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白炽灯晃得桑沂有些睁不开眼，她刚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复合伤手术，后背的白大褂已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
桑沂走到洗手池前，她挽起袖子掬起冷水拍在脸上，试图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让自己清醒起来，指尖触到的皮肤却依旧带着手术室里未散的凉意。
“桑医生。”
清冽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打断了她胡乱的思绪。
桑沂擦着脸回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女人站在急诊室门口的阴影里，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肩线凌厉又漂亮。
她手里捏着一支包装完好的红玫瑰，花瓣上的水珠还晶莹着，玫瑰的气味与周围弥漫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我是闫峥禾。”女人走近，桑沂才看清她领口别着的银色胸针，是闫氏集团的标志——她今早交班时，护士台还在议论这位二十岁就执掌分公司的年轻总裁。
闫峥禾的目光落在她沾着碘伏痕迹的袖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将那支玫瑰花递过来：“谢谢你救了我的小助理。”
桑沂愣了愣，才想起下午送来的那个车祸伤员。她接过玫瑰，问了问，花瓣的触碰到笔尖的触感柔软得有些不真实，“这是我的工作。”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从手术台下来的沙哑，习惯性地想往后退半步，却被闫峥禾轻轻按住了手腕。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强势的温度，让桑沂瞬间僵住。
“工作归工作，感谢是感谢。”
闫峥禾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骨处细腻的皮肤，眼神落在她泛红的眼尾——长时间专注手术让她的眼底布着红血丝“桑医生，你看起来很累。”
“还好。”桑沂想抽回手，闫峥禾却松了力道，转而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耳边凌乱的碎发。
指尖擦过耳廓时，一阵细微的麻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忍不住偏了偏头。
“我在楼下的咖啡厅订了位置。”
闫峥禾的语气仿佛是陈述，而非询问
“桑医生应该还没吃晚饭，赏脸吗？”她的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笃定，仿佛早已算准了她不会说不。
桑沂看着她手里那支在惨白灯光下依旧艳得刺眼的玫瑰，又想起手术台上那个年轻女孩醒来时，念叨着“闫总一定会来接我”的模样。
她本该拒绝的——她累得只想回宿舍倒头就睡，更何况面对这样一位气场过于强烈的“患者家属”
可闫峥禾的目光太亮了，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灯，让她那根习惯了被动的神经，竟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动摇。
她低头，看着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白大褂，试图拒绝，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还在值班，我没……”
“我等你。”
桑沂话还没说完，闫峥禾立刻接话，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回答。
她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烫金名片，塞进桑沂白大褂的口袋里，指尖故意在她心口处停顿了半秒，“结束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不走。”
说完，她没再停留，转身走出了急诊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留下桑沂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支玫瑰，口袋里的名片硌得她心口有些发烫。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重，可鼻尖萦绕的，却渐渐变成了玫瑰的甜香，混着闫峥禾身上淡淡的清新的香水气息，在这疲惫的深夜里，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触动
————
护士站的挂钟敲过十一点时，桑沂才送走最后一位急诊病人。她摘下口罩，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白大褂口袋里的名片仿佛有了温度，隔着布料轻轻硌着她的腰侧。
“桑医生，楼下那个美女还在等你呢。”小护士凑过来，眼里带着八卦的笑意，“从你手术结束等到现在，就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一动不动跟尊雕塑似的，怪让人印象深刻的。”
桑沂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嗯了一声，转身去更衣室换衣服。白大褂脱下时，那张烫金名片滑了出来，落在木质长椅上，闫峥禾三个字的字迹凌厉又漂亮。
她捡起来捏在手里，指尖反复摩挲着边缘，直到把那点冰凉的金属磨出了温度，才慢吞吞地走出医院。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咖啡厅的暖光透过玻璃映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闫峥禾。
女人还是下午那身黑西装，只是解开了最上面两颗衬衫纽扣，露出一点精致的锁骨。
她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手里却拿着一本翻开的医学杂志——是她上个月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
听到脚步声，闫峥禾立刻抬头，眼里的倦意瞬间被笑意取代，像是等了很久的人终于等到了归期。
“结束了？”她起身，自然地接过桑沂手里的帆布包，“我还以为要等到天亮。”
“临时加了个病人。”桑沂的声音依旧很轻，看着那杯没动过的咖啡，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让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闫峥禾拉着她在对面坐下，招手让服务员换一杯热牛奶，“看你的论文，时间过得很快。”
她的指尖点在杂志上某段批注处，“这里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干预方案，很有意思。”
桑沂愣了愣，那是她论文里最冷门的一个分支，没想到闫峥禾真的看进去了。她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解释，热牛奶就被推到了面前，杯壁的温度刚好暖手。
“我不是医学专业的，可能理解得不够深。”闫峥禾看着她，眼神认真，“但我觉得，桑医生你很厉害。”
这样直白的夸赞让桑沂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小口啜着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闫峥禾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看着那排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蝴蝶停在花瓣上。
“你……”桑沂率先打破沉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糊地问，“助理的情况还好吗？”
“恢复得很好，小护士说明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了。”闫峥禾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所以，我今天来，除了感谢，还有别的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推到桑沂面前，“这个，想送给你。”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细链项链，吊坠是一枚小小的银色柳叶，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我看你总是穿白大褂，脖子上空空的，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闫峥禾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看。”
桑沂的心跳又乱了，她看着那枚柳叶吊坠，又抬头看向闫峥禾。女人的眼神坦荡又明亮，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比下午按住她手腕时的强势，多了几分让人无法抗拒的柔软。
她想说“不用了”想说“太贵重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声的询问：“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闫峥禾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因为，我想下次见你的时候，能看到你戴着它。”
她的目光落在桑沂泛红的耳尖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桑医生，下次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正式的晚饭，不是咖啡，也不是牛奶。”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把那枚柳叶吊坠映得发亮。桑沂握着热牛奶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度传到心里，让她那根习惯了被动的神经，又一次被闫峥禾带着走。
她没有立刻回答，却轻轻点了点头，像一片被风吹动的柳叶，终于朝着那束亮起来的光，弯了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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