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谢锦裀的身体恢复极快。
她粉面含春,眉眼精致动人,一只朱砂的眼眸犹如春日海棠的艳,透着灵动与温婉。
红艳的一半秀发高高挽起形成两个丸子,发髻上别着几枚简约的簪饰,剩余头发在脑后编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麻花辫顺着肩头垂下,发尾还系有红色细带,几缕发丝自然垂落,增添了几分柔美。
她身着一袭淡绿色的长袍,衣袂飘飘,似有微风拂过。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袖口处有着精美的暗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系的细带,挂着两个香囊。
她正对着《外科总论》里的缝合图解蹙眉,红曦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进来,见她又在对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图出神,轻声道:
“殿下,方才听药房的人说,您前几年吃的那些润肺方子,大多是太医莫院判配的。那位老医者最擅调理内疾,当年您咳得厉害,还是王爷特意求了太子,才请他来东宫看诊呢。”
“莫院判?”谢锦裀抬眸,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团。她穿来后虽借着系统补了不少医理,却对这个时代的医者水平一无所知。
系统给的西医急救知识虽精妙,可若脱离了这个时代的认知,怕是难以推行。
这位能调理原主体弱的老医者,或许能给她些启发。
“红曦,你说我去拜访他一趟,合适吗?”谢锦裀放下笔,指尖在那本《急症救方》上轻轻敲着,“我想问问他,寻常百姓家若是遇着急症,都用些什么法子。”
红曦想了想,笑道:“有何不合适的?莫院判性子温和,当年给您诊脉时,总夸您虽年幼却懂事。再说您如今病好了,去谢过他当年的照拂,也是应当的。”
说走就走。她让红曦备了些上好的杭白菊作礼,往偏院走去。
东宫的偏院种着大片药圃,刚走近便闻见艾草与薄荷混合的清香。
莫院判正在廊下翻晒药材,见有人来,抬头望见谢锦裀,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竹匾,拱手行礼:“老臣见过公主殿下。”
“莫院判不必多礼。”谢锦裀笑着上前,示意内侍把礼物放下,“前几日听红曦说起,我从前的药大多是您配的,今日特意来谢过您。”
莫院判望着她,眼中满是欣慰:“殿下如今面色红润,气息匀畅,可比当年好多了。老臣还记得,那时殿下喝药总皱着眉,却从不肯剩一口。”
这话勾得谢锦裀心里微暖,原主的记忆碎片闪过——药碗里的苦涩,父亲在旁哄劝的声音,还有眼前这位老者温和的眼神。
她顺势坐下,目光扫过廊下晾晒的药材,笑道:“我如今身子好了,反倒对这些草药生出些兴趣。昨日试着写了本识药的册子,想请院判指点一二。”
说着便让红曦把那本《草木识要》取出来。
莫院判接过书,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翻看起来。
起初只是随意浏览,看到后面却渐渐坐直了身子,手指在画着“麻黄”“桂枝”的页面上轻轻点着,又翻到西域草药那部分,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来。
谢锦裀早有准备,笑道:“前些日子看了些西域传来的杂记,上面画得含糊,我照着自己的理解补全了,或许有不对的地方,还请院判指正。”
莫院判抚着胡须,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殿下有这般心思,难能可贵。老臣这里有几本历代医者的验方手札,殿下若是有兴趣,可拿去看看。”
谢锦裀眼睛一亮,正想道谢,忽然想起《急症救方》里的内容,犹豫了一下,还是让红曦取了出来:
“还有这本,是我胡乱写的些急救法子,院判也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说得不对,或是……太异想天开了。”
莫院判翻开书,看到“胸外按压”的图示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气绝之人,脏腑已停,按其胸肋,岂不是要伤了筋骨?”
“院判您看这里。”谢锦裀指着“人工呼吸”的章节,“若是气道被阻,气不得入,先开其口,吹其气,再按其胸,或许能逼得心肺重动。就像风箱,拉一拉,才能鼓风。”
她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比喻解释,指尖在图上的小人儿胸口比划着,
“我想着,寻常人家遇着溺水、痰堵的急症,等不及汤药针灸,或许能试试这些笨法子。”
莫院判沉默了许久,手指在书页上反复摩挲,忽然叹了口气:“殿下的想法,虽看似离经叛道,却透着一股救人的急切。老臣行医五十载,见多了急症束手无策的憾事。这些法子……或许真有几分道理。”
他抬头看向谢锦裀,目光里带着期许,“殿下若不嫌弃,老臣愿与您一同琢磨琢磨?”
谢锦裀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保持着镇定,屈膝行了个礼:“能得院判指点,是我的福气。”
两人正对着《急症救方》讨论“外伤止血”的法子,谢锦裀忽然起身,看向院后那排药柜:“院判,可借药房一用?”
