知道案件全貌,就这么一胡说八道,咱们这不是闲聊嘛。”
六木却突然道,“我觉得更像第二种。”
很多事情有时候就是没有什么理由,也不合常理,却就是发生了。
果然纵使明知不讲理,无条件地偏爱,依然让人开心。
程荀赞许地看着小六,“你看,还得是我们小六知道疼人。”
文洛也笑起来,“那戏园子你还是等一段,事态平息了再去。”
程荀闻弦音而知雅意,“晓得了。”
又举举盒子,“谢了。”
“小六,走了。”
走了几步,还不忘提要求:
“上次那个茶点,记得再备点。”
又晃晃盒子,“这种好事,记得下次还叫我。”
文洛都被她气笑,随手拿了个文书扔了出去。
“赶紧走,下次别来了。”
六木直接徒手接了,递给程荀。
程荀瞟了眼,“谢了。”
是文洛自己画的案件线索图。
“自己看。”
这是不让外传的意思。
“明白。”
“早点破案哈,我等着去看戏呢。”
文洛简直一点不想再看见她,“滚滚滚,还没完了。”
这案子现在一点不顺利,刘推官还不知道怎么想。
若真应了程荀说的第二种不寻常作案法,抓捕凶手怕是遥遥无期。
程荀一路翻了翻案件线索,便觉案件棘手,先是这术士根本找不到人,然后便是这小香树贵客甚多,稍一牵扯,都是得罪不起的,怕是难开口。
唯独这戏园子老板,平头百姓一个,难怪这么快就审完了。
回到府门口,程荀把盒子递给六木。
“你先收着,等一段再去,如果近期想去,就府上几个人一起,别一个人去。”
“如果顾夫人也去,千万保护好人,别乱跑。”
六木乖巧点头,“我记下了。”
程荀满意地又揉了揉少年的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看见六木还在原地。
想了想,便又掏出刚刚的线索图给他,“这个拿给你家公子,他看完后,记得毁掉。”
六木又点点头,也不走,一副等她继续的样子。
少年人的真挚,无处不在。
程荀又笑,“去吧,我走了。”说完便摆摆手进了门。
六木等人彻底看不见了,才拿着东西进门,便看到有陌生脸孔从府里出来。
福伯将人送到门口,看见他便急道:
“可算回来了,少爷等你半天了。”
顾况晚间便看到何止让人送来的六部奏报,中间便有程荀刚送去的那份。
已经传回的奏报里,此次地动受灾十三个县,灾民多达千余人,受伤七百三十六人,失踪三百八十余人,处处废墟,满目疮
痍。
顾况看了一遍,便不忍再看。
合上奏报时,突然从中间掉出来一张纸。
“柳生之死”四个字大喇喇地出现在眼前,是何止的笔迹。
程荀与他画舫夜游时的瘦弱书生蓦然浮现在眼前,是他。
竟是死了吗?
顾况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将纸撕碎喂鱼,想了想,又叫来福伯。
“吩咐府里,没事晚间不要外出,白天出门,多带几个人一起,尤其是夫人。”
又想起程荀,问道,“小六呢?回来了没?”若是他跟着,倒还好。
福伯道,“还未回。”
“没回便好,见他回来便让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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