莫院判一愣,随即颔首:“殿下,请随便。”
药房里弥漫着艾草与雄黄的混合气息,药柜上的抽屉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当归”“黄芪”等字样。
谢锦裀径直走到角落的陶缸前,舀出三斗新酿的米酒,哗哗倒入一口青铜釜甑。
李院判在旁瞥见,眉头微蹙:“殿下,这般糟蹋酒醴作甚?”
“我试制‘烈酒汤’疗疮毒。”谢锦裀一边清洗釜甑,一边回头笑道,“华佗曾以酒洗创,我想着,若能提炼酒中精华,效力或许更强。”
莫院判捻着胡须摇头,却又补充道:“釜中可加些药柜里的夏枯草、鱼腥草作辅料,能增其清热解毒之效。”
谢锦裀眼睛一亮,当即取了这两味草药投入釜中。
她又对着药房里的煎药器捣鼓片刻,将青铜甑釜改造成简易的蒸馏容器,随后带着家伙什走到院子里,支起柴火,搭起装置:
用青铜甑釜盛酒药混合物,让红曦帮忙添柴慢煨;
取来打通竹节的长竹管连接釜口导气,竹管中段缠绕湿布,架在盛满冷水的陶瓮上;末端接液的陶瓶内壁仔细涂抹了蜂蜡防渗。
火候最是关键,过猛则竹管爆裂,过弱则凝露不足。”谢锦裀低声嘱咐红曦,自己则盯着釜中米酒的动静。
这已是她第三次试炼,前两回不是竹管受热开裂漏气,便是冷凝出的液体带着腥浊,莫院判在旁捻须而笑,始终没插话,只静静看着这位小公主摆弄这些“奇技淫巧”。
铜甑里的米酒渐渐微沸,白汽丝丝缕缕顺着竹管蜿蜒爬升,竹管外缠的湿麻布被烫得嘶嘶作响。
谢锦裀额头沁出细汗,见水汽蒸腾过旺,忙让红曦抽去三成柴薪。
片刻后,白汽触到冷水浸润的竹管中段,终有清液顺着管尾滴落。
初时接得三合液体,稠若脂膏,气味辛辣刺目,谢锦裀豪不犹豫扬手泼入院角:“此乃恶头露,入目则盲。”
又等了半刻,馏出的液体渐渐转作山泉般的清透。
她取来锡盘,接住三滴,用火镰轻轻一划——“蓬”的一声,幽蓝火焰骤然腾跳,焰尖舔过盘底,竟未留下丝毫焦痕。
莫院判猛地趋前一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火性纯青……莫非竟得玄酎(古代指极烈的酒)?”
烈焰转瞬即逝,锡盘上的清露已无踪影,只余一缕清凉气息。
“成了!”谢锦裀低呼一声,连忙将中段馏出的液体小心倾入蜂蜡封口的小口陶瓶中。
莫院判颤抖着指尖蘸了一滴品尝,瞳孔骤然收缩:“酒气灼舌若针,比官库的烧春酒烈上数倍……只是,这般烈酒,真能疗金疮?”
“您可取块生猪肉,用这馏酒擦拭后悬于檐下,过三日再看。”
谢锦裀信心满满,“届时其他肉许已腐臭,这块经馏酒擦拭的,只会微干而无臭味。”
莫院判望着陶瓶中澄澈的液体,终是颤声长叹:“此法当秘传!蒸馏之术若传入酒务司,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切莫声张。”
谢锦裀笑着应下,目光扫过院角新开的蔷薇,忽然灵机一动:“既然有这蒸馏器,不如再试些别的。”
她让红曦去采来几朵新鲜的蔷薇与茉莉,又取了些清水,依着蒸馏酒的法子,将花瓣投入釜中慢煮。
红曦捧着玉瓶,指尖都在发颤,低头轻嗅时,那股花香仿佛带着晨间的露水,沁得人心头发软。她屈膝行了个大礼:“谢殿下恩典。”
莫院判在旁看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殿下不仅懂医,竟还通这调香的巧思。”
谢锦裀望着竹管里最后一滴花露滴落,心里忽然敞亮——无论是提炼烈酒疗疮,还是蒸馏花香制露,本质都是循着“提纯”的道理。
就像她此刻在这陌生时空里做的事,不也是将现代的知识,一点点提炼、转化,融入这个时代的肌理吗?
夕阳斜照,药房的药香与新酿的酒香、花香缠在一起,酿出一种奇妙的气息。
谢锦裀收起那瓶“烈酒汤”,对莫院判笑道:“明日我再把伤口缝合的法子写出来,还请院判不吝赐教。”
莫院判抚须颔首:“老朽拭目以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